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光看准机会，问：“这个游戏为什么叫《春光》？”
盛春潮接过水杯，慢条斯理地喝一口，似乎被冰到了，挑眉道：“你玩完游戏也没明白？”
“我哪有时间琢磨这些……”傅光垂下眼，胸口高高起伏两下，不自觉地压低声音问：“是不是‘春光乍泄’的意思？不过，你的大腿上真的有颗痣吗……”
“你好奇吗？”盛春潮反问，两只眼睛微眯，镜片一闪，透着是只狡猾的狼。
“我就问问。”
事实上，傅光也留了一手，并没有说实话。他感觉全身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对自己心里的那个答案又爱，又怕——对面的男人叫盛春潮，而自己的名字里就带了个“光”字。
思忖着这个答案，傅光又恍神怔住，忍不住想把这份春光留在心底里，照着心里一树偷开的桃花。一时间，两人各有心思。
忽听前台的三个女孩子夹着嗓子叫了起来：“哇——玫瑰！好几个月没收花了！哇——这次是白色的！”
“这么大？谁的？给我拍个照先——”
“还能是谁的？”
说着话，一大抱白玫瑰已经飘进了办公区，花朵紧紧包裹在奶白色的牛油纸里，露出一小片半透明，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足有三十余朵。
傅光诧异，看着前台美女像捧个大西瓜似的把花抱在怀里穿过大半个办公区，走到他的办公桌前。花香飘了一路，任谁看了都有点眼晕。
美女放下花时，周围同事都红了眼：“不怕java数据块，就怕傅工秀恩爱……你小子好歹也心疼心疼我们这些单身狗吧？”
傅光下意识地躲到了盛春潮的影子里，已经两三个月没收过花了，更何况突然收到这么大一束。这一瞬，仿佛又从一个不修边幅的糙汉子变成了君子好逑的娇小姐！
他瞟了眼盛春潮，也不知道怎么了，脱口而出道：“我也是单身狗。”
“嗯，那也正常。”盛春潮背过身把水喝了，低声道：“送花这人一定是看上你了。”
“傅光，”这时，美女脸带讨好凑过来，亲近地问：“傅哥，分我两朵玫瑰。我拿去放前台，好看！”
此事细说起来，还真不能怪美女情商低。傅光是个大方的人，虽然有些大方的过分。同事们的印象里，他常把收到的花分给别人。无论是单纯爱花的姑娘，还是想讨老婆欢心的爷们儿。后来他们常开玩笑，说如果哪天买不到花，可以让傅光的对象帮着进货。
不等傅光开口，盛春潮先笑了：“Console是不是财务吃紧？连个装点门面的钱都舍不得掏？”
美女这才留意到旁边站的是盛春潮，吐了吐舌头，赶紧溜了。
“好歹也是人家一份心意，就这么让别人占了便宜？”盛春潮皱眉问。
“哪能啊，我同事都很好。”傅光摇头，心里却高兴得很，无论游戏内外，他总是向着自己的。稍顿，他垂下眼问：“盛总，您是不是认识我很久了？”
“不算久。”盛春潮微微一笑，“除了甲方乙方的关系外，也算不上相识。”
哦，那你怎么知道那次的交通事故？刚要开口相问，手机恰时响起，傅光看了下来电人，是个熟人。他略有犹豫，接起电话的头一句是：“多谢你的花，很美。”
静了两秒，对方问了声忙呢吗，傅光跟盛春潮说了句抱歉，然后快步离开，直到走出公司，进了电梯间，才跟电话里的人解释说刚才在有大客户来公司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予安，早跟你说过不要再送花了，我又不是小姑娘。”
“收到花不开心吗？”谢予安试探，“不喜欢的话，就把花送人吧。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不好，都是你的心意。”破天荒第一次，傅光不愿意把收到的花分出去。
“那就随你处置。”谢予安倒是洒脱，话锋一转，说：“我刚从宝岛回来，明晚带几个宝岛朋友去兰桂坊的Door87，你也过来，让我看看你什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呗。”傅光略不自在，道：“你跟朋友玩吧，我就不去了，咱俩改天……”
“来吧，挺想你的。”谢予安态度不明，“我朋友做前端的，跟你算同行吧。哎，有我在，你怕什么？”
原本那场车祸后，傅光与谢予安不会有交集。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个周末，傅光随组长去看望团建时摔伤的经理，去的是隔着几条街的三甲医院国际部，有全国排名前五的骨科。病房区环境清幽舒适，有领路的医助，vip病房套房，一看就是为富人准备的。
一个留着半长发的男人从一间病房内走出来。穿着灰色半开襟的夹克，刻意做旧的牛仔短裤，短靴，步伐利落，带着股野劲儿。
