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渺心中一动, 这是凌孤的声音。
只是不知为何,听起来较前沧桑了些,没想到她才离开了三天, 对方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她踮着脚想看清楚些,但身旁的大师兄把她按了下去, 用眼神警告她别乱动。
他们身前还有层层叠叠的人群,就算她出头也不会被看到,江渺嘟囔了一句, 就听前面有人道:“凌孤,你少在这里巧舌如簧, 仙魔不两立, 只要你还存在一天, 仙界就不可能置之不理!”
这声音听来有些耳熟,但江渺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想问问身旁的人,看周边全都噤若寒蝉,又有些不好开口。
“我又不会逃跑,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 你既想拿我开刀,坐稳你那盟主之位, 就该单刀赴会,借这么多人的力,算你一个人的功劳, 未免太无耻了吧?”
这话说得难听,正是凌孤的作风, 江渺都替那人尴尬,半晌, 那人才憋出一句:“少废话,你身负魔力,我一个人岂能抗衡?今日我带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织就天罗地网,你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难逃出这天衣无缝的阵法!”
说罢,她大喊一声“列阵”,密集的人群突然扩散开来,江渺猝不及防,被拥挤着退出十几米去,只见前后左右全都严阵以待,捏诀的捏诀,念咒的念咒,她暗道糟糕,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岂不立刻就被识破?
果然,旁边的大师兄看她傻愣愣地立在原地,传音道:“你干什么,还不列阵!”
江渺并不知该做什么,只能学着别人的样子胡乱念叨起来。
滥竽充数应该也可以……吧?
她边念阿弥陀佛边眯着眼四下察看,突然发现这么一散开,她就能看到凌孤了,对方立在众人对面,身穿一捧雪白长裙,面容虽然没什么大变化,但眼神却锐利不少。
也不知是不是能感受到她的视线,离她一百多米开外的凌孤突然朝她看来,江渺像默背课文时被老师发现了的学生,心里剧烈一跳,赶忙闭上眼睛继续念经。
该说不说的,有点吓人。
虽然也知道凌孤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此行的目的也是和对方相认,但一码归一码,万一要是对方认不出她,或者认定她就是在说谎,那事情不就麻烦了吗?
也许会杀了她……也说不定。
江渺心脏跳跳的,又怕被身边人发现,又怕被凌孤发现,闭着眼睛摇头晃脑,想再睁眼看看,又没有胆量。
她并不知道,凌孤已经发现了她,并毫不费力地冲开法阵,站到了她的面前,直至身边有人倒吸凉气,她才感觉到光线被遮住了些。
一睁眼,凌孤就在她对面。
卧槽!
江渺几乎要连滚带爬逃走了,但身体偏偏僵硬得要死,她迫使自己勾出个笑来,道:“那个,真巧啊……”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凌孤拎着飞出了人群,她吓得挣扎起来,返身去看同门的两个师兄,他们也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先是犹豫一阵,然后露出了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就这么放弃她了?
这也太不顾同门情谊了吧?
江渺跟他们没感情,但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放弃得如此迅速,等飞出人群落了地,刚才领头的那人才道:“凌孤!你休要伤我后辈!”
江渺这才看清,说话的竟然是温静月。
没想到才三天不见,她就这么有排面了。
比起她的同门们,温静月还算有点良心,但凌孤只留下一句“管好你自己”就把房门一闭,把那些人隔绝在了外面。
江渺被往地上一丢,惴惴地看着她关门,落座,喝茶,大概是使用了隔音的术法,外面的声音竟听不到分毫,凌孤端着茶抿了一口,好像很闲适的样子,不与她说话,也没有做出伤害她的动作。
但正是这种随时会发生什么的感觉,更让人煎熬。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她能看到外面的光,过了不知多久,光线逐渐远走,看样子,温静月也放弃她了。
也是,这么多人都不能把凌孤如何,有谁会冒着生命危险,来解救一个连同门都不是的她呢?
仿佛又回到了那天。
那天,她为了换回老头,受到凤无鸣的胁迫,身边的人虽都是同门,但没有一个愿意为她说一句话,今时今日恰如当时当日,历史是个循环,这话还真不假。
那时,是凌孤帮她说了话。
现如今,她又到了凌孤面前。
她抬起头,想看看凌孤的模样,却发现对方已经走进了内室,江渺有些错愕,起身走了几步,发现对方没有拘束她的行动。
这是什么意思,不怕她跑了?
