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桐夜晚郊区的风呼呼挂过,远处满山的玫瑰花在风中摇曳起舞,一轮残月遥挂在墨色天空上,周边没有一颗星星。
等到所有的毒品与制毒工具完完整整地从矿洞里搬出来后,邵闵清点之后最后的数量是十九箱。
十九。秦霜野瞳孔倏地放大,右手无力地抓了抓,最后握住了楚瑾的手腕。
楚瑾一怔,偏头一看发现秦霜野的脸色很不对劲,但却无济于事。
盛夏瞥了一眼她们,不经意地抿唇,随后招呼着禁毒支队的兄弟们把缴获的毒品装上车,剩下的侦破行动就留给难兄难弟刑侦支队忙了。
现场侦查发现有两对有进有出的脚印以外再无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但想到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他们警方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事情,还凌迟了自家集团前任主人并且用一百多公斤的新型毒品做诱饵来吸引警方注意的也就只有吴拙他们做得出来了。
但对于秦霜野今天听到十九这个数字时这么古怪的反应楚瑾在归家的路上就已经得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南榆特大缉毒爆炸案牺牲了十九个缉毒警。
仿佛那个人对秦霜野的生活起居、脾气秉性甚至是在意什么人或事都清晰明了。
拿刀子扎人也得分清楚哪里才是要害吧。
所以雨霖才会故意用新型毒品以及这么敏感的数量来做这个吸引警方注意的诱饵,但往往这种诱饵背后还有更大的网。
一一零八爆炸案是秦霜野心底永远的痛,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愈演愈烈,他这么做无非就是在用力掀开这一层血肉将鲜血淋漓的伤口暴露在阳光之下。
因为受害者本身就是有罪。
秦霜野是总策划,指挥失误行动失败,还白白牺牲了这么多缉毒警,所以她才是那个千古罪人,并不是他这个制毒贩毒的毒枭啊。
楚瑾端着杯咖啡从茶水间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盛夏叼着根烟站在窗前,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与鳞次栉比的高楼之后的北桐警院。
“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啊。”楚瑾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诶,这好像是咱俩参加工作以来又一个为数不多的共同办案。”
盛夏释怀地笑了笑,随后毫不留情地抢过楚瑾手上的纸杯:“哟,还敢拿在我面前啊,就真的不怕我再抢?”
楚瑾摆摆手:“都是自家兄弟,上次纯属只是玩笑话。”
“姓楚的,你还记得咱上警校的时候吗?”盛夏抿了口咖啡,“那时你巴不得自己一夜之间变男的和我们一个宿舍,大一第一次擂台赛你就跟林见晨说要第一,结果这小子受了你的好处还不干活,硬生生只拿了一个第四名,当时你带着我们几个群殴他。”
楚瑾闻言得意洋洋道:“对啊,是他林见晨这个王八蛋不够兄弟,哪能我平白无故连续一个月帮他去食堂占位啊?
”
盛夏笑骂着一拳不轻不重地打在她腰上。
“滚滚滚,腰椎间盘突出了都。”楚瑾忽然想起什么事情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对啊,是他林见晨这个王八蛋不够兄弟……”
·
时间像是回到了三年前,那个破旧不堪的化工厂。
北桐的二月春寒料峭,市区商业街摩肩接踵,到处都张灯结彩,小孩子穿着红彤彤的衣裳提着灯笼到处索要红包,随着一声巨响,天空中骤然爆发出五彩斑斓的彩线,无数彩线汇集在一起就是炫丽缤纷的烟花。
有人却永远停留在了温暖即将到来的春节,再无法与家人欢聚一堂。
由北桐公安局与南榆公安局联合策划的特大缉毒行动到了收尾阶段,各个部门都成了悬在弦上的箭,只待一声令下。
这个为期半年的缉毒行动牺牲了无数线人与警务工作者,算是无数人的血和泪为成功铺垫出的道路,大批大批的毒品被称重装箱送上货车,等待着最终销毁的那一日。
“秦副队。”当时北桐方面的领导人唐向阳坐在指挥车上对着南榆方面的领导人问了一声好。
还是禁毒副支队长秦霜野只是微微点头后就低下头整理装备,身上的警服整理地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朝着步话机轻声道:“听得到吗?”
