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真等人进到房中，如露又出手封住崔决另外两处险穴。
崔决怒目切齿扫视众人，姬越握住他手，向他师父叙说他被至清师徒诓骗、练成地藏王诀，以及被“运营小哥”要求杀光世人的来龙去脉。
至真听罢脸色稍缓。
他也曾被观虚和至清要求练这邪门功夫，因此并不觉此事荒诞不经，甚至不再认为是如幻的错。
“如幻，为师错怪你了。你是受人摆布、身不由己，并非存心做恶。无论你自认还俗与否，你都是我凌云寺长大的孩子，贫僧有责任护你周全。如今你有神功护体，已非尘世俗物，贫僧管不了你，只能由他们使这龌龊法子……”
如露闻言面露惭色，姬越赶紧对崔决说：“是我求他的，是我的主意。”
至真接着说：“贫僧虽见识浅薄，但好歹痴长你们几十岁。对于姬施主所述之事，贫僧倒有些想法，如幻你姑且听之。你心中那人说，此间世界只是游戏，世上人都只精魂被困此处，肉身还在彼岸世界，对吗？”
崔决已无力发声，姬越见他点头，替他答道：“正是！”
“那人叫你杀光世人，是为将众生的精魂放回彼岸？”
“是。”
“只要在此间丧生，精魂便可自动回归？”
“是。”
“人皆有一死，因此，即便你不杀人，此间世界的人，也必然生老病死，一个个魂归彼岸。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姬越点头如捣蒜：“那人似乎是说，此间世界，即将灰飞烟灭，故而需尽快把人渡过去。”
“这就奇了。若真是世间将毁，那又何需你动手杀人？世界湮灭，其间众生，必也随之湮灭，岂不正好？”
姬越瞠目咧嘴，僵笑着连连点头。
这老和尚果然厉害！
顷刻之间，就听出了纰漏，崔决有救了。
运营小哥双手抱头，颓然道：“我怎么忘了这茬！你这师父，真人是大学里教哲学的！艹，这尼玛谁说得过他……决决子，我让你杀人，是因为我们公司都快被告垮了！玩家自己不愿下线，他们家属就找公司麻烦啊！你不杀人，不把人都放回来，这游戏就要被强制关服，我们几百个人好几年的心血啊，就全泡汤啦！这我怎么跟古人解释啊！”
崔决夹在中间，眼珠乱转，全没了主意。
如露也开了腔：“师父所言甚是！更何况，世间不仅有死，还有生呢！只有世上所有人，在同一时间，一齐丧生，才能真的‘渡尽世人’。否则你一边杀，世人一边生。何时是个头？”
姬越激动得几欲落泪，云林寺竟聚了这么多聪明人！
把崔决哄来这里，果然没错！
至真见崔决显出犹疑的神色，心中略微踏实了些，缓了缓，又继续分析：“你若信他，真把此间世界当作虚伪诳诈的一场游戏，那么你有两条路可选。”
“第一条路，你不为他杀人。按他的说法，最糟糕，不过就是一个虚假世界的崩塌，人们晚一些魂归彼岸，损失的不过是一些时间而已。”
“第二条路，你为他杀光世人。如真如他所言，还便罢了；若最终却发现并无‘彼岸’，那你可就枉杀了无数条生灵性命啊！”
“两害相较，应取其轻。好赌之人，可谓世间至蠢，他们尚且懂得权衡赌注大小，你却为何偏偏要选所得最少、损失最重的那条路？”
运营小哥“这这这”结巴了半天，最终“啊啊啊啊”叫着跑了。
崔决需要点时间斟酌消化，姬越看懂他的表情，起身冲至真拱手道：“至真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们把崔决一人留在屋内，几个人在湖边围坐参详。
“在下是这样考虑，请大师指正。这地藏王诀，能保他肉身金刚不坏，因而一旦为他解开穴位，你我就再难制住他。总不能让他封着穴位过一辈子。他心中臆想出的那‘运营小哥’，却是他意念的一部分，并不属于不坏金身……”
至真点头：“施主的意思，是让他失去部分记忆，再记不起那人，便不会再受那魔障摆布？”
如梦摇头：“他是练那邪门武功，走火入魔所致。况且记忆并非人能自制，哪能说忘哪段儿，就忘那段儿？更何况他自己并不想忘。”
姬越神色凝重，似下了很大决心：“确实，要忘，只能一并全忘。实不相瞒，姬某此前曾是毒蛇情蛊，如今已脱离苦海。过去营生时，上峰曾对人使过一种丹药，能使人一夕之间失去多年回忆，神智退回至孩童时期，对身体却并无影响。”
当时金环给他下的就是这种药，只是控制了剂量，将这一过程减缓。
如梦如露闻言都侧目以视，至真却双手合十向姬越道贺：“施主于绝境中猛回头，实属不幸中之大幸，你能重获新生，贫僧感到万分欣喜。”
姬越怔了一下，险些落下泪来。
如露却黯然道：“施主说的这法子，应当可行。只是，他亦会忘记你。”
姬越红着眼点头：“我明白。我想过了，只要我两都活着，还能在一处……不过重新认识，从头再来便是，有甚大不了。”
如梦嘀咕起来：“回到孩童？他不会，还要我天天喂饭哄睡吧？”
“放心，你想哄，也轮不到你。”如露白他一眼，看看姬越。
至真起身向姬越鞠躬：“姬施主愿为天下苍生受此磨难，贫僧感激不尽。”
姬越急忙还礼，却又尴尬道：“只是这药……须得花钱跟我那老东家买……”
“好说。崔家这些年给予我寺诸多奉献，我们从未动过，都在积善堂堆着。施主尽可支配，不必客气。”
姬越不知是喜是悲，回房里抱着崔决大哭一场。
崔决听运营小哥说了他们的安排，急得也掉了眼泪，却被如露严防死守着，全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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