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 雪花落了下来。

  卞雪意瞪大眼睛,茫然无措地接受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她看到完颜玉那张恬静的面庞距离自己是如此之近。

  完颜玉眼睛闭上, 浓密卷翘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细碎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 霎时间,天地之间jsg的光阴停止了流转。

  卞雪意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完颜玉冰凉却又柔软的唇。

  完颜玉平日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与世无争的小姑娘模样,可今天,此时此刻, 却意外地有些强势,好像要细细地将她的每一寸尝尽。

  终于, 完颜玉像是察觉到卞雪意肢体的僵硬,停止了对她唇齿的品尝,她双手从卞雪意面颊上放下, 在卞雪意面前站定了, 但旋即又踮起脚尖, 猝不及防地在卞雪意面颊上轻啄一口,向来苍白病态的面颊上忽地泛起一种潮红。

  漫天的大雪落在了完颜玉的头发上, 也落到了她的心里。

  “姐姐, 自从遇见了你, 我才知孤单和不再孤单是何种滋味。”完颜玉拉起卞雪意的手,“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卞雪意此时此刻,脑海耳边一阵嗡鸣,几乎无法思考,隐约只看到完颜玉的嘴巴对着自己一张一合。

  方才, 她被亲了?

  落在唇上的吻。

  这是和妻主才能做的事情。

  她分明将完颜玉将小妹一般看待。

  可唇上还酥麻的触感全都在提醒她。

  她们之间可以亲吻吗?这怎么行呢?

  可完颜玉丝毫不给卞雪意反应的时间。

  完颜玉握紧了她的手,细细地说着:“佛祖有一弟子名叫阿难, 他一心向佛,聪慧至极,被称为多闻第一,众人都以他为佛教二祖,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后来却在遁入佛门前,喜欢上了一个少女。佛问阿难,你有多喜欢那女子?”

  卞雪意不解完颜玉为何突然会对自己说这个故事,她也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爱,深刻到让阿难所有的修行几乎都前功尽弃了。

  “阿难告诉佛祖,他说,”完颜玉松开卞雪意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卞雪意的面前去说,“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愿那少女从桥上走过。”

  卞雪意低头看去,完颜玉递到自己面前的是一方手帕,上面绣着完颜玉的生辰八字。

  酆都素来有习俗,两个女子若是真心相待,会互换绣有名字生辰的手帕,以表结成“金兰契”,从此后结发为知交,恩爱两不疑。

  完颜玉贵为郡主,却提前打探了酆都的习俗,为她准备了这样一份礼物,对她不可谓不用心。

  “姐姐。”完颜玉见她愣神,便又轻唤一声,双手拿起帕子,将它往卞雪意面前又递了递。

  卞雪意不敢伸手去接,已经注定要背叛,她无法承受完颜玉的情深意重。

  “按酆都习俗,应该互换,可惜,”卞雪意扯了个谎话,“我不会刺绣,怕是要辜负了郡主。”

  “不碍事,姐姐先收起我的心意。”完颜玉说,“你的那份,我可以等。”

  卞雪意掐算着时间,恐怕再也耽误不起,昧着自己的良心把完颜玉的心意接了过来,小心地收进怀中。

  小乙也才把手从莫听眼睛上拿下来。

  莫听丝毫没有察觉到弥漫在周身的情意绵绵,只是抬头又望了望月色,耽误得越久,她们就越危险。

  “咕”莫听的肚子很识趣地叫了几声,她摸摸肚子,巴巴地望着卞雪意:“主子,我饿了。”

  完颜玉也发现卞雪意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自然,料想卞雪意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刚才发生的事情,于是也并不再继续纠缠下去,只说:“我等不及也去吃点东西。”

  一行四人重新上路,往街角小店的方向去。

  雪天路滑,完颜玉不住地咳嗽起来总是危险,况她身子一向很弱,卞雪意鬼使神差地牵住了她的手,慢慢地陪她走过这一小段路。

  进了店,扑面而来的热气将四人身上的积雪瞬间融化,也终于才感受到一丝暖意。

  也许是因为节日大典游行队伍并不从这条街上过,所以店里人倒是不多。

  店小二颠颠地跑过来给几位贵客倒茶,顺便问她们:“几位贵客想吃点什么?”

