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并没有被蒙上眼睛, 事实上,就算让她全程看路,她也记不住这些弯弯绕绕的巷子。
她不是有超忆症的人, 也不是绝世天才,没有这种记忆力。
车子停下,她们被赶下车,来到一个废弃破旧的居民楼里。
那三个人把她们关进其中一个房间后,就没再进来,守在了客厅。
小橘绕着房间走了一圈。
这是一个很空旷的房间,只有一张铁架子单人床, 勉强能算作卧室。窗户被木条封死,上面钉满了钉子,她伸手拽了拽, 钉子只是稍稍活动了一下。
何况她们上的是五楼, 这个高度, 就算窗户能打开, 她可以跳下去, 人能吗?
卧室的门也被锁上了。
除此之外, 这里再没有其他的通路。
莫惊春是真的一头雾水,她根本没做过能和约里的□□产生联系的事,只是一个普通卖衣服的公司老板。
铁架床上落满了灰尘和锈迹, 小橘把外套脱掉, 铺在上面,只着一件连衣短裙,拉着她坐了下来。
没有手机, 不清楚时间流逝,外面只有那几个人打牌的声音。
她的心里很焦灼, 这种一无所知的情况,是她很难接受的,尤其还连累了小橘,让她跟着一起遭受危险。
愧疚啃食着她的心脏,苍白的安慰重复太多效果会更差,像是自欺欺人的心理安慰。
小橘并不慌乱,她很冷静。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向三人确认情况,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房门被打开,他走了进来。
来人大约一米八左右,并不强壮,看起来偏瘦,鼻如鹰勾,瞳色深灰,眼袋明显,嘴里还叼着一根雪茄,面上没什么表情,有些冷漠,也有些随意。
他穿着松垮的西装,身上有种刺鼻的气味,手里拿着一根深黑色的原木手杖。
小橘皱起鼻子,打了个喷嚏。
这人玩味地说了句:“小猫。”
随后他看向莫惊春,一个手下搬来椅子,他坐下后摆了摆手,手下退出去,把门重新关上。
“莫小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你很漂亮。”他坐在椅子上,缓慢地翘起二郎腿,黑亮的皮鞋鞋尖正冲着两人。
莫惊春冷淡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来人吸了一口嘴里的雪茄,面上露出陶醉之色,语气悠闲道:“别人都叫我大老板。”
他的雪茄味道太刺鼻了,根本不是雪茄,里面卷的是大麻,莫惊春皱了皱眉,忍耐道:“大老板,我们恐怕没什么交集,你请我来这里是为什么?”
“本来是没有的。”男人吐出一口烟圈,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说,“但是有人花钱买了你的生意,我是个生意人,只好请你来见上一面。”
“不用担心,只是认识一下,交个朋友,既然都是朋友了,我邀请你住上几天,用你们的话来说,尽一尽地主之谊,也是理所应当。”
莫惊春眼皮一跳,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待上一个月,我自然会放你走。”大老板抖了抖烟灰,不紧不慢地说,“生意人讲究诚信,我的手下请你过来,也没动粗吧。”
“至于吃住方面,我们会提供。”
莫惊春刚要张嘴,他就摇了摇头,“其他的问题就不用问了,雇主是谁我是不会说的。”
“波利!”他扬声道。
那个一直说话粗声粗气的壮汉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说:“大老板。”
大老板淡淡道:“你带两位到隔壁休息,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一下,她们是贵客,别动手动脚的。”
波利垂眼应声道:“是!”
大老板便站起来,边吸着手里的雪茄,边拄着手杖走了。
咚咚的声音逐渐远去,房间里的三个守卫皆半弓着腰,很是恭敬的样子。
等到他走出这里,名叫波利的高壮男人直起腰板,不客气道:“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莫惊春按住小橘的手背,低声说:“一会儿和你解释。”
牵住小橘的手腕,两个人跟在波利身后,看着他打开另一扇房门,一双眼睛不带感情地盯着她们道:“你们就住这里,我住客厅,别搞出什么小动静来,要是被我发现了,有你们苦头吃!”
说完,他伸手推了她们一把,把人推进屋里后,咔嚓锁上了门。
小橘暗自磨了磨牙,心里的怒气飞快增长。
这个可恶的,讨厌的人!
