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暗杀敌国太子失败后>第18章 愚忠愚孝

  那些盘子上都罩着一层红绸布,颇似百姓冥婚用的盖头,覆着一个个亡魂。婢女们步伐已停,那些红绸还在微微摇曳。

  洚福朝不远处招招手,一名十五六岁的内侍走了进来。这内侍眉眼促狭,笑得颇为奸猾,他碎步走至赵王的酒案前恭恭敬敬一揖,旋即先取下了一方红绸。

  一团团红白相间的东西卧在其中,一片血肉模糊。我眯着眼睛看去,瞧那东西像是刚剖出来的脏器。

  “熊胎六套。”那名内侍阴阳怪气笑了声,“母熊怀胎四月,剖腹,取出。”

  闻言我登时浑身发凉,惊悚地猜测着余下的那几盘都是什么东西。

  又一条红绸撤下,“虎宫。”那内侍口中啧啧,“母老虎,可不好猎呀!”

  赵王眉心紧紧拧住,目光闪躲不定。

  内侍怪笑了一声,又接连亮出三盘“菜肴”:

  “猛豹阴,淫狼牝,刁隼卵!个个都是难寻的宝物!”

  如花美婢捧着几盘堆叠成丘的暗紫色血肉,上头血迹未凝,像一条条殷红的小河,蜿蜒流淌在绛色的山丘上。

  盘中净是雌兽牝户、胞宫一类的腥物。又因着即时剖割,且数量众多,那腥臭便愈加扩散的凶狠。

  赵王的面目终于无法再维持淡然,他掏帕子掩住口鼻,剧烈咳嗽了好几声。

  我忍了几忍,还是干呕了一下。

  独独还剩一盘,未被揭开。

  我心中的恐惧愈发强烈,不由侧目看向首位的隋风。

  他脸上淡漠慵懒,目光却犹如破风霜刀,一下下割向赵王。

  “继、续。”

  隋风放松了坐姿,两臂架在扶手上,朝内侍发令。他分明未戴冕冠,我却觉得他此刻的眉眼上附着一层阴翳,叫人脊背生寒。

  那内侍抬手朝隋风揖过,便嘿嘿一笑扯下最后一块绸布。

  待我看清那是何物,刹那再是难忍,感觉胸肺都被人牢牢拽住了一般的泛起恶心。

  那竟是一套完整的男子阴睾!

  赵王顿时以袖掩口,干呕了数声。

  “这道菜,是前日里新寻来的材料。名唤‘云鸦’。祝愿赵王能龙精虎猛,夜御数人!”

  ……云鸦?!

  听到这个名字,赵王蓦地抬了头。那脸色早已苍白如纸,却又因着干呕了数下,而两目赤红。

  厅中响起赵王痛苦的咳嗽声,久久不停。我觉得这光景是如此难捱。厅侧的更漏,似乎都在这绕梁回荡的咳嗽中停止。

  半晌,赵王才终于找回了一些仪态。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堪堪捡回了些许一国之君的尊严,但口中仍在喘息。

  隋风冷笑了一声,将手轻轻一挥。

  几名美婢退到一旁。

  他们并非撤了“菜”,而是取出小刀,分割着盘中之物,又每样取了两块儿,盛放在赵王的食碟中。

  隋风悠然道:“素闻赵王通晓音律,明礼仁怀。”他拿起酒樽,细细地看着其上的戗金纹路,“孤行事一向莽撞凶蛮,今日做东,实属挖空了心思,才给赵王送上厚礼。”

  “还请赵王,各尝一口,也算全了你我两邦情谊,不枉此行。”

  我当即踉跄出席,跪拜在地,两唇都打着战:“罪臣……罪臣恳请梁王,高抬贵手!!”

  “哦?”隋风闻言将眸子转向我,饶有兴味地微微倾身。

  可他接下来的话又是出乎我的意料:

  “真是主仆情深。那不若你替他吃?”他冷笑一声,“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主子,这些年给你吃的极乐丹,都是什么东西制成!”隋风语调蓦地一扬。刹那间,厅中所有宫人,都是身形微颤。

  我闻言瞪大了眼睛,看向赵王。

  只见他满脸的萧败,像是默认了这一切。

  瞬间,我脑袋里嗡嗡作响,犹如天雷轰顶。

  当时听巫医讲过,极乐丹用猛兽的胞宫制成……可我未曾想过,尽是这些不堪入口的东西。我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我不记得赵王几时给我服过丹药。反而是隋风,常常拿丹药来戏弄我,这才使我多年来错以为是他……

  也许,是赵王命人将丹药碾碎,偷偷放入我的膳食之中。

  “赵卓,这些药引、你再熟悉不过!”隋风直呼赵王名讳,“砰”的一声,将手中酒樽一掷而下。

  水花迸溅,星星点点的酒水也洒在了我的脸上。酒樽借着余力,沿着绒毯滚动着,一径滚到了厅外才停住。

  “现如今,你又何必在孤面前作态!”

  隋风一字一顿,声声沉重,言语裹挟着残烈的恨意。目光更是犹如凛冽朔风一般割来,砭骨侵皮,恨不能将对方的心脏都剜了。

  厅中一片肃杀,像块巨石悬在梁顶,压的人喘不过气。

  所有侍者都跪伏在地,额头似膏药一般紧紧贴住地面。

  只这须臾之间,我脑中已回闪着无数的过往,同时艰难拼凑着的关于赵王的种种记忆。

  自我六岁起,便养在他身边。

  我见过他为数不多的几名姬妾。他对她们,总是淡淡的,平和又疏离。

  赵王教我抚琴,击缶。他时常也会出神地看着我,又好似在透过我的皮囊,看向更远的地方。

  十五岁那年,他将我送入梁国。拜别之际,我头回见他双眸微湿的模样。可我只当那是兄父之情,从未想过别的。

  也许是质子入梁,才打断了他原本的计划……

  时至今日,我仍很难相信他会对我做出这等邪猥之事。毕竟那十五年中,他从未对我有过什么出格的举动。

  只有一次,恰逢母亲的忌日,他在深夜敲开了我卧房的门。

  我方沐浴了,正在屋里看书,从剪影看出那人是他,便匆匆套了件薄衫,赤足跑去相迎。

  他看了我一眼后轻轻拥住我,须臾就放开了。

  再无其他。

  ……

  殿中静了许久,我甚至对那腥气都麻木了,才骤然回神,哑声道:

  “不知梁王能否开恩,允罪臣不情之请。”

  “罪臣……想与赵王单独聊上几句旧话。”

  赵王在我身后发出一声冷笑,我却已经无力在意他这个笑有什么含义了。

  首位的隋风则眯住眼睛来瞧我,将我瞧得后脊发凉。

  片晌后,隋风还是走下高座。经行我身侧时撂下两个字:“愚忠。”

  那声音不轻不重,我听得一清二楚。

  玄裳的一角在我余光里稍纵即逝,几盏屏风开开合合之后,我极缓慢地侧过头去。

  “为什么?”

  我问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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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含有重口、血腥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