“回秦副队,通话设备清晰。”步话机对面的人回复到。
唐向阳皱了皱眉,有些不解为什么南榆方面派来的会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警,看样子就像是那种从来不下地的学院派领导,还带着个文质彬彬的眼镜,身子板瞧起来都弱不禁风。
说什么出色的指挥官,我瞧就只是个浪得虚名还走后门的女娃娃,她这么年轻就已经是三督了,不是走后门的谁信啊?唐向阳心道。
与此同时,楚瑾给每一个组员都分发了防弹衣,并小心翼翼地将配枪别进后腰,拍拍手吩咐道:“这次要是任务结束了,那咱们的集体二等功就稳了,没准人家陈局还能放假呢。”
盛夏带上了露指手套,拍拍楚瑾的肩膀毫不留情地吐槽道:“还放假呢,能不能升职都是未知数呢,我看楚瑾你还是先慢慢从孙子混到儿子先吧。”
惹得面前十几个警员哄堂大笑。
“得得得,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啊?”楚瑾不满道,“总之见晨终于能回来了,人家在那边卧底也挺辛苦的,大家都要小心谨慎些,他妈的都给我活着回来,事后我请大家喝酒哈。”
秦霜野看了看腕表,拿起步话机淡淡道:“行动开始,都给我活着回来。”
由楚瑾带领的一探组首先破窗而入,随着玻璃的破碎声这次特大缉毒行动终于要等到它落下帷幕的那一刻了。
盛夏带领的二探组占领制高点,狙.击.枪默默上了膛,他的食指靠近扳机,透过倍镜安静地观察着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
一切进展的十分顺利,直到楚瑾看到林见晨。这个卧底脸部被烧伤,双腿被直接锯掉,凶狠的毒贩正拿着枪劫持着他,似乎把这个早被众人遗忘掉的卧底当做自己逃出生天最后的筹码。
楚瑾当时的心情十分复杂,说不清楚到底是悲伤还是仇恨。只记得自己只身一人顺着那个毒贩逃跑的路追了上去,当看到自己兄弟的那一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从心底蔓延开来。
毒贩说除非她别靠近,否则就真的一刀割断他的脖子。
林见晨喉咙痉挛,吐出几口血沫后笑道:“你开枪,别怂。”
“盛夏?盛夏!听到请回话。”楚瑾朝着步话机轻声问道。
盛夏在对面楼顶按了按耳朵里的微型通讯扣,咽下几口唾沫后无奈道:“那块是死角,我没办法学着战狼1来朝着混泥土墙开枪……”
“姓楚的,开枪别怂。”林见晨喉咙嘶哑到声音都变得扭曲沙哑。
楚瑾真的很想狠狠骂他一句:你他妈不是自称老子枪法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吗?!
毒贩靠近了林见晨的脖颈,刀刃划破点皮肉,有浅淡的血液缓缓流出:“把对讲机和枪扔地上,提过来随后双手举起,快!”
楚瑾安抚着毒贩的情绪,乖乖地把枪放下,而后一脚把九二式踢到毒贩脚边。
指挥车。
“秦副队,我们缴获了大批毒品,现在正称重装箱呢。”步话机对面传来喜悦声。
秦霜野点点头,随后往下平板上的定为系统,渐渐皱起眉。
是的,越看越不对劲。
有一个红点还在化工厂深处,其余的除了北桐刑侦支队的侦查一组都退出来了。
她拿起步话机,对着那个定位芯片的携带者喊道:“530626,听到回话。”
盛夏听着秦霜野的声音,淡淡道:“秦副队,我们还有一名卧底目前正被毒贩劫持,请求增援。”
砰!
