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破曙>第40章 屠龙

  任谁都知道刘俊会怒不可遏,人人提心吊胆,生怕刘俊拿自己出气。可刘俊只在鲜卑人城下骂了“王八蛋”三个字,之后再无过激的言语与动作,他保持沉默,保持冷静,一路官道回洛阳城,却拒绝与任何官员见面,阻拦的立即斩杀于马下。

  重琚想了很多的说辞来抹黑重秋、来宣告自己拘押重秋的正义性,他眼见了这么多次造反与政变,人们总是要争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不正、言不顺的一定事不成。而他过去是太子、如今是天子、没人比他更名正言顺,他以为那一套套‘天理人伦’可以阻拦住刘俊的进攻。

  可在绝对的暴力面前什么天潢贵胄、什么奉天承运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刘俊回洛阳用了九日,斩了四品以上命官一十二个、兵将无数,杀到皇城下时禁军根本不敢阻拦,刘俊就这样骑着马、提着刀进了太极殿。

  大概是身上那套九龙华服带来的力量,重琚表现出罕见的骨气,刘俊杀进殿里时他高高地端坐在龙椅上,哪怕吓得发抖仍旧保持声音洪亮:“刘俊!念你出身蛮族、不识大礼,即刻撤兵、回五塞原去,朕既往不咎!”

  “重秋在哪?”刘俊面无表情,声音毫无起伏,可连日的征伐熬红了他的眼睛,两相对比下显出极致的恐怖。

  “带重秋过来!”重琚似乎松了口气,声音的颤抖更加明显,“朕知道你倾慕重秋,只要你撤兵、朕就把他赏赐给你!”

  重琚那猥琐的模样让刘俊恶心至极,他闭眼吸气来遏制自己杀人的冲动,重秋还在他们手上,他还需要忍耐。

  重秋被两个太监搀扶着出来,没有带刑具,衣着也并不破烂,可脸色苍白得厉害,眼中没有一丝光芒,没了那显老的胡子还是看着比过去老了三十载。

  刘俊下马三两边步奔到重秋面前、一把把他拦进怀里:“老师!你伤到哪了?”

  重秋像个没有魂魄的布偶,没有表情没有反应身体仿佛稍微用力就会破碎:“阿俊。我们走吧。”

  “走?”刘俊终于流露出人类该有的愤怒、咬起牙、皱起眉,“你高风亮节主动之藩,结果皇帝是怎么对你的?那些满口礼仪道德的文武百官又是怎么对你的!你还要再退吗!”

  “重秋包藏祸心!罪不容诛!”重琚心虚地吼,害怕地起身后退,“上天好生!朕才留了他一条性命!他已受了宫刑、是个阉人、再无继承大统的可能!刘俊、你赶紧退兵、带他离开洛阳!我们今后便可以相安无事!”

  “你说什么?”刘俊听清了重琚的话,更感受到了怀里人绝望的颤抖,重秋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传递着发自心底的悲凉。

  这天下仅剩的一个君子已经被那所谓的天子毁了。

  “呵呵……”重琚再也压不住心底的恐惧,脸色苍白地说出自己的算计,“皇室贵胄怎么可能给你做男宠禁脔,朕如此行事、两全其美……你……你……”

  刘俊将重秋敲晕、让他从这炼狱般的对峙中暂时解脱,接着把重秋抱到钱胜身边托他照看,而后一步步缓慢地登上一级又一级台阶、向着那高高在上的皇位逼近。

  呼——呼——呼——重琚越喘越厉害,‘护驾’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千军万马已经进了皇城,只凭周围的几个太监宫女护驾与不护驾又有什么区别。

  手起刀落,重琚的头颅顺着辉煌的台阶滚落,刘俊当着众人的面当了那个弑君者。所有人屏住呼吸注视着高台上满身是血的刘俊,没人敢对此发出一点点声响。

  “去。”刘俊抹了把脸上的血,“带人把洛阳城打扫一遍,把所有姓重的男人都给我杀光。”

  众人具瞪大了眼睛——他们以为刘俊会挑个不中用的亲王上来当傀儡,却不想他竟要杀光皇姓的男子!杀皇帝已经天理难容,他若灭了皇族那这场纷乱该如何收场?

  “你已犯下滔天大罪!”一个老王爷突然大喊。

  刘俊侧目看了他一眼,扔出手中的刀插中老王爷的喉咙:“我已犯下犯下滔天大罪,我还怕什么?这天子又不是第一次改姓,你们怕什么!尽管去杀、皇室的万贯家财、万千佳丽、随你们去抢!”

  “好!”赵岚大喊一声转身要走。

  “阿俊!”钱胜拉住赵岚盯着刘俊,“你为重秋而怒,可重秋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哈——”刘俊醉酒般迷离地笑,“这事不能牵扯到钱兄,季浩英,把钱大将军和长沙王押送回钱府,好好围起来,不许出也不许进。”

  “阿俊!”钱胜还是要劝,可季浩英已然出手、扯着钱胜离开。

  “动手吧!”刘俊拿过龙椅后的长明灯摔在地上,那华美的红毯呼地燃起火来,“大盛朝的命就到今天。”

  熊熊烈火中刘俊又拿起刀、骑上马、带着人去发泄那无尽愤怒,下面的将领大多跟着刘俊去了,天下早就乱了,众生各有各的怨气,今日枷锁被人打破,人人都红了眼、提着刀骑着马去了结那些不曾释放的愤怒。

  十多年来人们一直说天下要乱了,天下要乱了,每次王爷造反人们都觉得天下已经大乱,殊不知今日才是真的塌天大乱。

  容才正准备走却发现时节看着高台上的火苗站在原地未动,放缓步伐问:“你有什么计划?”

  时节看了眼容才,又看了眼身后还未行动的金一瑜与图元,他们手上有近二十万人,大有可为。

  “我们要给大单于留后路,更要给匈奴人、羯人、汉人留后路。”时节冷静极了,“容大哥带人去城里告知百姓向城西跑,我带人守着城西五门,不许杀红眼的军将过来,金副指挥且去把西外城的重姓男子抓了关起来,尽量不要伤到他们,更不能伤及无辜。”

  白马寺在城西,竹川馆在城西,付家酒铺也在城西,时节守着城西不许其他军队进去也是合情合理,王公贵族大多住在内城也够他们抢了,因而没人强行要去城西,时节成功个洛阳留了处避难所。

  图元夸赞时节目光长远,李老鸨和付家姑娘赶到城门上向时节道谢,从城里逃出来的百姓过了西城门纷纷向着城门叩首感恩。而时节看着城里的出处火光心中既喜悦又悲凉。

  人人觉得刘俊罪孽滔天,时节却爱他那无所畏惧的模样。刘俊斩杀皇帝时满身的鲜血在时节的眼中是无尽的光芒,刘俊越是出格时节越是觉得未来充满希望,‘天子又不是第一次改姓,你们惧怕什么’,说得多么得好。

  可时节又恨这屠龙的盛景与自己毫无关系,他只是刘俊辉煌生命的一个看客,一个见证,与这洛阳城中的千千万人并没有任何不同。他是刘俊的洛阳城,可刘俊亲手烧了这城。在他刘俊的心里,这洛阳城根本不及重秋分毫。能让刘俊动怒出格的永远都是那个叫做重秋的人。

  时节距离那身外的功名利禄越来越近,却距自己想要的那颗心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