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医院的小护士大概怕贺聿洲投诉或者继续找麻烦，说了很多话解释，截图跟徐霖的聊天记录，还把登记表上徐霖的签字拍给他。
这事到底也不是医院的责任，贺聿洲虽然没想跟他们掰扯这些，但也说不出“没事”这种话；再加上回单位又有活要干，贺聿洲一直没回消息。
到下午坐在工位上，贺聿洲才想起这茬，他本想让小护士再回忆一下那天的细节，打开手机才发现最后对方发来一条视频，是监控画面。
小护士的本意是佐证她的话。
时间对得上，那个女孩离开的时候徐霖也出来送了一下。
贺聿洲看着模糊的航空箱叹了口气，视频快结束，贺聿洲忽然坐直，眼神也变得专注，他拖回去又看了一遍，发现角落这辆车就是领养人的。
只拍到一半车牌，但足以辨认是A市的牌子。
不是说住在外地吗？
贺聿洲把那一半的车牌号抄在便利贴上。想了想又有些泄气，本市牌也说明不了什么，很多人都是挂着A市车牌，但常年都在附近的小城市活动。何况只有一半。
正盯着纸条出神，手机亮了一下，贺聿洲瞄了一眼，视线就回到便利贴上；接连又亮了好几下，贺聿洲看都没看。
很快，电话打过来。手机嗡嗡震动，贺聿洲只好拿起来。此时此刻，陈放这个名字跟徐霖的意义是一样的。
等自动挂断，贺聿洲打开微信，找到陈放。
——开会呢。
——能不能查查这个车牌。
接着贺聿洲拍下便利贴给陈放发过去。
*
“妈的，现在连我都糊弄？开会不能接电话，但是能当侦探查车牌是吧？”酒吧里音乐吵闹，陈放扯着嗓子，“喝！”
已经喝了几杯教父，贺聿洲指尖发热，塞进手里的酒杯显得更凉，他笑着，靠在沙发上，看着舞池里随意蹦跳的人：“自己就开店，还跑这来给别人送钱。”
“这不是怕你被抓吗。”
陈放把啤酒瓶子贴在贺聿洲脸上：“我这么贴心，跟我还藏着掖着？”
“怎么藏着掖着了，早上的事，你现在就知道了，比新闻联播还及时。”
“你说你们俩——”
被贺聿洲一踹，陈放笑着躲开，也不再继续说了。他点了支烟，看贺聿洲又闷头干了半瓶，才问：“调街道监控也许能看全车牌，找公安局的事，徐霖做不是正好吗，给他个台阶下。”
“你也觉得没什么，是小事？”
“他任性，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真要找，两天也就找着了。”想到徐霖着急无措的语气，陈放犹豫着，“但我听他的意思，为这个，你要跟他分手？”
“早两年就分手了。”
这回换陈放踹徐霖：“别在这装傻。”
贺聿洲挨了一脚，也不躲，又问：“你知不知道他要把十九送养？”
“我也是才知道啊，要不然我肯定拦着，或者起码跟你说一声。”
“……所以他都没跟你说。他也知道不对，还是要做。”贺聿洲看向陈放，“但他知道你肯定劝和，所以一吵架，就立刻找你。”
陈放有些烦躁，无奈道：“我早说了，就是希望你们俩好好的。你要是不想复合，我劝什么？”
“徐霖觉得我们会复合，我也以为我想、我应该复合。我住着那个房子，我养着十九，我甚至是在美院门口管夏知堂的闲事，然后跟他同居。”
贺聿洲抬手捂住眼睛，自言自语。
“那你现在怎么想？”
“我怕他伤心。”
“……什么？”
“在宠物医院，我知道十九已经被别人带走，第一反应是‘猫丢了，夏知堂伤心怎么办’。”
陈放皱眉：“你不是说他不要吗。这么久他都没问过。”
贺聿洲自嘲：“是啊，他都说不要了，但我还是担心。”
“贺聿洲，说实话。”陈放按灭烟头，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问，“你是不是喜欢夏知堂。”
贺聿洲偏头看了下陈放，又仰头盯着天花板。
“我不知道……怎么说。”吐出这几个字，似乎都很艰难，贺聿洲短促地笑了一下，声音低下来，“开始，我喜欢他像徐霖。现在如果说‘是’，我也太不是东西了。”
陈放不赞同：“你早就不是东西了。”
又说：“像徐霖，毕竟不是徐霖。在一起两年，对十九都有感情了，何况一个大活人。但你跟徐霖……哎，你还是再想想吧，这个状态怎么复合？难怪一直吵架。”
