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春潮一头雾水，弄不清傅光到底想怎样。他费力地揣测着他的话，莫非……
最后他吭哧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说：“老板，喜汤包吃包住，工资也算过得去。不用为生计发愁，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没有那么贪心……”
傅光意识到了他在想什么，忙抢先一步，气急败坏地扬高了声音：
“盛春潮，你想得美啊！我就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
下午茶非常丰盛，秦经理陪坐在一边，边给傅光夹菜，边告诉他如果能跟公司续约下来，大老板说了，往后专门给他留几张卡，随时欢迎他带家人或朋友来玩，全部免费。
“况且，这地方做KTV风险太大，港口附近住的都是打工仔，消费能力不高，客流不固定。现在社会不比十几年前了，万一有人在包间里吸个粉儿，贩个可可，租户的名声也得跟着臭了！”
可傅光的关注点却不在那里，他问：“秦经理，您怎么知道这里以后会经营KTV?”
秦辉不自觉地瞟了眼正在啃龙虾的小陈，讪讪地说跟外人打听的。紧接着，他又说回原来的话题，说近两年养生馆效益不错，老板愿意把房租上调8个点。一边说着，一边用汤匙盛了碗鸽子汤放在傅光面前，结果傅光只是心不在焉地说了声谢谢。
他有心事，满桌的广式茶点，美味海鲜，放进嘴里也没尝出个好滋味。
他望着门外的街道浸在灰蒙蒙的雨幕里，行人渐行渐少。突然，一辆飞驰而来的白色面包车，停在了“鲨涌码头”的牌楼下，车上飞速下来三个男人，搀扶着两个摇摇晃晃的女孩走去了喜汤侧门。那里通向汗蒸馆后面的宾馆。
傅光淡淡地皱了皱眉，半晌回过眼道：“酒池肉林，美女盈庭。秦经理，我看你们老板这生意做得挺危险。”
“傅总，您真是多虑了！”秦辉这回听得明白，哈哈笑道：“娱乐服务行业做的就是这个！既然物质享受与感官享受是全人类所追求的，那总得有提供这些条件地方。您说对吧？我们的初衷，也无非就是想要大家都生活的开心些。”
“明白明白！”傅光跟着笑了笑：“现代人，食色，性也。”
“对喽，看来傅总也是性情中人。”秦辉称赞，声音一下子敞亮起来，干脆先不谈租房的事了。
他亲热地拍了拍他肩膀，问：“我怎么听说你连着换了两个技师？是不是嫌弃他们不上档次？别急，一会儿我给你挑个好的，带你松松筋骨。”
傅光连忙要摆手拒绝，可他最终还是迟疑了，因为整个下午他的眼前总是不停地闪现两双眼——皇太子的阴鸷和31号的怅惘，搅得他心烦意乱。
“那个阿春，”傅光垂着眼，手里的汤匙不断地搅动着碗里的汤，问：“他来了多久了？”
“还不到一个月。听说你刚才点了他，又不要了？”
“是。”傅光说，“我还挺中意他的，怪我当时没心情。”
秦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下一刻，他轻轻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慢条斯理地笑道：“俗话说‘饱暖思淫欲’，现在不就有了？”
***
秦辉好一顿软磨硬泡，傅光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掉了，答应他就做个足底按摩。
傅光没想到平平无奇的五层楼，内部设计得竟然像个迷宫。除了洗浴，还有餐厅，汗蒸馆，游戏厅，电影院等小分区。跟着秦辉穿过一条条小走廊，来到四层的贵宾休息室，这里靠近宾馆，格外安静。
两排技师已经在包间里面等了，傅光把手插在口袋里走在最后面。他速度很慢，以便辨认清楚所有的人。
果然，他在后面的位置看到了盛春潮。如果不是只有他低着头，垂下的头发遮住半张脸，他或许不会注意到一个这么羞怯的男孩。他真的很可爱，像个胆小而不经事的中学生。
傅光停下了脚步。他伸手拨开众人，问：“阿春？是你吧？”
“是，是我。”盛春潮看着他，生硬地笑了笑：“哥，对不起。刚才……”他一个劲地在裤腿两侧擦着手。
“刚才怪我，跟你没关系。”
盛春潮呆住，忐忑的心跳因为短短一句话而逐渐平稳下来。
秦辉看看盛春潮，又看看傅光，暧昧地冲他夹眼睛。他不紧不慢地对盛春潮说：“帅弟弟，这位哥哥可是惦记你好半天了！”
“经理说笑了。”盛春潮说着，一双温柔地眸子又默默地与傅光对视着。
【叮——系统提示：攻略对象好感+10，剩余点数35。】
傅光忽地心跳加速，移开目光，讷讷地说：“我还是找31号，我就要他。”