盛夏呼吸一滞,松开了紧靠着扳机的食指。
枪声划破了满满长夜。
楚瑾瞳孔骤然紧缩如针,林见晨的太阳穴上出现了一个血洞,猩红粘稠的血液慢慢从那个血洞里淌出,扒着毒贩手指的手松开了,坠落至铺满灰尘的地面上。
“530626?”秦霜野问道。
紧接着她就听到又一声枪响。
只不过这一枪是打进了混凝土墙里,楚瑾疾速抢下毒贩手中的九二式扔出窗,一拳一拳地击打着毒贩的面部,随后转移到脖颈、前胸,拳拳致命。
直到毒贩不再挣扎,发出几声捯气声就一命呜呼楚瑾才停手,她掩面而泣,但没过半分钟又一抹还在眼眶内打转的眼泪起身想要背起林见晨。
寒风呼啸着掠过荒野,芦苇沙沙作响,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只有红蓝警灯在闪烁着。
忽然,化工厂内发出一声巨响,天地间爆发出一个巨大的火球。
炸.弹!!!
秦霜野霍然起身:“全部撤退!撤退——”
谁知盛夏把自己心爱的狙.击.枪扔下,把自己身上的重物与黑色风衣脱下后翻身跳下高台,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奔下楼,几个警员疯了似的奔进化工厂,滞留在内的警员也朝着530626所在的定位奔去。
秦霜野撕心裂肺地对着步话机喊道:“都他妈给我撤退!530626,听到回答!”
她极少见地骂了句脏话,一把推开车门下了指挥车。
唐向阳此时也咆哮道:“愣着做什么?!去打119!!!”
地面仿佛在震动着,第一轮倒塌由远及近,墙面在痉挛着,这里成了人间炼狱,火舌在嚣张地舞动着,但楚瑾什么都听不见,她只想带着英雄回家。
“瑾哥!”“楚瑾!”盛夏他们迎上前,楚瑾身边已经化作了茫茫火海,储存罐在爆炸中倒塌,各种难以言喻的化学混合味在空气中挥发。
他们看见楚瑾背上的尸体时都愣了愣。
楚瑾哽咽道:“我要带见晨回家……”
但时间不允许他们在这里悲伤了,新一轮的坍塌和爆炸很快就会到临,他们要赶快逃出去。
秦霜野一直对着步话机撕心裂肺地喊着楚瑾的警号:“530626,听到回话!!!”
最终她劈手将步话机扔在地上,默默在心里问候了一遍这个愣头青的祖宗十八代。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
唐向阳的胸口被什么东西紧紧压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妈的,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北桐的警员?!
烈火中走出几个身影,秦霜野的呼吸一滞,手默默攥紧了警服衣角,头发在寒风中变得凌乱。
楚瑾到安全地区时因体力不支猛地往下一跪,为了防止遗体遭到二次破坏硬生生用自己身体当了缓冲。
“楚瑾!”
她扶着一旁的警车咬牙站起身,摆摆手示意没事。
楚大小姐这次狼狈不堪,作训服被鲜血浸透,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毒贩的血,身上满是爆炸后的余烬,手掌以及裸露出的部位都被烫伤,但人在极度悲伤时是感受不到痛觉的。
她把额前的碎发往后一捋,随后把防弹衣脱下来扔在一边,忍着不让自己在众人面前落泪。
抬起头仿佛在各种制服后看到了一个自己极其熟悉的身影,她急忙站起身想要寻找,可这会天空已经渐渐翻起了鱼肚白,逆光中她无法看清那个侧脸,举步想要靠近指挥车时,又朝着几个被俘虏的毒贩那看了一眼。
狙.击.枪.倍镜反射出的光芒刺得楚瑾睁不开眼睛,她稍微缓了一会,发现那并不是盛夏的宝贝疙瘩,而是别人的,但全场就四个狙击手,北桐两个,南榆两个,但在行动结束后都从狙击点下来了,现在都在楚瑾可以看见的地方。
可是这个又是谁?