“你也觉得奇怪，是吧。我也没想到，我有拒绝徐霖的一天。他走的时候，我做梦都想他回来，可他回来了，却跟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
“你跟徐霖，我是真懒得管了。”陈放摇摇头，“但我提醒你，徐霖冲动起来，可什么都做得出。就算夏知堂喜欢你，万一捅出来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还不是没戏唱。”
陈放打量贺聿洲沉默的样子：“何况我看，人家跟江天昊挺乐呵的。我听经理说，前几天还在打听买房的事呢……所以，不管你跟徐霖怎么样，少扯夏知堂了。”
“买房？怎么可能。”
贺聿洲立刻皱起眉头，他就听不得江天昊这个名字。尽管已经知道这家伙的暴力倾向是夏知堂骗他，可那些伤痕总是真的。无论什么时候动手，他就是伤到夏知堂了。
越想，便越觉得夏知堂态度骤然转变和那些露骨的话是被江天昊带坏，两人之间那份亲密也变得更加刺心。
贺聿洲把杯子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夜里将近十一点，夏知堂伸了个懒腰，转了转脖子，关电脑，断电锁门，从工作室离开。平时赶工就凑合一晚，但最近他想回家，再晚就没地铁了。
下到大厅，看见沙发上的人，夏知堂的脚步慢下来。
江天昊一边玩手机一边瞄电梯间，第一时间就看到夏知堂，他收起手机，抬手打招呼，车钥匙在食指转了一圈。
这栋写字楼二十四小时有人进出，大厅还亮堂堂的。夏知堂走到沙发跟前，左右看了看，不太高兴：“你怎么来了。”
“放心，谁像你这么加班？再说我有那么见不得人？”
“有事吗。”
“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来看看你是不是还喘气呢。”
夏知堂转开脸：“还有什么好说的。”
江天昊盯着夏知堂：“搬走，你玩真的啊。”
夏知堂转身要走，江天昊一把拽住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夏知堂，你是本事见长啊。”
夏知堂用力抽了下手，没挣脱，只好又看向江天昊。
“我本来就要住酒店，是你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来。找到房子我当然要走。”夏知堂勾起嘴角，语气却藏刀，“要不然继续让你一边上我一边骂我？你以为我真贱啊。”
“就那么两句话，至于吗。”
以前比这难听多了，他们也只当助兴。
“要是只上床，就没什么。”
夏知堂顺着江天昊的力道靠近，微微俯身：“但你说喜欢我。江天昊，你就这么对喜欢的人？”
“那你还想怎么样？你要我怎么对你？像姓贺的那样？”江天昊轻笑，“姓贺的那是喜欢你吗？你以前那点破事儿为什么不敢告诉他，你也知道自己不配，是不是？”
“放开！”
夏知堂猛地甩开江天昊，他看起来依旧没什么表情。
“我不需要你，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不配，那你还这么纠缠，不觉得自己可怜？贺聿洲算什么，没了他，我找不到下一个吗！”
“是啊，贺聿洲不算什么，我不算什么，韩铎更不算什么。哦，所以你不是不敢告诉他，是怕姓贺的要是知道你总能找到新的替代品，说不定胜负欲大涨，更要纠缠，是吗？”
看着夏知堂脸色骤变，江天昊笑意更深：“还是其实你挺盼着的？”
夏知堂揪住江天昊的衣领，几乎是把他按在沙发上，声音也像从牙缝里挤出来：“韩铎，你从哪听来的？”
“嘿……”江天昊朝前台方向扫了一眼，提醒夏知堂收敛点。
“你调查我？你又跟贺聿洲胡说了什么？！”
“我哪有那个本事调查谁。”江天昊握住夏知堂的手腕，稍微使了点力气，就让他跌坐在沙发上，“但是你跟贺聿洲拉拉扯扯得罪谁，你不清楚吗？”
夏知堂的心像被一把攥紧，他张了张口，眼眶泛红，声音很小，像是怕吓到谁：“……徐霖？”
