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暗杀敌国太子失败后>第86章 番外·冥火鉴篇(六)

  我盯着“丙子”号房门前的黑气,细细思虑着。那团黑气毫无减弱的趋势,反而挑衅一般愈渐浓稠起来。

  武曲星君开阳身为北天战神……真的看不见它吗?

  我的目光悄悄扫过开阳的脸。他将旁人陷于险境,仍泰然自若,毫无愧色。那句话说完他便对我视若无睹,根本不期待我的答案,仿佛那句“进来坐坐”就是随口的一句客套话。

  他转身走向距离我一丈开外的另一扇门,那门楣上头挂着“丙寅”字样的木牌。我则正站在三楼最东的房间,毗邻杉林,远离下堂喧笑。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位置。

  也许正是这个绝佳的位置,才使得它更能招引妖气。

  开阳自顾自停在他的房门前,轻一抬手,那房门顿时无风自开。虽然这只是个小小的捻风诀,没什么了不起的,可他仿佛就在冥冥之中提示着我——

  这可是武曲星君啊。

  开阳看也不看我,自然走入了他的房中,只是他将房门大敞,正对向我,恰似某种隐秘无声的邀约。

  我有一瞬随他入内的冲动。可我在凡间数十载所受的礼仪教化在牵着我,告诉我不该擅入他人就寝之处。

  但我的思绪很快便乱成一锅粥。

  ……若是开阳并不打算就寝呢?此地妖魔频出,他大略也是睡不着的。毕竟只是“歇一歇脚”,明日好赶路。

  距离天明,不过是四个时辰而已。我们相对而坐,再寻些话题来聊,想来这四个时辰也会很快过去。

  就这样,我终于说服了自己,又看了一眼“丙子”房门前的黑雾。

  “开阳,房中有茶水吗?”我干巴巴地说着,同时走入他的房中,“走了许久,有些口干。”

  我紧张得四处乱看,最后视线终于定住,定在房内隔绝卧榻与酒案的纱帘上。而原本该在外厅的酒案,早已被他挪了进去。

  这是一层鹅黄绢纱制成的帘幔,轻而飘逸,在晚风里微微摇摆着,内里烛台边的光火忽然明灭不定。

  开阳已经在煮酒了。他平时便是个吃酒的料子,可此刻手法磕磕绊绊,显出几分生疏之意。

  他所盘坐的竹席距离卧榻不过一尺之遥,我若贸然进入帘内,实在不妥。这光景使我立刻回想起从前在凡间的时候,太子隋风的种种恶作剧来。

  那夜一场骤雨忽至,我回不去自己的宅邸,便留宿太子邸。午夜时分我们也都吃了些酒,酒酣,毫无睡意,便在席子上弈棋。隋风连输六局,第七局时终于按捺不住躁火,一把推乱他的黑子。

  “不玩了。”他看着我的眼瞳中已经风云翻涌。

  我这才意识到,没有给太子放水,是我一个邻国质子太不懂事了。

  ……可是,不准放水明明也是他要求的。

  思来想去,我重新摆好棋局,邀他再来:“方才只是殿下运数不济,不如再来一局,殿下执白子,我执黑子。我们对调方位,如何?”

  隋风却恼了,醉中一把揪住我的襟领,抵在榻边:

  “你布下此局,白子占尽天时地利。赵玉,你这是在瞧不起谁呢?”

  我大惊:“殿下,臣……臣绝无此意。”

  我醉得晕晕乎乎,木讷中带有些惶恐,定定地看着他,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太子离我很近,灼烫的鼻息间满是酒气,手劲又出奇的大,目光也阴鸷。那势头,像是想要把我咬死在犬牙之下。

  但很快他便恍惚呆滞住了,仿佛醉意忽浓,一把将我揪起后摁在榻上。

  我摔了个仰面倒。望着头顶翻飞的幔帐,当即意识到这是太子的卧榻,连忙挣扎着翻身想要爬起来。

  太子忽然蛮不讲理地摁住我,低低笑:“想去哪儿?”

