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季子君道,“听话地睡过去,醒得太早会加速毒发的。”

  明忆姝根本听不到这个人的话,但心知也不是什么好话,她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但也无济于事。

  这香太浓了,哪怕掩住口鼻都能影响到,明忆姝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

  季子君轻抿茶盖,落下杯盏,在明忆姝倒下时抱住了对方。

  她痴迷地描摹着怀中人的五官,无论什么时候都无比喜欢明忆姝的这张脸。

  她是骗对方的,睡着并不会延缓毒发,但这香够烈,能让明忆姝少受一点点的罪。

  季子君承认,之前明忆姝的责问确实让她心软了,她是有些舍不得让明忆姝太疼的,哪怕会影响最终的效果,她还是贴心地给明忆姝用了迷/香。能少疼一些也作数。

  等香燃尽,康府起了乱,苏倩儿会跑出来,最好姜琼华也能趁早追过来。

  等那人进了马车,叫醒了明忆姝,明忆姝便会毒发,姜琼华定然能第一时间目睹明忆姝的死状。那时,再让苏倩儿将黑白颠倒,谎称明忆姝早在之前就被姜琼华下了药伤了身……

  季子君最知道如何刺激姜琼华了。

  十六年前,与那人初见,便见对方在执刀报复仇敌,现场那么多的人,竟然都不敌姜琼华。姜琼华那时也才十八,被家族强行送去给死人做媒,家中人把她弄晕在车马上,准备送去喜堂时用白绫引渡给亡故之人,没想到竟让姜琼华提前醒了……那时,季子君站在不远的地方,亲眼看着一袭喜服的姜琼华杀了所有阻拦的人,那人容貌冷艳无情,下手又狠,虽然年纪不大,但完全能看出容颜下的蛇蝎心肠。

  她当时只顾着看戏了,忘记趁乱夺走对方刀。

  ——这是她平生做过最错误的一件事。

  若是那时候没有隔岸观火,后续也不至于这么棘手。

  姜琼华看出她想要找刀,便不给了,她只能委曲求全地成为对方的手下,多年帮助对方夺权夺势。

  十年,她们推翻了整个姜家,她拥立她成为了至高无上的丞相。

  她骗了姜琼华十年,谎称对方是自己要找的人,没想到十年都不曾取信于那人,在两人翻脸后落得个狼狈的下场。

  季子君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但姜琼华也未必有多好,一个教唆杀人,一个默许手下去杀人,两人夺权时将整个姜家都端了,甚至失手牵连了平日里待她好的嬷嬷。

  姜琼华一直都怨她的教唆,想必也是知道愧疚后悔的。

  午夜梦回时,季子君不信对方能完全不动容。

  季子君最后又看了明忆姝一眼,转而起身走出了马车——她要选一个好的观景地,等到姜琼华濒临崩溃时好好看一出戏。

  ·

  明忆姝脸庞微凉,感觉到了些许水滴。

  她半梦半醒间,听到耳畔有老者的叹息声,那人为她把了脉,又喂她喝下了什么。

  苍老的声音不太清晰,一直说了很多。

  “忆姝,明忆姝,明忆姝,明忆姝……”

  有人唤魂似的不停在耳边唤她,直叫她被吵醒来。

  明忆姝麻木地睁开眼眸,入眼是姜琼华的脸,这人不知多久没有合眼了,眼眸赤红,好像艳鬼要索谁的命,凶得很。

  坏女人。

  疯女人。

  明忆姝脑子里唯二能想到的便是这样的评价,她还是被这人找到了,不知道这一次面临的又会是什么呢?

  “你来做什么。”明忆姝浑身无力地任由对方抱着,同时轻飘飘地问她,“是也想来要我的命吗?”

  姜琼华见怀中人醒了,当即舒了一口气。她没说什么,颤抖着手从袖中取出了一个被帕子包好的药瓶:“你……走时没带药。”

  明忆姝:“……”

  这实在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明忆姝听了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说不困惑是不可能的,她没什么情绪地问道:“仅此一事?”

  居然不责怪的吗?姜琼华不发疯,明忆姝都觉得这人有些不正常了。因为面前这人实在状态差极了,一副临近情绪崩溃的模样,虽然言语再轻描淡写,但眼底的疯完全掩饰不住。

  “孤……”姜琼华只说了一个字,突然偏过头去不成声了,她咬牙沉默良久,再回眸时,声音都在抖,“明忆姝,你好狠心,居然真的抛下了孤离开了。”

  对于这个责问,明忆姝一点儿都不出意外。

  她就知道姜琼华会这样问,对方根本容忍不了自己这样的举动,这是她的背叛,也是放弃,姜琼华这样骄傲的性子,才不会放自己走。

  “那时你逼我发毒誓,嫌弃我的毒誓不够狠,想着我若是食言,死了才好——是不是?”明忆姝轻轻笑了笑,释怀了,“一语成谶,眼下也要应验了。姜琼华,你走吧,再待在这里,我连死前最后体面也要没有了。”

  “季子君逼你服毒多久了,可以尝试着吐出来吗?”姜琼华心乱如麻,无法去细究她这番言论了,“吐不出来也无妨,方才神医给你喝了解毒的药,你不会死的,相信孤,孤不会让你死。”

  “以前,你很希望我死。而今怎么突然转性了呢?”明忆姝笑她的喜怒无常,“也罢,我们二人已经两清了,你的想法与我无关。”

  姜琼华低下头,依旧受不了对方用这样冷淡绝情的语气和自己交流。

  她弄丢了以前那个温柔乖顺的明忆姝,她们总是回不到最初的模样了。

  “孤错了,你别提‘死’字。太不吉利了。”姜琼华不敢去看明忆姝那双冷淡的眼眸,但又忍不住想要一直盯着对方,“你别走,孤今后可以好好同你解释,之前是孤不是东西,孤不能没有你,你走后,孤日日夜夜都合不上眼,孤需要你。”

  明忆姝不想再听了。

  此时此刻,对方还是这幅自利私己的模样,姜琼华哪儿是喜欢自己,分明是需要依赖自己入睡罢了。

  临死前,明忆姝也放下了所有心结,她笑骂这人:“姜琼华,你永远也学不会爱人,总是用这幅高高在上的语气同人说话,我感受不到半点你的挽留。”

  姜琼华实在不会哄人,面对这番话,她无措地看向身边低眉顺眼的神医玄纪,俨然是一副求救的目光。

  已经垂垂老矣的玄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