她眯着眼想了会,忽然缓缓爬上地平线的太阳转眼又被云遮住,她看清了持枪的人。
不认识,但确实个罕见的双手同利手,穿着适合在黑夜隐藏自己的黑衣。
可是枪口却对着盛夏单薄的脊背。
“老大,确定了。”杀手低沉的嗓音对着步话机回复到。
“那就动手吧。”
食指轻轻搭上了扳机。
忽然,楚瑾慌了,急忙把盛夏推到一边。
“不是?姓楚的你想干嘛?”盛夏骂道。
砰!楚瑾后背中弹,盛夏接住楚瑾踉跄几步险些朝后倒下,对着面前的还是框架楼房皱起眉。
秦霜野猛地转身,顺着盛夏的目光看去,女性并不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颤抖着手从唐向阳手中接过步话机波澜不惊道:“七点钟方向四层大楼有狙击手,以自身安全为上再来抓捕。”
“快!担架!快救救她!”盛夏颤抖着声音吼道,连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红了眼眶,“我说你别死哈,你要是死在我这里,你爸妈得来我家门口上吊。姓楚的你给老子醒一醒,咱们已经失去了见晨了,不能再没有你这个王八犊子了!!!”
呜哩呜哩——
早就在场地旁严阵以待的医护人员将血迹斑斑的担架送上救护车,警笛声刺穿了随着风远去,盛夏朝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瘫坐下去,并将手掌握成拳,一拳一拳砸在满是沙砾还十分粗糙的水泥漆上。
而那具被楚瑾拼命从火海中背出来的遗体被人盖上了警服,所有人都脱帽为其默哀,但却无人知晓其姓名,为期半年的卧底时期使他与社会脱节,人们在安宁快乐中渐渐淡忘了这个卧底的名字,甚至到死都没有真正属于他刻上自己姓名的墓碑。
那些从来没有下过地的学院派领导甚至会感觉这个卧底是心甘情愿为缉毒事业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的,甚至会感觉自己走的这一步棋是对的,从始至终都不愿意低下自己项上那颗高傲头颅。
盛夏在身旁各种各样的制服中哭到干呕、哭到窒息,这大概是他这么要强的一个人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态,宋鸣温吞这几个铁打的好兄弟拍拍他的肩膀也站在一旁无声地哭起来。
秦霜野望着天边升起的那轮光芒万丈的红日,随即垂眸看了看自己手心里捏着的软警号牌,那是她刚才趁人不注意悄悄从楚瑾坐下的那个地方捡起来的。
她在心底默念了一遍上面的数字,530626,随即捏紧塞进警服裤兜里。
“诶小李,刚才那个被抬出去的那个女警叫什么名字?”秦霜野偏头朝着正在喝水的警员问道。
“回秦副队,她叫楚瑾。”
·
好在楚瑾最擅长的就是调整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从这种伤感压抑的中脱身,对着盛夏这张清秀好看的脸调侃道:“也许我当年就不该替你挡那颗枪子,放你这个小白脸来祸祸人家小姑娘。”
盛夏差点没被一口咖啡给噎死,尽数呛咳出来。
“……亏老子当年还为你浪费几毫升眼泪。”
楚瑾默默把用来挡盛夏唾沫星子的硬壳塑料夹从自己标价十几万的脸上移开,闻言鄙夷不屑道:“是吗?那咱们的塑料兄弟情还可以继续延续个八十多年吧,以后哪怕是在棺材里也要手拉着手啊,啧,我老婆可能会生气啊,你都不知道她在家里有多傲娇……”
盛夏:“……”
后来他的眼神渐渐变得黯淡,忽然对着楚瑾伤感地笑了笑,似是在做着告别前的不舍。
楚瑾盯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随后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扯着声唱道:“有一只单身狗他没有说话啊~”
“扯犊子,”盛夏回怼道,“我这是为最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献出最宝贵的青春!”
