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忆姝没有说话。

  “忆姝,既然你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心意,我们便和好吧。”姜琼华隐隐期待着,内心像是炸开了一簇簇的小焰火,每一个字都带着笑意,她说,“孤本以为挽回你会艰难些,所以将相印给你,还想着能借权势留住你,没想到你竟对孤情深至此,宁抛下权势都要与孤一起死。”

  明忆姝道:“你也不怕我收下相印,叫你没了办法。”

  “相印孤给你的赔礼,这是孤平生最重要的东西,是孤三十多年唯一拿得出手的赠礼。”姜琼华丝毫不后悔给她,“孤想好了,等你收下相印,坐稳了右相位置,孤就出现在你面前,哪怕你不愿意原谅孤,到时候琐事缠身,你这样心善明直的人,应该也无法弃了权势离开京城。”

  明忆姝笑了,但笑意只是流于表面,根本未达眼底:“这不是赔礼,而是变相要挟,你知道我不喜欢的。不,你根本不在乎我喜不喜欢,你只是自我觉得这赔礼很重要,完全没有设身处地地考虑过我。”

  “无妨,你若不喜欢,孤便自封左相,为你相衬,你无需劳心费力,只需要身处高位,享万千殊荣。”姜琼华依然觉得自己的计谋完美无瑕,她说,“孤给你的赔礼,你要收下。这样——孤明日拥你成为右相,同时孤去做左相,岂不是和美成双?”

  “是啊,毕竟我不懂如何去做一国之相,得你帮衬着,得你站在身后。”明忆姝偏过视线看她,“你是这样想的吗?”

  姜琼华眉眼柔和,眸中潋滟生辉:“忆姝,孤甘愿为你办事,哪怕屈居你之下也无妨,你是孤的,孤什么都可以不介意。”

  “真的不介意?”

  明忆姝言语轻柔,她的声音越放越轻,与姜琼华耳语时主动靠近了些,最后甚至像是在耳鬓厮磨。

  姜琼华快要溺死在这份柔情蜜意里了,她心里极度欢喜,带着极大地期待去与她亲近。

  “孤自然是……”

  话说一半,姜琼华倏地被帕子捂住了口鼻,她本就不对明忆姝设防,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猛地吸了一口气,当即察觉有什么药粉呛入了喉中。

  姜琼华脸色一白,难以置信地看着明忆姝。

  明忆姝紧紧掩住姜琼华口鼻,帕子掩盖在大袖之下,她用全身力气把那人压倒在地,脸庞凑得极其近,深不见底的眸子直直望进对方眼底。

  姜琼华被那个丧心病狂的眼神吓得瞳眸一颤,意识渐渐消退的同时,脸色也白了几分:“忆姝,你……”

  两人的身影远远看着像是在情/动纠缠,实则姜琼华早已被压制得没了力气,只徒劳地抓着明忆姝的衣裳。

  “琼华,你说真的不介意,那我须得信呀。”明忆姝笑容苍白,眼神十分冰冷,“你不想让我离开,那我便一直陪着你,永远都没关系。可是——”

  姜琼华有些听不太清她的话了,但还是强撑着去听。

  “可是——我喜欢的是那个死了的姜琼华,你活着太碍我事了。”明忆姝力气不减,依旧捂着面前人的口鼻,她语气一如往常,但此情此景下,到底显得诡怖,“明日我会为你办丧事,举国都会依礼为你哀悼,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忘记你,日后你在阳世便算作死了,只能时时刻刻留在我身边,做一个只能跟着我的孤魂野鬼。”

  姜琼华使力去抓她的手,艰难道:“明——忆——姝——”

  ·

  姜琼华第二日醒来时,只听到丞相府哀乐震天,明忆姝居然真的为她发丧,把她的“死”宣得沸沸扬扬的,这悲乐动静之大,怕是连皇城之内也能听到。

  明忆姝静静地守在她身边,也不知等了多久。

  对方穿着素色白服,刻意扮出为她办丧的诚意,而一细看,明忆姝仅仅只是披了件白色外裳,里面几层衣裳的衣襟竟然还是红的。

  姜琼华手脚都被对方捆束住了,心里有些恼火地蹙眉问道:“忆姝,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个玩笑有些过火了,给孤松开,不要孩子脾气。”

  明忆姝用掌心触了触她的面颊,纠正道:“日后都不必称‘孤’了,你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右相了。”

  “你怎敢如此对待孤?”姜琼华是真心想与明忆姝和好,但并不是通过眼下这种方式,她的尊严不允许任何人践踏,她可以主动宠着明忆姝,但不能被对方如此对待。

  “再说一遍,改口。”明忆姝平静地等着她,俯下身,像是很有耐心的样子,“如果学不会,就会罚你。”

  姜琼华冷笑,觉得荒谬至极:“仅凭这样的手段就想扳倒孤吗,忆姝,你什么时候学坏了,瞧瞧你现在成了什么样,还故意演戏骗孤现身,孤那样喜欢你,你不觉得愧对孤吗?”

