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火车票都是她爸好不容易弄到的,更不用说住宿的地方了。
拉着行李到了宿舍之后, 她是住下了, 但是她爸因为没有提前订旅店, 差点就要露宿街头。
她们父女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她的辅导员让人把她爸领去了男生宿舍住着,勉强凑合了一晚。
第二天, 她带着她爸在校园里转悠了好些圈,为了不让她爸再摸得没了,就自己百度了回去的方法,打电话定了飞机,用打工剩下的钱把她爸送走了。
临走前,她爸很是兴奋地几乎是手舞足蹈地和她比划说道, “老侬, 你这学校不错,装修得真漂亮, 搁这好好学, 阿爸走了啊, 阿爸还是第一次坐飞机呢!”
莫小北听见他这话就觉得不太好。自己爸是什么品行她还是知道的。
因为整天除了赌钱就是赌钱, 其实她爸在村里人的眼中, 形象一直是不太好的, 但她爸一直又喜欢吹牛说大话, 自己身上吹不得什么,就一直拿她们姐弟三个的事做文章。
每一次看见他笑得眼睛都看不见唾沫横飞地和人吹牛她成绩有多好的时候,莫小北都由衷感到一种悲哀。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她爸就是那种自己一塌糊涂,却又想迫切得到别人承认,所以用吹牛来维护自己的自尊的人。
这次他送自己过来上学,估计回她们村里以后,又够他吹嘘好久了吧。
心里一片冰凉地将她爸送到了飞机场。
再摸索着用百度地图坐公交回来学校的时候,隔着一层玻璃望着外间钢铁水泥铸成的高楼大厦,那种独自一人呆在茫茫雪原的感觉更深地现在她心里。
往后,只有她一个人了啊。
在陌生又遥远的城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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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和高中的生活有很大的不同。
高中只要学习枯燥的知识就可以,但是大学,除了要好好学习,还得应付很多的事。
对于新入学的学生来说,最具吸引力的可能就是入学时的社团活动了。
开学过一个星期,就有很多社团在学校的大操场上摆摊。
摄影的,写作的,Cosplay的,种类花哨得让人觉得根本看不过来。
不过就像大学选专业要考虑这个专业的含金量一样,莫小北选择社团的时候,也尽量选择了那种活不多,自己又感兴趣的。
和她同寝的几个女孩子都入了院里的学生会,她讨厌和人打交道,就加了个摄影部,整个部门清一水的女人,拿着一台老式的索尼相机,在学院的党员学习和领导出席时冲到现场去。
比起高中拍得紧锣密鼓的课程,大学的学习不是很紧张,一天稀稀拉拉的只有四五节课,有很多富余时间可以让人自由安排。
很放松,也很容易让人堕落。
还有,比起高中心无旁骛地学习,大学就得开始操心自己的生活费问题。
体贴她爸妈干农活太累,莫小北在入学没多久就利用课余时间跑到学校门口的肯德基打工,每天赶在门禁之前,匆匆忙忙地跑回寝室。
打了两天工以后,周末一次夜班交接的时候,她碰到了一个很熟的人。
安沛瑶。
看她顶着两个熊猫眼过来接岗的时候,莫小北又惊又喜,拉过她的胳膊道,“你怎么在这的?”
“你是不是傻啊,我填的大学和你的大学临近好吧。”
对于碰见她,安沛瑶倒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一巴掌拍到她身上,冷哼一声道,“今天不跟你说这些了,我要去上班了。”
“好。”莫小北连连点头。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忽然转过头又走回来,淡淡和她道,“你最近没有联系苏子卿?你的手机号码换了吧,每天又没有在高中群里冒泡,整天也不找人聊天么?她好像找了你好久了,昨天晚上还打电话给我,问有没有和你见过面。”
她这么一说,莫小北才想起来自己约莫有半个月和苏子卿没联系过了。
从入学开始,她忙着面试社团,忙着新生表演,忙着学习,忙着和同班同学聚餐,忙着和寝室的几个人加强关系,确实一次都没有和苏子卿联系过。
她们似乎现在还在军训吧?她们学校因为在南方,夏天太热、学校怕把学生晒坏了的缘故,军训都是在冬天进行的。
以至于她差点忘了,在北方上学的苏子卿,现在还在承受阳光的炙烤。
听了安沛瑶的话,莫小北心里又懊又悔,当天晚上忙完了一切就急急忙忙地辗转要到苏子卿的电话号码,给她打了过去。
她这做法像是亡羊补牢。就是别人指出她的过错,她就做什么,却不会想,为什么要这么做。
查完她们系里所有的女生寝室回来,已经十一点四十了,走廊道上空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
军训一天累得够呛,苏子卿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寝室里走时,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清脆的手机铃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子卿皱皱眉,想不到是谁会在这样晚的时候给她打电话。
掏出兜里的手机一看,还是个异地的陌生号码。
入学不过一个星期,那些乱七八糟的推销电话就快把她一个月的电话费给费光了,看见是异地的号码,她想也不想地就挂了。
脚步沉重地往前走,口袋里的手机锲而不舍地又响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还是那个号码。苏子卿毫不犹豫地又给挂断了。
谁知不到三秒,那个电话号码又打了过来。
所谓事不过三,这个推销的未免也太执着了。
苏子卿觉得自己有点被这个推销的人不放弃的精神感动到了,便划开手机,接了电话。
“喂,你好,哪位?”