“姐姐……”她担忧地望着对方。
莫惊春摇了摇头,“我没事。”
这间房更像一个卧室,有一张双人床,还算干净并没有异味的被子,屋里还有一个小的卫生间,能让人洗漱。
但也仅限于此了,除了封住窗户的木板,这里再见不到第二种事物。
如果真要这么关上一个月,恐怕能把人逼疯。
莫惊春叹了口气说:“刚刚那个人说,他接了一个人的生意,要把我关上一个月,你是被我牵连的。”
“外面的那个叫波利,他晚上会睡在客厅,防止我们逃跑。”
“我去洗把脸。”
她需要冷水,需要冷静。
关上一个月,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真的想不出动机。
小橘嗯了一声,将屋子仔细巡视了一遍,床底下也没有放过,不得不承认,这里的确空空如也,除了床和被子枕头,什么都没有。
连灰也没有,地板是干净的。
不难猜出,这肯定是早就准备好用来关她们的。
小橘伸出手,看了看自己尖尖的指甲,放进嘴里咬了咬。
很好,虽然修剪过,但该有的质量还在。
如果有谁想要对饲主做什么,她可不会只是在一旁看着。
卫生间的水声停止,莫惊春顶着湿漉漉的脸走出来,她没用这里的毛巾,总觉得不太干净。
“我们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等。”
洗了一把冷水脸,她心里的焦虑被冲掉不少。
“从他们的口吻能看出,他们的目的或许只是关押,也有可能是绑架索要赎金,并不是拐卖之类的事。”她分析道,“不过也不能放松警惕,这些人都是恶徒,常年游走在法律边缘,不能盲目相信罪犯的承诺。”
“晚上我们轮流守夜,不要睡得太死。”
说到这,她的嘴唇紧抿了一下,没有手机,没有手表,连看时间的东西都没有,该怎么轮换?
数心跳计时?
莫惊春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小橘把人拉到床边,让她坐下,“姐姐不要怕,如果外面只有一个人,或许我们可以跑掉呢?”
她有些天真地想:“我可以拖住他,姐姐就能跑掉了,然后我再甩开他追上姐姐,他肯定跑不过我。”
莫惊春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可能只有一个人看管我们,最少也是三个。”
“那三个人都在外面,不会走的。”
“而且我们不熟悉地形,怎么知道楼里是不是还有其他打手,路边是不是还有他们的据点。”
“他们有车,也有枪,贸然逃跑很有可能受伤,再被重新抓回来。”
她叹气道:“或许那时候我们就要被绑着了。”
小橘有些失落地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会守在姐姐身边的。”
“算算时间,应该快到半夜了。”莫惊春说:“我把灯关了,你先睡一会吧。”
小橘摇摇头,“我陪姐姐一起。”
莫惊春本想拒绝,可看着她坚持的眼神,最后还是改口道:“好吧,那我们说说话,免得睡着了。”
她起身去把灯关上,不让光从门缝透出去,给外面人一种已经入睡的假象。
虽然这么做用处也不大,但她需要做点什么,让自己的大脑保持理智和思考。
“要小一点声。”将食指放在唇上,她轻轻嘘了一下。
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房间里一丝光亮都没有,只有客厅的光从门地下露出来。
波利的声音听着很清晰,他在吩咐另一个人,让他去沙发上睡,他自己则去另一间卧室休息。
尽管大老板吩咐的是他,但不代表他不能使唤别的小弟干自己的活。
波利独自霸占了房间里的大床,把另外两个人仍在客厅,他们虽然不满,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把沙发靠背放下来,变成一张小床,勉强挤了上去。
不过这两人并没有睡觉,而是玩起了手机。
时不时有压抑的笑声和骂声传过来。
小橘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安静下去,她得主动说点什么,免得饲主害怕。
“我来给姐姐讲自己第一次抓到老鼠的事吧。”她压低声音,用气音说道。
“好啊。”莫惊春说。
黑暗中,两人头靠着头,依偎在一起,房门外的危险似乎远去了,只有彼此的体温和呼吸相贴,融入夜色的潮水中。
光线太少,猫的双眸也暗了下来,模糊的五官轮廓让人看不分明,但就算视线受阻,相熟的馨香气味,也能成为给予安心的源泉。
小橘用前所未有的柔和声音说道:“城市里的老鼠,其实也很多,它们就藏在地下,藏在墙体的缝隙中,破败的小区和公园里。”
“白天的时候见不到,到了晚上就会出来活动,也会翻垃圾桶。”
“那个时候,我不像现在这样聪明,只靠捕猎的本能,新手总是容易失败,有一只老鼠每天都按固定路线寻找食物,我抓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要么是提前被发现了,要么跑得太笨,撞上路灯,要么眼花,看不到它在哪儿……”
她说着说着,想到曾经笨拙的自己,没忍住笑了一下。
“这个老鼠就记住我了,可能是觉得我没什么用,大摇大摆地去找吃的,根本没有要搬家的意思。”
“它应该不是嘲讽我,毕竟老鼠没什么智商,但它不认为这里有危险,这种行为就是嘲讽。”
“我白天去吃好心人投喂的猫粮,养精蓄锐,晚上就去蹲点,发誓一定要抓到它不可。”
莫惊春也笑了,轻声问:“那你怎么抓到它的?”