她走到内室门前,偷眼朝里看了看,什么都看不见,又走到外门门前,试着拉了下门。
吱呀,门还真开了。
怎么办,她要走吗?
不,不能走,她本就是冲凌孤来的,要是走了岂不是多此一举?可凌孤并不太想和她说话,她总不能附在对方耳边去唠叨吧?
在证明不了自己的身份之前,这根本是自寻死路。
想了一阵,她突然有些发困。
赶了半夜的路,正是人困马乏,既然外面没人了,凌孤也不打算杀她,那她不如先找个地方睡一觉。
这外堂不大,却也有一张简单的小塌。
她抖了抖枕头,摊开被子睡了进去。
在潜意识里,她知道这么睡过去肯定不妥当,但人困起来是管不了那么多的,有个枕头就行,哪怕是天要塌了,也得等睡醒再说。
凌孤在里面等了半夜,也没等到外面的人夜袭,不禁睁开眼睛,朝门边看去。
安安静静,就像没人存在一样。
是逃跑了吗?
不,仙界特意安排这么一个人来,肯定是有迷惑她的打算,她故意跳了坑,就是想看看这人有什么本事,跑了,岂不前功尽弃?
她走到门边听了一会,轻轻拉开了门。
那人正躺在软塌上,睡得口水横流。
凌孤有一瞬间的错愕,她实在没想到这人的心会有这么大,走到近前又看一遍,发现的确不假,已经睡熟了。
“呵……”她轻笑出声,俯身盯着那张脸看了一阵,发现虽然乍看过去有些像江渺,但细看起来破绽不少,大概是神态上有几分相似。
但就算是这一点相似,也难能可贵了。
她这些年一直在寻找江渺的转世,但收效甚微,虽然转世未必长得像,但这么看上去,总归还是让人惊心动魄的。
三百年了,她还能找得到吗?
凌孤不知道,可如果没有这点念想,她连活下去都很难,每次想要了结自身的时候,就想起江渺临死前说的那些话,她要她活下去,可活下去,也不过是一天天的煎熬。
“江渺……”她喃喃唤道。
“嗯……别吵……”床上的人回道。
凌孤吓了一跳,低头朝那人看去,对方说完这句,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应该是梦话,可梦话是最真实的反应,难道这个人也叫江渺?
正心思复杂地出神,她发现随着对方的翻身,怀里突然掉出一个什么东西来,这东西闪着微亮的光芒,她拾起来一看,是一块传讯玉石。
这玉石的制式不差,以此人的身份应该是接触不到的,闪烁代表着有讯息进来,她点开一看,空中浮出几个字来——怎么样,知道里面的地形了吗?
这话不知是谁传来的,但凌孤已经了然。
果然,此人就是温静月安排进来打探的,是想探出这里面的情报,再进行偷袭?
她冷笑出声,把玉石扔回床上。
她就站在那里让他们一百招,他们都没本事伤她分毫,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用偷袭就能把她给杀死呢?
温静月还是那么愚蠢,有些小聪明而已。
仙界也算是没人了,居然让这种人当道。
得知对方是奸细的同时,凌孤突然没了兴致,看对方的目光也只剩下冷意,手指里捏了一道诀,只要这道诀下去,对方就会变成一具死尸。
半晌,她收回了指尖。
没意思,若是杀她这种人还需要偷袭,也枉费她这魔尊的名头——虽说这个名头是别人安给她的,她压根不想和魔界有什么联系,但她的实力摆在这里,就算是杀人,也要让对方死得明明白白。
她甩甩袖子,转身走进了内室。
而外面的江渺丝毫不知道在她睡着的时候,已经经历了一场生死关头,她睡得七荤八素,直到日上三竿才打着哈欠醒来。
刚睁眼,一股好闻的饭香就飘到了她的鼻端,她循着香味找去,发现穿过内堂,后面有处别有洞天的露天天井,天光从上面投下来,影影绰绰的,很是可爱。
而房檐下置着一处炭火,上面烤着两条看不出品种的鱼,这鱼已经半焦,要是再烤下去,一定会变成黑炭。
她忙从旁拿了个碟子,把鱼取下来,看一旁木桶里有饭,她团了两个饭团放在火上,又刷了点油和酱,过一会儿,就能变成焦香饭团。
她咽着口水,满心期待地等待着。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谁许你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