  ……

  我忽然一个激灵回神,静静看着帘幔之后面目晦暗不明的武曲星君开阳。

  昏光之中,我依稀看到他锋锐的棱角,而他的表情,我只能反复探究。

  我不知犯了什么浑,莫名地轻轻唤:“……殿下?”

  话一出口我就在心中痛骂自己。更恨这重叠交错的记忆让我用错了称谓。我不知道开阳还记得多少前尘旧事,但这一瞬间,我真希望他早已忘得干干净净。

  开阳哼笑了一声,不发表任何感慨,而是轻撩开帘幔的一角,玩味道:

  “来。”

  我盯着他那只骨节峥嵘的手,重又想起那个暧昧的雨夜,想起我两腕被钳制在头顶的滋味……那种征伐意味十足动作,暧昧的、灼烫的吐息,以及大梁太子微微嘶哑的嗓音,总能令人心猿意马。

  我终于褪去靴履,撩开帘幔,寻着蒸腾的酒香,走入那一方明灭扑朔的小小天地。

  开阳坐姿散漫,看上去神色淡然,仿佛只是与故交旧友吃几盏酒一般的平和。

  渐渐地我也放下了心中芥蒂,端酒来吃。

  开阳一直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该寻个什么话题来聊——总不能聊一聊前尘那些旧事。毕竟无论多少事,最终都以开阳一剑刺入我的胸口作为终结。

  他不过是去渡劫,犯不着记得那些微不足道的过往。

  就在我纠结着要不要拿魔界的事作为话题开口时,开阳忽然抢声道:

  “玉孤辰,本君有一个疑惑,还请你为本君略作指点。”

  ……指点他?

  我何德何能。

  “星君请说吧。”我想不出来,有什么事轮得到我来指点开阳。

  我甚至荒诞地想着他是不是又要贿赂我。

  开阳深深饮了一口酒,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炯炯然盯着我:

  “我和天枢,你喜欢谁多一些?”

  闻言我大为震惊,没想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使我差点呛咳出声。

  死死忍住咳嗽之后,我灵机一动反问道:

  “这话到底是你开阳在问我,还是‘天枢’在问我?”

  开阳微怔,似乎在这两个答案之间左右为难。

  他鲜少有这样无措的模样,这使我忽然来了兴致,反将他一军道:

  “贪狼星君与我交往丛密,而星君与我……自打我飞升起这还是头一回独处。自然是与‘贪狼星君’更为熟稔些。”

  开阳没立刻说话,但脸色逐渐阴沉下去。

  原本我还能够维持着淡淡的笑容,可不知为何,我头脑渐渐昏胀起来,视物也愈发重影。

  这酒到底是烈,不知何物酿就,初时饮来不觉,回甘清冽,使人忍不住贪吃了几杯。直到此刻醉意冲上灵盖,我才知晓这酒真正的厉害之处。

  开阳的脸色是寒峻的,可看我的目光却灼烫得厉害,灼得我唇畔那点儿刻意伪装的笑意都渐渐淡了。

  忽然他倾身过来,“熟、稔?”他声音既低又缓,仿佛将两个字含在齿尖啮咬着,咀嚼着,反复回味着。

  “……我们不熟么?”他不服气地替自己辩白着,又靠近了些许。

  这与当初六亲不认、将我一剑贯心的太子判若两人。

  “日日都想着如何取对方的项上人头而已。谈不上熟。”我直视他的双眼,轻声笑。

  沉默的对视顽固的持续着。

  烛火跳突一下,开阳的眉眼倏然一暗复又一明。他一低头,准确无误含住了我的唇。

  似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内轰然崩塌,我惊得思绪一片空白,下一瞬那空白的思绪却又变成了团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身体先于意识一步清明起来,我抬手要推开他,使出了十足的力气,却被他事先察觉,制在了榻边。他不讲道理地持续吮吸着我的唇,动作愈发焦躁与狂暴。