小橘蹭了蹭她的侧脸,回忆了一下,有些惆怅地说:“这好像不是很爽快的故事。”
“没有幸运的情节,就是一直练习,用树上的鸟锻炼潜伏的技巧,学习急转弯,突然有一次,它想要躲进草坪里,却被我按住了,很轻松。”
“它用过的躲避手段都被我识破了。嗯,这应该是一个熟能生巧的故事。”
她长长的尾巴搭在人的小腿上,尾巴尖一点一点,“从那以后,我就很熟练了,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
“很厉害。”莫惊春由衷道,“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
“那姐姐也讲一个自己的事。”小橘眨了眨眼睛,软声说道。
“我好像没什么可说的。”莫惊春有些为难地说,“都是很普通的日常的小事。”
她的生活千篇一律,没什么特殊的。
“讲一个学校的?”小橘摸着下巴说,“我没有去过学校,那是什么样呢?”
“很多人在一间大教室上课。”莫惊春说完这句,觉得实在是有点干巴,想了想又补充道,“大学有很多社团,就是一些学生因为兴趣爱好联系在一起。”
“有和学习有关的,也有辩论的,喜欢古风的,有艺术类的,比如跳舞,唱歌,乐器,画画,还有运动类的,像羽毛球,篮球,足球,还有动漫社团、按摩社团、武术社团等等,种类很多。”
“姐姐有参加吗?”小橘问。
“摄影,我参加了摄影社团,学到了很多的专业知识。”莫惊春娓娓道,“它虽然是一项爱好,却也有人把它当成事业。”
“周末或者平时闲暇的时候,社长会组织一些采风活动,其实就是一群人四处走走看看,拿相机拍一些景色。”
“社长人和不错,她和副社长毕业以后就结婚了,两个人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是感情深厚的情侣,听说还是青梅竹马。”
“为什么没见到姐姐和同学们有联系呢?”小橘有些不解地说,“好像只有芝芝会来和我们一起玩。”
“学生时期的人,走着走着就散了。”莫惊春淡淡道。
何况她把自己的时间都规划得很好,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在筹备公司的事情,不论是本专业的同学,还是社团认识的校友,都没有走进她的心里,没有哪一个能够成为她的朋友。
她不住校,上了课就离开,和同学都没什么交集,有几个能说话的熟悉的人,毕业以后,都要忙各自的生活,步入社会,每个人都有了新的身份,去到新的社交圈,旧的渐渐就淡了。
尤其她并没有想要维持的意思。
她并不需要很多朋友,南玉芝一个就足够了。
“我可以当姐姐的朋友。”小橘灵机一动道,“这样姐姐就有两个朋友了。”
朋友可不是她对两人关系的期望,不过莫惊春还是颔首笑道:“好啊,谢谢小橘,上一次交到朋友,还是小学的时候,多亏了你,我终于又有了新朋友。”
“不客气! ”小橘认真地说,“我希望姐姐可以多开心一点。”
莫惊春正疑惑她为什么这么说,就听她继续道:“哎呀,谁让我喜欢姐姐呢。”
明明知道,小橘嘴里的喜欢,和她想要的喜欢不是同一种,她的心还是跳快了一拍。
两人依偎取暖时,外界已经忙疯了。
约里警方是最焦头烂额的。
鸢尾帮是个新兴的帮派,处事其实很规矩,从不触碰底线,地下的事就交给地下人解决,就像是房子外面的老鼠,从不进屋,只吃主人家扔掉的食物,分寸把握得很好。
所以许多时候,大家心知肚明,并不多管,有一种不需要言说的默契。
甚至还帮警方提供线索,破过拐卖人口的案子。
据说大老板早年被拐卖过,所以十分痛恨这种犯罪行为,在破案上面动了不少力气。
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一个让人观感还算不错的帮派,竟然抽风,干起了绑架华国人的事。
绑的还不是普通人,是约里时装周的特邀嘉宾,最近名气火热的莫惊春。
这位大胆企业家干的事,在国际上引起了不小的舆论,全世界目前只有华国通过了兽人身份注册法案,其他地区都在吵吵嚷嚷。
其中有不少公民叫嚣人权大于兽权,阻碍法案推进,其中还有下届选举的事跟着,导致法案迟迟无法定下。
时装周是国际盛事,主办地点还申请了不少警力援助,用以维持秩序,保护来宾。这些客人都是国际名流,哪怕摔一跤都是能放进新闻里的大事,何况被绑架。
这简直是在打约里警方的脸!是在破坏两国友谊!
总督察长在办公室大发雷霆,挂断大使馆的电话后,他就开启了咆哮模式,让底下的人全部出动,把鸢尾帮连根拔起,救出人质。
所有人都陷入焦头烂额当中。
这其中自然也有和大老板有联系的,正犹豫着要不要递个信,却被朋友拦住了。
“大老板明显干了件糊涂事,他自己的命都不一定能保住,你还敢掺和进去,前途不要了?事业不要了?”
这人打了个激灵,默默把大老板的电话从联系人列表删除后,敲开自己上司的门,敬了个礼道:“报告长官,我有来自线人的消息汇报,是关于鸢尾帮据点的!”
警长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他的账户里还躺着大老板的孝敬费呢。
但鸢尾帮已经是一艘注定沉没的破船,墙倒众人推,能为他的事业晋升添砖加瓦,也不枉费两个人之间有过的交情。
他面色严肃道:“说吧,都有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