那人与他擦肩而过时，脚步一滞，转过来追了两步，激动道：“我知道你！你是不是报警的那个？”
见傅光神色茫然，他撩起贴着头皮的一缕头发，指着耳后的一道长疤，说：“我是车祸那个，那晚没看清路况……”
“呀，是你！”傅光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上下打量他一番，惊讶道：“你好了吗？腿也好了？你今天来复诊？”
谢予安低笑：“对，我早没事了。留个电话吧，改天请你吃饭，得好好感谢你。”
站在走廊里客气半天，双方终于交换了联系方式，傅光这才知道谢予安是开画室的，这行业跟他放荡不羁的外形还挺搭。
两人一来二去认识了，也算不上暧昧，只不过一度谢予安鞍前马后，时不时就来傅光公司接他下班。有时两人聚在一起吃饭，筷子夹到同一块肉，笑容就会落在对方眼睛里。弄的傅光心生悸动，体会到一种命中注定的宿命感。
没过两天，他就收到了人生中第一束花，是白色的康乃馨，办公室炸了，小小的红色卡片上，用黑墨水写着漂亮的英文花体字“Thanks0505”，正是车祸那日。
打那天之后，傅光总能隔三差五收到鲜花，就像刚才那样，收获一众艳羡的目光。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傅光还是有点不大情愿，他不喜欢夜场，不会喝酒跳舞都是其次的，关键是那种环境下容易认错人。但考虑到两人半个月没聚了，还是答应下来：
“Door87是吧？好吧，我明晚去找你凑个热闹。”
挂了电话，他一扭头，正好撞进几双凝视着他的目光里。
组长按亮了电梯的下行按钮，看到傅光手里亮屏的手机，神色略有不满：“傅光，不忙的话跟我去送送盛总。”
“好！”
“不用了。”盛春潮拒绝了。
他面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就是眼中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疲惫？是烦忧？那眼神也已不似之前温柔，寒风似的，冷嗖嗖在傅光脸上打了个转儿，才看向缓缓打开的电梯门。
“拿好。”潘秘书把脏衬衫往傅光手里一塞，“我们老板刚才交待了，让你找家靠谱的洗衣店把衣服洗干净。”
“那留个电话吧！”傅光挽好衣服，“衣服洗好后给你送去，你看行吗？”
没等对方说话，电梯门就不留情面地关上了，数字从26一下一下跳到了B2的停车场。这一上午过得恍恍惚惚的，傅光觉得累了，全身力气都用尽了，也没学会怎么讨好那人。
盛春潮不再是高中生，不再是跛脚医生，他可是甲方，是大老板，有家大公司……
突然之间，傅光明白了为什么在游戏中从没这么难过；反而游戏结束了，自己久久走不出来？
此前，游戏中无论被迫完成任务，还是自己选择离开，他心想的都是：“反正下面还会遇到，只要能看到他，就没什么可难过的。”可是，当他身处现实中，就像是发现相爱了许久的二人来到岔路口，从此各奔东西，不由得他不黯然神伤。
叮咚——手机响了，屏幕显示一个陌生号码，只有几个字：“海岛棉，手洗。”
衬衣的前襟已经干透了，胸口处留了块巴掌大的黄色咖啡渍。趁着四下无人，傅光捧起衣服凑近鼻尖闻了闻，衣料光滑柔软，似乎还带着暖暖的温度。上面有股清雅的檀木香，是盛春潮的味道。
回到办公室，傅光刚把衬衫叠好收进包里，身后就有人叫他。他一听，自觉又要挨骂，今天都第几次了？他赶紧把玫瑰也塞到桌子下，装出一副兢兢业业赶报告的样子。
组长背着手来到他身边，“傅光，你刚才跟盛总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傅光抬眼，“怎么了？”
“没说什么？”组长纳闷：“他让你跟进回归测试，以后也可以参与盛世的项目。看来，他还挺中意你。”
“我觉得他也不错。”
“哎呦，”组长笑：“说你胖，你还喘上啦？”
傅光是有点小得意的，把眼望向电脑，明白组长说的“中意”不过是“赏识”的意思，但普普通通一句话，却比连喝三杯咖啡更让他兴奋。
***
由于面盲的原因，傅光朋友不多，交际也不广。偶尔会跟老同学、同事们吃个饭，小酌一下，实在不好意思频繁拒绝。好在大伙儿都知道他眼神儿不大好，也不怎么难为他。
晚上一过十点，兰桂坊就开始上人了。整一条街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灯红酒绿，点亮了夜生活。
傅光是打车来的，快到Door87时，出租车差点跟一辆紧跟在旁边的宾利SUV发生剐蹭。司机又惊又怒，冲着窗外大量输出国粹……
----
谢予安不会出现很久，跟傅光够不上感情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