“得得得,老盛啊我得先看看今天缴获的那些新型毒品的样本,随便拿出一袋我看看。”楚瑾戏谑道。
深夜的市局静谧无声,唯有各个支队的总办公室灯火通明,只要走进去就能听到各位加班狗噼里啪啦的键盘交响曲,不过市局也是为了保护环境节约电能,把原本走廊上的手动灯通通换成了声控灯,楚瑾只觉得晚上在市局值班总有种阴森森的压迫感从背后袭来。
两人穿过刑侦支队到禁毒支队那条冗长的走廊之后就来到了样本间,里面存放了各种毒品的样本,虽然出入还得经过正处级或副处级的口谕才允许,不过对于他俩这种在禁毒支队有老熟人的社会好青年而言还是没有什么难度的,之后要是那三个局长问起来还能说是办案需要。
楚瑾纯属只是因为想看看正版“雾”到底是什么样的,见过杨铭制作的西贝货之后就想要看看秦霜野口中描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宋鸣转着钥匙为他们打开不透风的铁门,把手中的泡面放到外面的柜子上就跟了进去。
“我说你们刑侦口的可以等明天正式会议的时候再来过目啊,现在黑灯瞎火的成色啥的咱也有看不清楚的时候啊。”他念念叨叨的,随后啪得一下打开样本间的大灯,“对,还得带口罩,别破坏样本,总的早就已经销毁了。”
里面的存放的毒品样本可谓的五花八门,什么传统的和新型的,甚至还有做成邮票和跳跳糖这种专门来诱骗青少年吸食的,有的还能掺和着现在外面鬼火少年最爱的电子烟吸食的,真的是防不胜防,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走上了不归路。
楚瑾嘴里念念有词,带了手套的手摸过一排排架子,最后停在了第四排最里面的那个位置。
八月二十九日未具名毒品。
她把袋子从柜里取出来,随口说道:“哪里是未具名啊,人家明明有名字,fog,雾。”
随后一股扑面而来的清芬时楚瑾的动作一顿,她的脖颈像是变成了许久未上机油的铁器,嘎吱嘎吱低下头去,手上的那袋毒品自然光状态下透明无色,轻轻一捏就成了好吸食的粉末状,但迎着从某一角度的灯光却微微呈现出如浅海中的淡蓝色,梦幻神秘。
宋鸣吐槽道:“别人都是无色无味,就它味道最大,神奇的是并不上瘾也不呛人,拿回来我们就实验过了,单单只是问味道并不上瘾,可一毫克就能杀死一只小白鼠,毒得很。”
楚瑾默默咬紧了后槽牙,这味道是她熟悉到骨髓里的,重点她会上瘾。
前调柔和温柔,带着女性的温柔清甜,后调热烈浓厚。
就是秦霜野身上的味道,错不了。
彭浩手中的那两张照片又蓦地在楚瑾的脑海中浮现,各种线索交织重叠成的大网死死将楚瑾捆绑住,绑得她透不过气来。
你的过往到底是怎么样的?
真实的你到底是怎么样的?
……
“楚瑾?”盛夏轻轻在耳边喊了一句。
楚瑾旋即回神,摆了摆手把这袋样本交给他,淡淡道:“我想出去透个气,这里有点闷,待会要是有什么事就去我办公室。”
·
刑侦支队长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秦霜野停下手中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动作蓦地抬头。
楚瑾一愣,看着她心里不是滋味。
毕竟是在一起好些月的恋人了,秦霜野很轻易地就能察觉出楚瑾的不对劲,皱着眉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放进眼镜盒后柔声问道:“楚瑾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还肚子疼?需不需要我帮你找止痛药?”