秦辉随便指了个姑娘。两人边享受按摩，边聊起天来，秦辉说像傅光这样会做事的年轻老板不多，不像有些年轻人没读过几本书，偏爱自以为是。想交朋友，又生怕对方害了自己，时刻都提防着。他长得好，脾气更好，情商也高。
“今天，您就把我当自家兄弟，不要太客气。”稍顿，秦辉用下巴指指盛春潮，问：“傅总，您不痛吗？”
事实证明，盛春潮的按摩技术极差。
傅光一直坐沙发上抽气闷哼，苍白的脚背上多了好几个青紫的，凹进去的指甲印，原因是按摩油抹多了，脚底变得滑不溜丢，盛春潮要很费力才能抓稳了。
秦辉探过脑袋来看了看，就皱眉对傅光说，不然还是换个人吧，毕竟是新来的，这水平太差了。
傅光疼得脸色发白，可看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在脚上来回抚摸，骨节呈现出各种微妙的变化，心里还挺满足。
他苦笑着，声音像踩了猫尾巴：“不！根本不痛，这个手法非常……有！力！道！”
秦辉无奈地摇头。
“三周前阿春才入职。这小子当时像只流浪狗，带着个半旧的助听器，背着破书包在街头找工作，只要求包吃住，有基本工资就够了。他是被我一眼相中的！”秦辉俨然很是得意，声音也大起来：“可你看，我们开店，又不是开救济院的，你知道我为什么收留个残疾人吗？”
“因为您心善？他们都这么说。”
秦辉哈哈一笑，摆摆手。
“我也不瞒你，因为阿春长得好啊，这一款男女通吃。而且公司雇佣残疾人，政策上有优惠！我保证他在我这里一天，就能填饱肚子，不用风餐露宿。”说着，他忽而把话锋一转，又轻叹道：“可您想一想，万一‘喜汤’关门了，这位帅弟弟就面临失业。像这样一个残疾人，还能去哪里流浪呢？您说KTV能要他吗？”
傅光从没想过这么多。怔愣间，头脑里出现了一个背着破书包的身影，站在雨雾笼罩的灰色街头，被雨水浸湿的衣服紧贴着皮肉，身体瘦成了一副骨架。
虽然听不见，但盛春潮似乎感觉到了望过来的视线。他忽然抬起头，对着傅光裂开嘴嘿嘿地笑。傅光又看到了他面颊上的小酒窝。
“哥，还行吗？看您还挺吃劲的，我可以再使劲点。”
傅光胸口发闷，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可他立马就后悔了。盛春潮专心使劲，力道之大，疼得他直翻白眼。就连秦辉看了，都忍不住眉头一紧，缓缓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这时，门外冷不丁地传来一声女人的哭声“救命——”声音足以让半层楼都听见。
他陡然坐直身体，问：“怎么回事？”
“救我！着火了——有人吗？救救我！”
“别让她跑去那边——”
寂静的走廊里，一时间充斥着女人的哭声，男人的骂声，拍门声，跑步声，由远及近，吵吵闹闹炸成一片。
房中所有人都被这门外的声音吓傻了，就连盛春潮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看着秦辉不知道要做什么。
“着火？怎么没有警报？妈的，消防不是才来检查过？”秦辉额头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他踹开技师，一双肥脚麻利地钻进皮鞋里，道：“老弟稍等，我去看看！”快步走了出去。
女技师被踹得不轻，爬起来委屈地跑了。房中只剩了盛春潮与傅光不知所措。
半晌，盛春潮把他从沙发上拽起，转身甩开两条长腿，拉着他往门外跑，边说：“他们说着火了。快！我带你出去！”
冲出屋时，傅光还在奇怪，整条走廊不见烟雾，没有烟味，哪来的火灾？等奔到安全通，才沿着楼梯往下走了几级，他就看到下一层有三个保安打扮的男人跪在地上，膝盖下还压着个人，如同在对待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再仔细看去，是个穿红色亮片连衣裙的长发女子。秦辉就蹲在她脑袋边，撸起袖子抓着女子头发提了起来，现出一张惨白的脸，随后他的巴掌跟着狠狠呼了上去。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啪啪的巴掌声伴着虚弱的求饶在空旷的楼道里荡来荡去。
傅光抖了抖，看到了女子口鼻里喷出的血和头上大把脱落的长发。
“哎，别……”
傅光张大嘴喊，就是出不了声，更别说去救人了。他不自觉地捂住嘴，后退两步，忽地撞进一片胸膛里。同时，视线一黑，眼睛被一双大手挡住了。
“怕就不要看了。”耳边的声音沉稳而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