  起先的试探,很快变作侵略与肆虐,开阳的舌尖已经趁虚而入,毫无章法地舔吮让人无法招架。连带着他扣在我后脑的手掌,都开始渐渐收紧。

  这股气势使我心中警铃大作,我不知道接下来会进入什么环节、会发生什么事。单凭我的想象,便已经浑身紧绷,觉得不能再继续下去。

  极强的压迫力从唇瓣传递过来,我在惊诧之余终于捡回一线理智,用力咬了他一口。

  开阳吃痛倒是退出了些,可两手依然倔强地死死将我制住,仿佛要逼我为方才所言后悔。挣扎之中,他将我推在席子上,整个人压了上来,一手已经攀上我的腰革。那瞬间我身体不可自制的微微发抖,他最终还是放开了那条腰革,转而朝上去扯我的襟领,很快便将襟口扯得凌乱不堪。尽管我们在无风的帘幔之后,我却也感受到了空气中丝丝缕缕的凉意。

  开阳的动作缓和下来,我趁机脱出一只手,摸索着抓住了矮几上的瓷碟,想也不想便本能一般朝他头上砸去。

  岂料那瓷碟将要触碰到开阳时,我腕子上的铜镯忽然金光毕现,一股无形之力暗中牵扯着我,使我那只手无法使力……

  开阳却也在这道金光亮起时回过神来。

  他似乎也意识到方才自己做了什么,赶忙认错一般放开我,两臂撑在我两侧,居高临下俯视着我,话语间犹带微喘朝我质问:

  “……现在呢。我们熟了么?”

  我气恼得很,瞪着他道:“原来你给我戴镯子,不是护我,是制我。”

  闻言,开阳眼中幽荧褪尽,而浮现出几缕错愕来,“这你可真是误会我了。是护你不假……只是这镯子,乃是……”

  他吞吞吐吐,难以再说下去。

  “乃是……的遗物。这法器通灵,我处于危难之时,它便护我周全。”

  他将中间那几个字说得尤为含糊不清,我一时间并未理解。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看了我很久很久,最终妥协,连话语声都放缓了:

  “赵玉。”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我的心猛然一揪,旋即带出千丝万缕隐秘的疼痛来。好似旧时心口的箭伤又发作了。

  开阳慢慢放低身子,剑眉漆目再也不似平素的冷淡。那两瞳含情,深深凝望我,道:

  “我们一世相识相知,还不熟?比不上天枢么?你就非要对最后那件事耿耿于怀么?!”

  我张了张唇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合理的句子来。

  “你以为这些日子里对你好的是天枢,是么?那明明是……”

  他停住了,不再说下去。

  为了一点可怜又可笑的自尊,开阳没有告诉我他扮成天枢的事情。那仿佛显得太卑微了,他或许不愿自己进入那样被动的境地。

  他也不希望看到那样的自己。

  他越发激动了,他的忍耐像是已经到达了阈值。他复又将吻压下来,借着这点儿虚假的酒意,抒发他真实的欲望。

  即便我们早已不是凡人,却还是败给了凡尘孽欲。我清楚地察觉到他下身愈渐硬胀的变化,可我并未有十足的准备,一股深沉的畏惧笼罩在我心头。

  ……他真的要做到最后才肯善罢甘休吗?!

  我脑袋再一次轰乱一团。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对我坦白他伪装成天枢的事。或许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聊一聊,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可是他没有。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大哥了?”他不确定地质问着我,一遍又一遍。他的畏怯在这些句子里、在他焦急的语气里一览无遗。

  在我一次又一次的沉默之后,他的手终于滑向了我腰革上的玉扣。

  他捏住了那块冷玉之后,便覆手上去,想要暖热它。可过了须臾那玉仍是冷的。

  他微微喘息着,很不满意。

  “开阳。”我唤他时,声音已经微显嘶哑,“先放开,我有话想问你。”

  开阳对这块始终捂不热的冷玉已经失去耐心,他冷笑:

  “前尘旧事,是你背叛我在先。你没有资格问我问题。”

  待他话音落定时,他手中那块冷玉已经在他的灵压之下化成了齑粉。

  “而且,你分明是喜欢我的,否则你不会进到这间房里来。你明知道我想干什么,赵玉。你却容忍我,纵容我,吊着我。”

  我闭目不言,呼吸已经深浅不一,乱作一团。

  “更何况……你已经硬了。”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