她紧紧抿着唇,似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楚瑾摆了摆手,径直走到她身边,把手搭在秦霜野的肩上微微低下.身,只要一靠近那股热烈浓厚的玫瑰花香就又会占据她的鼻腔。
“在做明天开会要用的PPT啊。”楚瑾波澜不惊道。
秦霜野点点头,鼻腔里发出“嗯哼”一声。
楚瑾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指尖勾了勾秦霜野的头发:“先去睡觉,等醒来再弄。
”
“我怕醒来来不及,还有一点点就做完了。”秦霜野说,“楚瑾你安分点,你弄得我脖子好痒。”
“嘿,我们这叫伴侣之间交流感情,我怕等会就忘记了。
”楚瑾撑着桌沿居高临下看着秦霜野,“阿野,你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秦霜野笑了笑,随后指了指一旁的摄像头,两手一摊表示不可能。
楚瑾咬紧了后槽牙,默默在心里打起待会要问到的草稿:“怕什么,就跟陈局宣示主权呗,反正最后都是到我手里的。”
随后捧起她的脸就吻了上去,秦霜野迎合着她的动作,一手勾着她的脖子,一手扶着桌子,月光映着两个难舍难分的身影。
楚瑾贪婪地汲取着秦霜野身上的味道,吻从唇瓣流连到眉眼,最后是脖颈,就像是兽类想要靠着在自己心爱的事物上留下独属于自己的标记来宣示主权一样,她不愿意秦霜野曾经那些复杂莫测的过往变成一把利刃来将她们分割开来。
既然是已经立下誓言了,那就不必再去为这点小事来互相揣测了。
后来她才开始试探性地问道:“阿野你的香水是你自己调制出来的吗?我感觉我要对你上瘾了。”
秦霜野目光闪动,不经意地抿抿唇后说:“我之前在南榆节假日我自己闲着无聊调的,也就是酒精多,后来觉得挺好玩的就自己用了,后来就慢慢变成了一种习惯。”
楚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是小孩子般地前后晃了晃她们十指相扣的手:“那以后咱俩都没事的时候你教教我呗,虽然我个人不是很喜欢用这种发挥性的美妆品,甚至一度把祖马龙拉进黑名单,但只要是你,都没关系。”
“行。”秦霜野简洁道。
其实挺荒谬的,她都已经确认反水到警方这边了为什么还把第一嫌疑人定在她身上呢?
过往如何,而今都与她无关。
不过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发小路线。
“阿野,我一直以来有一个问题很好奇,问了你别介意哈。”楚瑾眼底的笑意越发明显,“之前所有的替身和夏谈梦一样,那你是不是也是在十八岁遇到雨霖的啊?虽然说有点扯,我觉得养女和正主不应该认识得这么早吧。”
秦霜野眼底一沉,长长地吁了口气后平静道:“不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他是私生子母亲患了肺痨死了就被外婆家里人送进了孤儿院,我能出去接受教育还是因为他,我八岁他九岁,第一次见面是他拿着《夜莺与玫瑰》的纯英文读本站在树下,白净的衬衫衬得他很贵气,我躲在一棵歪脖树后面偷看。当时我以为是什么落寞小少爷,一连偷看了他好几天。”
竟然这么早!楚瑾本以为也是在十多岁的时候,这个遇见场景不得不说她脑海里已经自动浮现出各大言情暗恋小说里描写的一见钟情了,但只要秦霜野自己知道自己从始至终只把这个童年救赎成年梦魇当成哥哥来看待,因为自楚瑾之前,她对世间所有复杂的情感一点触动都没有,甚至可以说无法理解。
但不知道是不是楚瑾打心底膈应雨霖的原因,她只觉得这种场面的浪漫背后是缓缓从背部蔓延开来的阴森诡秘。
“也真不知道是不是我在市井听得段子多了,我还和他义结金兰,当时我还真的以为是至死不渝的朋友之类的。”秦霜野自嘲地笑了笑,“他身上带了我从来没见过的百元大钞,当时孤儿院的条件很差很差,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有的事,他就天天带着我从孤儿院后面的土墙上翻出去买糖吃,我当时还学着旁人说的那样去感激,但只要我帮着保育员把活全部干完就真的带我荡秋千,还给我吹叶子听。我觉得这个哥哥很好很好,兜里仿佛有吃不完的糖,也会把自己小了的衣服给我穿,也许是我真的嘴馋吧。”
楚瑾在秦霜野的嘴唇上轻轻拍了一下。
