·“我从来没变。”
凌晨两点，韩意在门外拿出房卡，“滴”的一声，他在门口等了等，等到眼睛完全适应黑暗，摸黑走到床边。
“你回来了？”黑暗里冷不丁地响起一声。
韩意愣了一下，“你没睡？”
“没。”洛连打了个哈欠，打开了床头的照明灯，“等你呢。”
“等我什么？”韩意皱眉。
“等你回来啊。”洛连按着太阳穴，虽然他也是个熬夜少年，但熬到这么晚实属罕见，要不是为了等人，他早就去和周公相会了。
这是今天第二个误解自己的人了，韩意不喜欢解释，打开房间的吊灯，走进卫生间里洗漱。
“Joseph，”洛连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走进卫生间，“West还好吗？”
对方第一个关心的竟然是言希，韩意莫名有点不爽。
洛连困得睁不开眼睛，没有意识到他的反常，继续道：“你去开导他了吗？”
想起白天那条消息的内容，韩意更加不爽了。
韩意对言希没什么恶感，这股没由来的怨气也不知道是为何而来，韩意想了想，有点不知所谓，最后还是将这一点点不爽归结于输掉比赛被对手同情的不甘。
“去了。”韩意言简意赅。
没想到对方真的采纳了自己的建议，洛连一下子不困了，睁大眼睛，一副有生之年的样子，兴致勃勃道：“你都和他说了什么？”
韩意简单复述了一遍，看到洛连的神色历经兴奋、迷茫、震惊……最后变得一言难尽。
洛连：“你问他怕什么，他说怕高？”
韩意：“他理解错了……”
洛连：“哦哦怕失误是吧，这很正常，没有谁不怕的……心态是要自己调节，但是你也太直白了吧！”
韩意：“……有吗？”
洛连摆手：“算了算了，这都不是重点，然后呢然后呢？”
韩意：“……”
听到韩意直接向言希宣布比赛失败，洛连捂脸呻\\吟：“Joseph……”
韩意：“怎么？”
“你不觉得……”洛连咽了一口唾沫，“你这句话，嗯……有点伤人吗？”
韩意皱眉，“我只是实话实说，有什么不对？”
“不是说你不对。”洛连疯狂摆手，“只是有时候……话不能说的这么直啊！”
韩意迷茫了：“不然？”
“你应该委婉一点，额……告诉他不是他的错，求生者方也有失误……再共情一点，说如果换你上场也不一定会赢……”
韩意不乐意了：“换我上场一定会赢！”
洛连继续捂脸呻\\吟，但偶像都发话了，当然要顺着他：“你会赢，你当然会赢，但是这是安慰，安慰嘛，总要说些无伤大雅的谎言……”
洛连就“中国语言的艺术”侃侃而谈，韩意听完了，不置可否，反问：“有意思吗？”
“啊？”洛连愣住了。
韩意犀利道：“这样哄着骗着有意思吗？如果他不能真正面对自己的失误，这样的‘安慰’不过是逃避错误的借口。”
韩意的语气很重，洛连的心头突然生起了一股无名之火，或许真的是困到神志不清了，洛连反诘：“那你有想过West今年才十六岁吗？他那么小能承受的住这些吗？为什么就不能在他还羽翼未丰的时候提供一点保护呢？你们Ag出来的都这么冷血吗？！你变了，你根本就不是从前的Joseph！”
话刚说完洛连就后悔了，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差点咬了舌头，他捂着嘴后退一步，不敢去看韩意的表情。
他明明知道Ag是韩意的逆鳞，却口不择言地揭他的伤疤。
那一瞬间的冲动源于一点不值和一点心疼，为韩意不值，心疼韩意为Ag付出四年最后却落得个明码标价的下场。
他在Ag消耗了四年的青春，最美好的年岁，为它透支生命落得一身伤病，为它变成如今冷漠寡言的模样。
记忆中的Joseph不该是他现在这样——曾经的他会在排位里佛一个陌生人四跑，现在的他只一心追求输赢；曾经的他会贴涂鸦转圈圈，遇到苦恼的事还会孩子气地挠挠头，现在的他化身四杀机器满身冰霜拒他人于千里之外。
Ag成就了Joseph，却改变了韩意，洛连对Ag无疑是怨的，可是这怨说不出口，便化作了如今的刀剑相向。
韩意走到了他身边，洛连后退几步，后背磕在衣柜上，他无路可退。
无论是拳头还是言语，他都难以接受。
小卷毛耷拉下来了，洛连整个人缩在角落里——明明是他先出言不逊，现在却像被淋湿的小狗一样瑟瑟发抖。
韩意的手落下来了，洛连眼睛紧闭，肩膀颤抖了一下，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那只手只是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的，然后抬起来，洛连猛地睁开眼，视线一下子暗了。
“睡吧。”韩意关了灯，屋内的光源只剩下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呼吸声慢慢远去，韩意离开了，径直走向床边，拉开被子，躺下，转过身，留给洛连一个背影。
浴室墙上印着一抹剪影，洛连听到韩意渐趋平缓的呼吸声。
夜已经深了，灯光暧昧，窗外偶然有车辆疾驰而过，车灯倏地划破浓重的黑夜，然后慢慢驰向未知的远方，虚幻的如同一场梦。
洛连安静地躺下，盖上被子，手探出被窝。
“啪——”
最后一盏灯也灭了。
黑暗里两道呼吸声交相呼应，太安静了，洛连能听到心脏的起搏声和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他带着熬夜的清醒，久久无法入睡。
于是他轻轻翻动身体，望着韩意的背影发呆。
这时候的洛连万般感谢黑暗，因为什么都看不见，才能隐藏他的悔恨和无处遁形的心意。
他有点情不自禁，轻轻的，像是亲吻一片羽毛，唤他的名字，“韩意……”
搜肠刮肚，翻来覆去，歇斯底里，那些奔涌的心情却只化作了三个字——
“对不起。”
“嗯。”
洛连已经闭上了眼睛，他似乎产生了幻听，又似乎不是，因为那道声音又响了。
“我从来没变。”韩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