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白清徐还是以身作饵，选择护他们最后一次。
万里江河，火烧赤壁，整条江都倒映着无穷无尽的红。
白清徐利用江边的草屋作引子，将敌人偷渡过来的船只烧掉了。
众人不见敌人，只知道白清徐烧了他们的家，群起而攻之，抓住了白清徐，想要将他浸猪笼，以平民怨。
白清徐突然觉得没意思，放弃了抵抗。
不过他也确实抵抗不了，因为在这混沌的时代下，想要护住一城的百姓谈何容易，白清徐只能不断输出自己的灵力，直至力竭。
最后的火烧赤壁，已经让他陷入了虚弱状态。
是一个少年救了他，他隐藏在处刑的船只上，突然暴起，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白清徐一直听到他在喊大人快跑。
喊得撕心裂肺，让他的心脏也忍不住抽痛起来。
他突然有了点力气，跳进了河里，浑浑噩噩地摆脱了那群吃人的人。
最后他只记得，那个少年的脑袋似乎被人按在了水里，然后慢慢沉入水中。
他挣扎着游过去，发现少年已经死了。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这个少年其实早已经死过一次，如今不过是灵魂强行附在一块物体上，凝化成人。
这样的行为对灵魂的损伤极大，原本完好的灵魂此时却变得支离破碎。
可以说，这个少年又死了一次。
一股强烈的麻木感贯穿了白清徐的整个身体，他突然意识到，人亦人，鬼亦鬼，都只不过是个生灵，哪有什么高下之分。
坏人要害他，而善鬼却救他。
驱灵会的会规，绞杀所遇之鬼，救人水火之中，是不是片面了？
他想要救好人，也想要救善鬼，这才是他内心的想法。
白清徐将少年的尸体从水下捞出，拖着湿漉漉的身体漫步在荒野之间。
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无数野花争奇斗艳。
好风光，却无法调动白清徐半分兴致。
他抱着少年默默地走着，希望超度那支离破碎的灵魂。
可是灵魂已经无法修补，这个少年注定无法踏入轮回之路。
看着怀里抱着的少年，白清徐第一次明白了“悲哀”二字，也是第一次潸然泪下。
他的第一滴眼泪不是给予自己，也不是给予亲人，而是给予这个陌生不知姓名的少年。
白清徐向来不是爱哭的人，但是这次他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他不认识这个少年，但这个少年却愿意为他牺牲自己的未来，何其有幸，又何其悲哀。
幸在这不见天日的旅途中，有个人总是在背后支持你。
哀在他竟然无法护住这个在背后支持他的人。
白清徐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无能。
泪水打在少年身上，这副物化的身体终于散开，化成了一朵小小的花。
白清徐记得乡野人称其为紫云英，是春天最肆意生长的花，往往遍布整个山野之间。
这么热烈的花，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局。
这是白清徐最大的遗憾。
他平生没有欠谁，唯独欠了那个少年一情。
天知道当他意识到那个少年的灵魂没有彻底消散死亡，而是修炼成为了一代鬼王时，他内心的惊喜。
可如今，已成鬼王的少年又要为自己而死，他怎么能承受得住这份恩情？
白清徐收回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醒来，忍住了眼中的酸涩，小声地说道：“所以，求你离开吧。”
白清徐的手被捧在了贺厌舟的手心中，贺厌舟认真且坚决地看着白清徐，一字一句地说道。
“大人，或许你只是因为我曾经救了你而感到愧疚，可实际上，你早已经救我千千万万遍。”
白清徐怔然地看着贺厌舟。
“不知大人你是否还记得曾经在楼城救下的一群孩子。”
楼城便是当时白清徐作为军阀所要驻守的城市。
时间太久，白清徐早已经记不清其中的细节，但是救一群孩子的事情他还是记得几分。
当时城内疫病四起，白清徐封锁城池的同时，还需对内进行清查疫病的源头。
贫民窟向来是疫病的发源地，也是感染疫病最严重的地区，白清徐深入调查后，发现贫民窟中还有一群尚未感染的孩子，便将他们带到了临时搭建的收容所，进行隔离。
不过最后的结局并不好，那群被隔离的孩子依旧没有逃过疫病感染，最后都死了。
白清徐可惜没有救下他们，便让人好生将他们安葬，他觉得这些孩子生前已经过得够苦了，那么死后的安葬就不要那么草率地掩埋，至少要立个坟。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对于白清徐来说，这只不过是他军阀生涯里淡淡的一笔，很容易就被抛到脑后。
“你是那些孩子中的一员？”白清徐没想到那时候就和贺厌舟有了接触。
“是啊。”贺厌舟笑了笑，“大人鲜衣怒马来到贫民窟的那天，我永远不会忘记，大人，你知道吗，那时你骑在马上让人将我们带走时，你身上在发光。”
“这只是我的工作……”白清徐没想到他是这样被贺厌舟记住的。
那么普通，那么平常，那段时间里他每天都在做这种事情。
“我知道，可是你还是震撼到了我，是你救我于水火。”贺厌舟蹭了蹭白清徐的手，“那段时间，你还经常来看我们，给我们带吃的用的，那是我从来没有用过的好东西。”
白清徐知道，每个恶鬼都有一段心酸的过往，贺厌舟也不例外，可是当听到贺厌舟如此淡然地说着自己所受的苦难，白清徐还是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心疼。
“可是我最后还是没有保护好你们。”白清徐自责地说道。
“没事的，大人，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贺厌舟慢慢地说道，“死亡，是我们这群无依无靠的孩子迟早要经历的事情。”
“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大人你给我带来的希望，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我只觉得世界是片虚无之地，而你的出现，让这片世界有了最绚丽的风景。”
“大人，你还记得自己曾在我坟前放过一束花吗？”
白清徐愣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一抹颜色，“紫云英？”
为了让死者安息，白清徐会时不时去他修建的墓地里看看，有一天看见一块墓碑旁的紫云英开得甚好，便折下摆在了那块墓碑前，以祭拜那些死去的灵魂。
贺厌舟点点头，眸子里笑意更浓。
“没错，从那以后，那束花变成了我的信仰。”
“你是附身在花上……”白清徐意外地看向贺厌舟。
“是的，大人你应该知道，鬼魂只能看见黑白色的世界，可就在那一天，我突然可以看见那束花的颜色，鲜艳的紫色，这是你，给予我的机缘。”
“我本就因你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