江天昊打量夏知堂这副失神的模样，微微皱眉：“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江天昊拿出手机，点了几下，递给夏知堂：“我以为你都看到了……你以前不是挺爱玩微博的吗。徐霖昨晚点赞了一条转载贴，粉丝讨论得火热。没指名道姓，但我都能看出是你。”
夏知堂手指僵硬地接过手机，入眼的是叫“Hale_霖”用户的微博主页，最新的微博是张窗景照片，看起来是从湖苑别墅卧室拍的；然而评论却全是在讨论徐霖和男友分手的猜测，有几条高赞，甚至义愤填膺地骂“X”。
而紧接着的，就是点赞的那个帖子。看起来就是一篇对树洞的投稿，开场“最近听到我朋友一个特别劲爆的八卦，靠，毁三观！”。
“这个朋友”是Gay，四年感情被插足。重点则在这个插足者“X”身上，讲他高中肄业混社会，最初跟不三不四的人的滥交，甚至好像因为吸毒被拘留；后来一个接一个的换男朋友，把他们当作跳板，现在摇身一变，一点也看不出……
一个一个字像钢丝一样勒紧夏知堂的脖子，他几乎喘不上气，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些帖子每天层出不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本来就是当个乐子，可是偏偏徐霖点赞。
他微博已经有近十万的粉丝，有钱，高学历，帅气，又有一段同性恋情，吸引了不少真情实感的关注者，而他本人的微博也不算保密，在A市Gay圈小有名气，也有不少体量更大的网红朋友。
这么暗示性十足的举动，即便不指名道姓，自然有人去挖。
昨晚徐霖才点赞，到现在原帖已经有过万的评论了。一半人替徐霖鸣不平，一半人纯八卦，有几条评论，甚至猜出“X”的职业。
“……我本来也没看到，但是元成叔打给我，说有人问你的事，都问到他那儿去了，猜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他能说不知道，可警局记录就没办法了。我才猜是徐霖。”
江天昊的声音像是惊醒了夏知堂，他惊慌地转头，眼睛已经蒙了一层雾气，再没有刚才冷漠嘴硬的模样。
江天昊看着不忍，却还是说：“你早知道徐霖不好惹，就该离那个姓贺的远一点。”
“我已经走了啊。”夏知堂咬着下唇，难掩哭腔，“警局记录……是因为我做笔录，我没有吸毒……是我报警的。”
“所以人家说‘好像’。”
他是高中肄业，他是交过一些男朋友；他刚来到A市的时候的确做过一些会被徐霖这类人看不起的工作，他也的确进过警局。可他没有滥交，没有吸毒，更没有把谁当作跳板。
真假参半，那一句句恶意或猎奇的猜测，连反驳，夏知堂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帖子里甚至没提任何人的名字。但江天昊看得出是他，贺聿洲也会看得出的。
徐霖连韩铎都能挖出来，也许很快也能查到他来A市前的事。
“元成叔……提到韩铎了吗？”夏知堂嗓音沙哑。
“他说韩铎出狱后就到南方去了，这么多年也没跟老家任何人联系。”
孙元成，夏知堂，江天昊还有韩铎，他们老家离得很近。那几年来A市，多少都受孙元成的照顾。夏知堂算是跟着韩铎来的，后来经过孙元成介绍工作，才接触到江天昊。
夏知堂还天真地以为是江天昊打探，没想到竟是徐霖，而他一出手，就这么狠。
这帖子再发酵一晚，也许颜赫也会看到，工作室的人就都会看到了。
夏知堂抬手捂住眼睛，急促地呼吸，接着忽然站起来，朝外跑去。江天昊追上，试图拉住他，夏知堂却用尽全力推开，跌跌撞撞跑到人行道上。
冬日夜里的风很冷，可夏知堂却觉得那股冷意是从身体里往外冒。他茫然地转了一圈，附近写字楼的灯带很漂亮，LED屏幕上是精致的广告。
这么多年了，他拼命朝前跑，还以为已经摆脱了，还以为找到了可以安睡的家，可原来根本没有。
他不知该去哪里，他无处可逃。从来都是。
作者有话说：
贺聿洲（双臂环胸）：不管，堂堂肯定是被姓江的带坏了！
（最近在单曲循环Say don't go，忽然觉得蛮符合小夏的心境，嘤嘤。堂堂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