她以为会听到一连串慷慨激昂的推销词汇,谁知等了好半天,话筒里却都是一片沉默。
她本来以为是推销呢,谁知道竟然是骚扰么。
“你好,哪位?”为了不漏了什么人,她特意又问了一遍。
话筒那头还是沉默,苏子卿没耐心和她耗下去了,正要挂断,就听见一道极轻极熟悉的声音,“你最近,还好吗?”
最近还好?
当然不好。
如果有人和你是情侣,却半个月都不联系你,让你疯了一样地满世界找她,你说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呢。
九层以上的人会偏向于不好的吧。
那她还问她好还是不好干什么呢?
沉默片刻,苏子卿在电话端那头无奈笑了笑,“你问的好与不好,是什么?如果是问我身体好不好,那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很好。”
如果是问别的,她则可以明确告诉她,她很不好。
岂止是不好,简直是糟糕透了。
知道她拎着行李不是去复习班,而是跑去大学报了名,她妈差点没被她气死。
要不是她要到国外出差加上有几个重要的会议要准备,估计她能直接把她从大学里拎回来。
依据她的意思,她的女儿,怎么样也该考个重点才对,随随便便一个二本院校,让她的颜面往哪儿搁?
所以她们每一次打电话都以冷战为结束,偏她爸还每天给她打电话说为了孝道,勒令她必须得给她妈打电话。
家里头的事务理不清也就算了,到了学校报道、军训以后,她的外貌还给她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教她们的那个教官,在军训时间结束后,居心不良地单独留了她好几次。
她当机立断地把这件事报给了辅导员,谁知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逻辑简直让她不可理喻。
硬是说她军训的时候穿得衣裳太露了,就是穿着军装也能看得见她的肌肤,一口咬定一定是她自己的问题。
她这话等于是说她有意勾引那教官了,先不说她每次穿的衣裳连锁骨都没露出来过,就说那教官长得歪瓜裂枣的,她是得有多眼瞎才能看得上他?
长这么大头一次受这样的委屈,她实在是忍不了,就将这事儿直接投到了校长信箱里头。
还好校长是个明事理的人,派人调查属实以后将那个教官调走,并且警告了那辅导员。
事儿是解决了,她和那辅导员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那女人为了给她找不痛快,特意让她做了一个文学院一栋楼的楼长,让她晚上从十点开始检查宿舍,一直要检查到接近十二点。
本来军训结束就够累的,还得弄这些,她每天上床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快要灵魂升天了。
不过,她和她妈的关系是她自己不听话造成的,她也怨不了谁。
电话那头的莫小北聪明地听出她只说了“身体好”这件事,旁的一概没说,就知道她的情况一定是不太好了。
她也很贴心地没有问她这些,只是低声在电话那头道歉,“对不起,我…我最近太忙了点,忘了跟你联系了。”
有多忙?
忙到连电话号码都没给她,还让她四处疯了一样找人要,结果还被人冷嘲热讽说一顿么?
事实其实是她对她不上心,所以才一直没有跟她联系的吧?
楼道里的声控灯慢慢暗了,苏子卿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楼道里头,握着手机,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这灯暗下来。
不想跟她联系直说就是,何必要这样绞尽脑汁地寻理由呢?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可从来也没人跟她说过女追女是什么情形。
从来感情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如果她不在乎她的话。
那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