也许是楚瑾这种自小被娇生惯养的人真的体会不到,但她这个人从小糙到大,也没学着家里人去在意什么贫富分级,虽然也跟着父母去过城东的城中村那种地方,得到的感受仅仅只是他们生活很辛苦那里的卫生很脏之类的,可这时一个小心翼翼、质朴纯真的身影被寒风夹带着重重砸在她的心头。
“我们就这样在那里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两年,孤儿院的其他孩子就很爱欺负我这种家里是卖白.粉的孩子,哪怕他们也没有父母撑腰,可他们年纪小可以为所欲为,雨霖就反打回去,到他被欺负时我又来保护他呗,印象最深的就是午饭那次有少见的牛奶嘛,可雨霖就是被人抢走了,我们当时都饿坏了,那个女生有一堆兄弟姐妹来撑场子,雨霖就劝我不要惹事,不就是一小杯牛奶嘛,我当时就火了,冲上前和她撕打起来,牛奶洒了一地,到最后谁都没喝到,反倒我还被保育员狠狠地揍了一顿,罚我扫了一个月的地。”
秦霜野就像讲故事一样把这些过往平淡地说给了楚瑾听,楚瑾忍俊不禁道:“原来你从小打架就很厉害啊。”
“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秦霜野苦笑一声,“这么贵气的落寞小少爷怎么可以在这里受委屈,到时候他的家人会怎么想,他还有爱他的父亲还有一个家,只不过就是流落在外罢了,会有人来接自己家的小少爷回家的,当时牛奶对于我们来说很珍贵,每个人就这么一点儿。”
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在看到同伴受到欺辱时竟然会这么想,楚瑾只觉得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无所事事吧。
“那他当时是怎么介绍自己的啊?”楚瑾终于才想起来。
秦霜野别有深意地盯着楚瑾看了片刻后,淡淡道:“我记得他说了自己的真名,并且还把自己的身份证亮出来了,但我现在也记不起到底是叫什么了。”
“那后来带你离开哪里的时候呢?”
秦霜野一怔,摆摆手苦笑起来:“他曾对我许下过誓言说要带我离开那个伤心地的,但真的自己的父亲到来的却有些想要后悔。”
她说着把头渐渐低下去,仿佛已经透过时空看见了曾经那个狼狈肮脏的自己,小孩子光着脚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着院长和秦蔚在交头接耳。
雨霖劝说无果后又想起自己还有姐姐哥哥,怕秦霜野再去到就会分割父亲对自己的爱,因此话到嘴边却又缄默了,只是默默地从兜里翻出自己所有的大白兔奶糖一股脑地塞给陶小霜,陶小霜其实早就知道雨霖的父亲不愿意带自己离开了,推脱着把所有的糖全部还给他之后默默恭喜他脱离苦海。
她一直想要的并不是去到一个新的家里重新开始,她一直想要只不过是一句可以真正兑现的诺言,以及自己真的能被爱罢了。
说好一直不离开我的。
楚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所以他们……”
“只是不愿意带一个拖油瓶而已,”秦霜野狠狠揉了把脸,轻声道,“我知道的。”
尽管现在描述得有多轻描淡写,但这种希望落空之后的失望感和无处不在且要将自己淹没的自卑感是一个成年人所无法想象的,孩子的内心世界单纯地就跟一张薄薄的白纸似的,等着任何人去描绘。
可辗转反复后那群人看见了秦霜野的可塑性,以及超高的智商。
但日后等待着秦霜野的则是无尽的训练与贬低。
·
秦霜野眼里含着泪,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再练下去了,可教官对着这种求救却置之不理,爆出一句缅甸脏话后就叫两个助手强行按着秦霜野的双腿,自己则按着她的肩膀来通过这种高强度拉扯韧带的方式来使这个柔术选手的身体变得柔软。
终于她忍不住疼得哇哇大叫,眼泪止不住地似的噼里啪啦往下落,和自己的汗水混合在一起。
教官听着哭声有些不耐烦了,反手就给了秦霜野狠狠一巴掌,就那一瞬间半边脸都被打红了:“再给我哭就别吃饭了,乱动一下你这个婊.子下辈子就得在床上过一辈子了。”
秦霜野点点头,咬牙默默等着这痛苦的课程结束,却不知有人默默抱着自己的糖罐子蹲在铁门边上等着自己。
莫约半小时后,天边挂着的太阳终还是西沉了。
