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破曙>第87章 承诺

  时节觉得毁掉刘俊的名声来帮下任皇帝收拢人心是个蠢主意,可刘俊不这么觉得。

  刘俊是当之无愧的战神,大大小小打了几百场仗少有败绩,他不怕打仗,却还是不想再打了——夜深人静时他总会想起洛阳城的大火,想起城里百姓的哭号。火烧洛阳的第二日他登上城墙,看着满城的断壁残垣他后悔极了,甚至不能理解昨日的自己为何会如此冲动、残忍。可他是下令屠城的罪魁祸首,没人会因为他的悔过而原谅他。

  所以他装出不在意的模样,对那些谩骂置若罔闻,但其实他的心里早已不堪重负。他呕心沥血地治理国家、统一天下,不是为了当个明君,而是为了赎罪。他不稀罕自己名声,他本就没什么好名声,连他自己都在咒骂自己,他不配拥有好名声。

  刘俊把自己的想法给时节听,可时节一句也不信,两人就这么不欢而散。

  于是皇上和康盛王的厮混终于有了结果:在大皇子刘攸的劝谏下皇上幡然醒悟,把康盛王大骂了一顿,赶出了宫。见康盛王灰头土脸地搬出宫外,汉人官员无不拍手称快、喜气洋洋。匈奴人的官员们也变了态度,对羯人的同僚疏远起来。羯人这边个个气得咬牙切齿,却不知道这一肚子的火要对着谁发。

  金一瑜的长子满月,时节一派的文臣武将悉数到场,名为道贺实为密谋。

  此时的时节已然想清楚:羯人善武,汉人善政,在朝堂上与汉人作对羯人绝占不到上风,而与鲜卑人大战过后新汉再无战事,想要扭转局势最好的办法就是攻打南朝廷。

  时节不傻,知道直接上奏请求刘俊攻打南边行不通,于是着手暗杀南边的朝廷官员,并且故意留下些蛛丝马迹,让人知道是北边的人干的。

  刘俊也不傻,当然猜得到这些是时节做的。但当有人说;“康盛王时节故意引战、妄图陷皇上于不仁不义之地”时,刘俊的脸阴沉无比:“高大人可有证据?”

  线索是有的,但不是铁证,能不能认定是时节干的全凭刘俊的‘裁断’,刘俊那样子显然是不想让这事情和时节扯上关系,那姓高的官员吓得声音发抖:“证据……没有。”

  “没有?”刘俊冷笑,“你可知道污蔑朝廷命官是死罪?”

  “臣……臣知罪!”姓高的官员吓得腿软跪地,“陛下饶命!”

  “罚俸三年。”刘俊满脸的不耐烦,“还有别的事情吗?”

  殿上一片寂静。想参时节的人不敢说话,支持时节的人摸不到头脑。

  “退朝吧。”刘俊直截了当地结束了这次小风波。

  时节本人比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在大殿上呆滞了很久终于决定去找刘俊单独谈谈。自从那日大吵一架后时节再没进过后宫,也就是说将近一个月没有和刘俊私下见过面了,于公于私都该去见上一面。

  时节刚刚踏进宫门便看见一个黑影向自己奔来。

  “舅舅!”刘悬解冲过来抱着时节的大腿不放,“你怎么不和悬解说一声就搬出宫去了!都没人和悬解玩了!舅舅不想悬解吗!”

  刘悬解简直是颗开心果,时节被撞了这么一下后心里那些阴霾都暂时散了,抱起刘悬解笑呵呵地答:“舅舅当然想悬解。但是舅舅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得不离开悬解一阵子,悬解能不能原谅舅舅?”

  刘悬解撅嘴:“一阵子是多久啊?”

  “嗯……”时节认真地想了想,“快的话一两年,慢的话……”

  “啊?”刘悬解听不下去了,“快还要一两年?不行不行不行!”

  时节放下刘悬解,蹲下身子与他平齐,手搭在他的小肩膀上有些郑重地说:“悬解要听话,舅舅本就是外臣,在宫里住了这些年已经是皇上开恩,不能再奢求更多。你我今后恐怕聚少离多,你要适应才行。”

  刘悬解听得半懂不懂,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而后眼泪在眼睛里打晃,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哭鼻子。”时节刮了下刘悬解的鼻子,转移了话题,“你怎么在这晃悠?不用去读书吗?”

  “要去读书,但是爹爹说舅舅今天下朝了会来,我就在这等着,和舅舅玩一会儿再去读书。”

  “怎么能贪玩不去读书呢?”时节严厉了一些,“你若是不好好读书,在京城立不了足,就只能当亲王,亲王过了二十岁就要去封地。到时候可不止见不到舅舅,就连你父皇和母妃你都见不到。”

  “我没有不读书,就只请了这半天假……”刘悬解委屈,“虽然字写得比大哥差一些,但我读书很厉害的,记得比大哥还快!太傅那么凶,天天打大哥的手板,却不打我的。”

  “重秋偏心,所以才不管你。但越是这样你越要自己努力才行。”时节起身,轻推刘悬解的背,“快去读书。”

  刘悬解舍不得,离开的时候三步一回头。时节站在原地等看见不刘悬解的身影了才离开。

  另一边的刘俊让人准备好了酒菜,一边吃一边等。见时节过来了自然地招手叫他一起过来吃。

  时节有些拘束地坐到刘俊旁边,像往常一样侍候刘俊用膳。沉默地吃了一阵子,时节终于开口:“臣觉得……南边诬陷我们暗杀他们的人,是想要找借口攻打咱们,我们要早做准备。”

  “朕早就准备了。”刘俊白了眼时节,“你这些日子不再朕身边跟着,所以不知道罢了。”

  这带着几分撒娇的抱怨让时节又惊又喜,带着讨好的笑容靠进刘俊的怀里,心虚地问:“皇上不生臣的气了?”

  “明明是你生朕的气,反倒赖到朕身上来了?”

  “臣冤枉,臣把皇上的名声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皇上却那般……臣是关心则乱。”时节既高兴又害怕,生怕刘俊现在的示好背后藏着什么大阴谋,心紧张得砰砰砰跳个不停。

  “我知道。”刘俊把时节抱得紧了些,“所以不和你计较。但下不为例。”

  时节喜出望外,鼓起勇气问个清楚:“如果,万一,和南边开战,臣能挂帅吗?”

  “能。”刘俊觉得该说的都说完了,抱起时节向屋里走。

  被放到床上时时节突然想起攻打鲜卑时刘俊御驾亲征、让重秋监国的事情,顿时害怕,又问:“臣独自挂帅?皇上……会不会御驾亲征?”

  刘俊皱起眉头盯着时节看,时节越发紧张,心跳的声音大到刘俊都能听见。刘俊突然笑了,手覆在时节的左胸上:“时节,我们以后有话直说,不要再相互猜忌、算计了,好吗?”

  “臣没有……”

  “你有。”刘俊压到时节身体上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我也有过。但今后不要了。坐上这皇位之后人人怕我、算计我,可我想有一个人值得我全心信任的人,我希望那个人是你。我的一些想法你也许不能接受,你的想法我也不能完全满足,但,我希望我们能坦诚地说出来,没有隐藏。”

  时节仰望着刘俊,细细地琢磨刘俊的话,想了很久,他似乎明白了刘俊的意思,问:“就像皇上和重秋那样?”

  “……”刘俊知道时节说的没错,他描述的关系就是过去的他与重秋,可他不想承认,因为他也渐渐意识到,他和时节之间只要提到重秋便不会有好事发生。

  “禀陛下——”屋外太监的声音响起,“长沙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