  “姜琼华,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总要用这种高高在上的长辈姿态去教训人?论做长辈,你没做一件跟人沾边的事情,论□□人,你无时无刻不在伤害欺辱我,扪心自问,你觉得这叫喜欢吗?”明忆姝捏着她的脸,心中怎么能没有恨意,“你永远学不会平等地去爱人,你的感情就像是施舍给我一般,真的低廉至极。”

  姜琼华亦是理解不了她的想法:“孤不懂你,你既然心里还有孤,为什么要来这样一出戏?你此刻放开孤,孤复位后依旧会宠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非要别扭着给孤甩脸色吗。”

  明忆姝说:“姜琼华,在今日之前,我说过无数次——请你不要再纠缠了,我并不想得到你那令人作呕的宠爱。是你一直在死缠烂打不肯放手,我不知如何才能摆脱掉你,如果你非要我重新喜欢你,那好,你需要改掉一些臭毛病,什么时候改得我满意了,我们便重归于好。”

  “孤说过不再会欺辱你,孤做到了,孤哪里还需要再改?”姜琼华觉得自己的底线已经为明忆姝做出了很大让步,毕竟她姜琼华这辈子都没有为人低过头,也从未花很长时间,很多精力,千里迢迢地去挽回一个人。

  她已经做得很好了,明忆姝还在要求什么呢?

  姜琼华道:“明忆姝,你不要无理取闹,孤待你真的已经很好了。”

  “姜琼华,我说过,我不是这个地方的人,无法与你这种掌权人共情,而你曾经也承诺过,可以去学我家乡那边的规矩。好,现在你听好了,我们那里爱侣间大多都是平等的,除去床笫方面,寻常生活中不该存在什么上位者,你这种不把爱侣当人看的心态,得好好改改。”明忆姝势必要让对方好好改正,她绝情道,“如果你学不会,那我便像现在这样困你一辈子,不让你再出来发疯了。”

  姜琼华气得没话说,尤其听着外面隆重的丧乐,心情更糟了:“明忆姝,孤也没想到你会把训狗那一套法子用在孤身上。”

  “解不开的孽缘总得想办法去解决,我不能摆脱你,只好想方设法地来控制住你。”明忆姝转身去拿了什么东西,又说道,“这是你应得的。”

  姜琼华敲了敲镣铐,开口道:“孤要见伯庐,你把人给孤叫来。”

  “伯庐他年纪大了,我今早已让他携金返乡。”明忆姝收整着手里的小玩意,同时说道,“你有什么话直接同我说便是。”

  姜琼华苦闷中偶然瞧见了明忆姝手里的东西,有些不解地开口询问:“你手里拿着什么?”

  “这是给狼崽子准备的止咬器,可惜它比你乖,一直都没能用上这东西。”明忆姝调整了止咬器的系带,亲手去给姜琼华佩戴,“现在你被关在这里,这东西终于才有了用武之地。”

  姜琼华别开视线,有些屈辱:“孤不戴,多难看。”

  “不会的,很好看,尤其你戴着,更漂亮。”明忆姝容不得姜琼华拒绝,她捏住对方下巴,强行转过那人的脸来,把手中的止咬器扣了上去,“你要是觉得不好看,我明日叫人给你打个金做的。”

  姜琼华从未见过这种东西,猛地被那冰凉的触感一激,当即头皮发麻,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过后,她又像是嗜血成性的兽见到了猎物,感觉自己的血都沸了,倒也算不上多期待,只觉得很新奇有趣,胸腔中蛰伏的癫狂气再次涌了上来,活生生地撕裂她的所有平静。

  太疯了,这世上居然有人同她一般疯,她的明忆姝果真不凡,知她至深。

  姜琼华感到了一种病态的惬意,这种感受是今生从未有过的,她确实不需要被好好对待,一个更疯的人才能制住她这么多年的病症,明忆姝的举动真的可以强行让她平静,让她烦躁癫狂的脑海清净下来,这些年心中一直没有填上的地方突然就满了。

  她向来身居高位,却总觉得世事无趣,心里像是缺了什么似的,现在她知道了,她缺一个明忆姝,一个卸下温和伪装,与她一起疯的明忆姝。

  她曾很喜欢对方乖顺的模样,可当对方跟着一起疯起来后,她发现她更喜欢眼下这样的明忆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