几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一把拉开铁门出去,还差点踢到了坐在一旁恹恹欲睡的秦二少爷,但也没顾及他的感受,毕竟这个老先生从狗窝里捡回来的私生子并不受宠,地位甚至可以和里面那群任人宰割的孤儿一样。
十四岁的雨霖并没有理会这些,抱起糖罐子拍拍裤子上的灰尘站起来,朝着作训室张望着。
他在满屋子黑色训练服中看到了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的秦霜野,一头长发被扎成了一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也不知道是刻意弄成这样还是高强度训练后造成的。
额间大颗大颗的汗珠纷纷往下落,她凝望着门口那张自己熟悉无比的脸,略微沉吟之后忍着韧带撕裂的疼痛站起身,径直走向他。
秦霜野扶着他的肩膀走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体在痉挛着,瞧起来痛苦极了。
雨霖看着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随后从糖罐里拿出秦霜野最喜欢吃的大白兔奶糖。
她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接了过来,但也只是攥在手里没动。
突然秦霜野脸色一变,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咽喉,她捂着嘴一瘸一拐地走到最近的垃圾桶处抑制不住地呕吐起来,直到除了酸水再也吐不出任何食物残渣后她才扶着墙蹲下。
她浑身都很难受,头疼脑晕,被撕裂的韧带牵动着四肢也开始剧烈疼痛,铺天盖地的无助感要将这个十三岁的少女淹没。
雨霖把自己带过来的矿泉水递给她,少年变声期的声音沙哑低沉:“好了好了……先漱个口跟哥哥回家……”
秦霜野不知道从哪窜起的无名火促使她抬手拍掉了这瓶矿泉水,塑料水瓶落地后洒出水花溅湿了两人的裤腿。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睁着自己的大眼睛盯着这个昔日温柔乖顺的妹妹。
“我不需要你们任何假惺惺的关心……”
雨霖皱了皱眉:“可你生病了。”
秦霜野扶着一旁斑驳的墙面艰难地站起身,尽管自己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还是尽量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我没事。”
他以为是这个妹妹在故意和自己闹脾气,和小时候一样,于是急忙把手中透明的糖罐子塞到秦霜野手里,糖罐子被那个年代随处可见的大白兔奶糖塞得满满当当,但他只知道这是秦霜野最喜欢的。
秦霜野不受控制地把刚才一直攥在手心里的糖往墙角一扔。
雨霖一怔,随后只听“磅当”一声巨响,玻璃制作的糖罐子被秦霜野狠狠往地上一摔,它被摔地四分五裂,玻璃碎渣飞出了几米远。
他嘴唇微动,但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也就是从那时起,秦霜野的精神就有些不正常了,但哪怕她真的没病,也会被目睹这一切的人认得为有病。
她眼神寒凉,一字一顿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也不需要再拿这些来搪塞我,以后能不能别再来等我了,反正也没有人会关心我到底吃没吃饭、睡不睡得好,更不会关心我开不开心。”
这些语言像是一把又一把尖刀,无时无刻剜着雨霖的心脏,更逼得他哑口无言。
“哥,”秦霜野往后退了两步,轻轻地说,“你出国读书吧,别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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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林见晨和楚瑾是塑料兄弟情,秦霜野和雨霖纯纯兄妹,谢谢!
我以后要是咕那就是我在攒字数嘿嘿嘿,本来三章的变作一章,我日更一万是不是就有底气求评论了?
理直气壮要评论!【叉会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