  “顶皮酥、松花饼、干蒸劈晒鸡、油炸烧骨、凤髓各来一份。”卞雪意说。

  “知道我们店里的招牌菜,您诸位看来还是熟客,稍等,饭菜马上就来。”小二倒完茶,拉长声音吆喝着,将卞雪意点的菜报到后厨去了。

  小乙捏住茶杯,目光向下一瞥,注意到卞雪意主仆二人的手都在桌下,左手拢着右手,很不安地磋磨着,像是很着急的样子。

  卞雪意注意到小乙冰冷的目光,她也知道刚落座就起身,实在容易惹人怀疑,可眼见对面的完颜玉似乎已经有些反应,她决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就真的走不了了。

  “啊,瞧我这记性,”卞雪意一拍脑袋,“方才路上还看到一样吃食,忘记买来给你了,郡主你和小乙先坐着,我和莫听去去就来。”

  说话间,卞雪意就要起身,忽地,完颜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把卞雪意惊出一身冷汗。

  “姐姐,你别走,让小乙去就好了。”完颜玉另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头,她身体不自觉地晃动着,眼睛微微眯缝,“不知怎地,我突然感觉有点奇怪……”

  说话间,小乙已经拿起剑站起身准备出门。

  莫听神色一变,脑袋上冷汗直流,小脸刷地一下就白了,目光不知所措地看向卞雪意。

  卞雪意相对沉稳得多,她面不改色,带着笑意,只是残忍地伸手将完颜玉握着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无妨,我和莫听去去就回。”

  “那……好吧。”完颜玉垂下眼眸十分不舍,但她还是选择了听从卞雪意的提议,“姐姐,我等你。”

  卞雪意看向她对自己全然信任的模样,湿漉漉的眼睛澄澈得像山林里神灵一般的鹿,心被狠狠刺痛一下,但卞雪意分明听到自己回答的声音:

  “好,我马上就回来。”

  卞雪意和莫听离开,小二贴心地送上一把撑开的伞将二人送出去。

  两人迈出店门,身体僵直只管朝前走,不敢回头,直到走到旁边小巷拐角,才终于松一口气。

  莫听怕得厉害,贴着墙软绵绵倒了下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分明是这样寒冷的天气,她的中衣却已经被汗水浸透。

  卞雪意探头朝来时的路望一眼,没看到小乙跟上来,她也软绵绵地贴着墙坐下去喘两口气。

  “主子,好险,”莫听按着自己剧烈起伏的心口,“那个小乙一双眼睛好像狼一样,我走出去这么远,还感觉有眼睛在盯着。”

  莫听的话也提醒了卞雪意,她们出门的时候,药效已经要发作了,马上就会有人来找她们,她们耽搁不起时间了。

  两人今日出门前,穿了两件外衫,一路上都掩饰得很好,此刻将外衫一脱,又互换了头饰,接着,两人便手拉着手逃进夜色之中,往北面的城门去了。

  那里多的是过路客商,相信用些金银,能很容易换来两匹快马。

  ————

  小乙知道卞雪意此去不是买吃食的。

  但这又如何?小乙讨厌卞雪意,也不愿过多去想。

  只是,卞雪意才出门不久,完颜玉就越发地感觉到头晕目眩了,向后一栽,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乙眼疾手快将完颜玉揽在自己臂弯中,没让她摔在地上。

  “郡主?”小乙开口试探,她太长时间没有讲过话,嗓音已经变得十分沙哑。

  完颜玉没有回应,已经昏死过去。

  店小二看到这边的情况也是十分担心,自告奋勇引路:“我们家菜还没上啊!这不是在我们家吃的!附近有个医馆!我带你们去!”

  小乙将完颜玉打横抱起,送到医馆去。

  大夫把了把脉,查不出是什么毛病,只是嘀咕着:这女子脉象微弱,手脚又这样的冰凉,体弱至此却还绵延着气息,真是令人咋舌。

  小乙看大夫摇头,她也不敢轻易再挪动卞雪意,无奈,只得叫人前来处理此事,她走到屋外,摸出随身携带的竹筒,将它打开折断了举过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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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卞雪意和莫听拉着手在夜色中前行,再经过七条巷子,她们就能到北边的城门了,到那时,真正的如鱼入海,如鸟入林,真正的胜利在望。

  然而,就在这时,天边亮起了一道惨白的焰火,伴着刺耳的笛啸声。

  卞雪意闻声抬头,焰火照亮她惨白的面容。

  “主子,那是什么?”

  “皇家亲卫的焰火信号。”这些,卞雪意听完颜玉提起过。

  看来,药效已经发作,完颜玉不省人事,此刻她身边一定大乱,不过,她身边总有人的,她不会jsg有事的。

  想到这里,卞雪意才勉强压下心头的难过,继续与莫听互相搀扶着在雪地上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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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楼之上,花魁双手向后撑在床上,一只脚上的绣花鞋子已然不知去向,她领口微敞,露出心口一片雪白。

  宝成郡主撑在她脖颈两侧,才闭上双眼,俯下身去要细细地吻她,忽地窗外传来的笛啸声让她瞬间睁开眼睛,顾不得衣衫不整,香肩半露,她推开窗,看到茫茫夜色中那一抹刺目的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