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谷身体如何, 江渺非常清楚。
她实在难以想象,对方是怎么拖着病体,从那么远的地方跋涉而来, 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到自己大婚,费尽千辛万苦把人抢过来, 最终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好了好了,看你平时那么高冷,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呢, 怎么这点小事就哭成这样?你放心,等误会解开了, 我就跟你回去, 我们再也不要见这些人了, 好不好?”江渺极尽所能地温声安慰着,潜意识里知道自己的声音传不出去,所以她说得尤为肉麻,说完了,还在对方额上印下一吻。
凌谷泪水涟涟,连鼻尖和双颊都哭红了, 被她亲了一下,似乎是有所感应似的, 抬头朝她的方向看去,在这个瞬间,仿佛有种要穿透空气, 看到她的灵魂似的感觉,江渺屏息等待了会儿, 对方到底又垂下头去。
还是没发现她的存在。
“等我。”江渺也没把希望放在这里,既然自己的意愿无法传达, 那就想想别的办法。
她飞速往前,朝着姜安的方向赶去。
意外的是,这次凤无鸣也在,两人共披一件披风,看起来很亲密似的,看样子,是要押着她回春鸾宫。
她们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江渺跟着对方走了一阵,发现她们好像在有意避开人声,说来也怪,这大半夜的,怎么还这么热闹?
她侧耳听了听,发现那些人是在喊自己的名字,她愣了愣,马上就意识到这是鹿秋的人——是啊,新婚之夜新娘被拐了,鹿秋不可能不找她,但对方肯定想不到,当时不在场的凤无鸣会是最大的赢家。
这就是凤无鸣的阴谋吗?
难道这也在她的计算之中?
不,应该不是,要不然她们就会把凌谷也抓了,这么匆忙赶回去,恐怕还是要在她身上做文章。
江渺不知道凤无鸣想做什么,但任由事情发展下去肯定不妙,她和凌谷都是没能力破局的,那么鹿秋那边呢?
她犹豫一阵,往反方向飞去,那里的人声最鼎沸,应该是聚集了很多人,鹿秋手下的人多,也许有能发现她的存在的能人异士,也未可知。
等她飞到人多的地方,先是大叫了一声,发现没人注意之后,又一个个地朝那些人面前站,但是她来回钻了几圈,也没有任何人发现她。
难道就没什么办法了吗?
她有些失望,她认识的人本就不多,要是谁都发现不了她,就算找到了鹿秋也是无用,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凤无鸣得逞。
她徒劳地飘来飘去想撞大运,突然,有人自语道:“诶,这里好像有东西?”
她顺着话音朝前看去,发现说话的是只长翅膀的小妖,这翅膀黑漆漆的,麻麻赖赖,像是蝙蝠的翅膀。
这真是意外之喜,如果对方真是蝙蝠成精,那就算看不到她,也能用反射音波感知到她的存在。
她连忙冲过去疯狂转圈,想让对方察觉她的意图。
果然,在这么卖力地诉说下,对方试探着朝她的魂魄摸了摸,道:“你是……你是谁?”
江渺倒是想说,只可惜说不出口。
正急得要死,余光瞟到旁边小妖打着的,写着自己名字的招帘,她计上心来,飞过去摇了摇招帘,这时正是半夜,虽说风大,却也没有只有这个动,别的不动的道理,那小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可置信道:“江主母,是你吗?”
其他妖听到它的话,道:“你说什么?”
“江主母……她好像在附近。”
“扯淡吧?在哪呢?”
江渺又摇了几下招帘,这下很多人都看到了,蝙蝠小妖趁机解释了自己的发现,说自己也是意外发现的,好像有个生魂在附近,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江主母,但总归是个线索。
这些小妖们找了一夜,脑袋都大了,还是一点线索没有,现下有了点端倪,不管到底是不是真的,都比没有强了,立刻就有人去禀报了鹿秋。
“怎么回事?”鹿秋闻讯赶来,在周围人的指认下看到了这个异动,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准确的信息,但她还是命人拿来蜡烛琉璃和流沙,让江渺有办法把自己的话表达出来。
沙子极轻,就连魂魄也能驱动,江渺也没时间解释那么多,只说让她赶紧回春鸾宫,自己的身体就在凤无鸣的手上。
鹿秋本就没对凤无鸣彻底放心,看她这么写,算是正中下怀——好啊,你凤无鸣居然敢骗我?!
当下,她就召集人马往春鸾宫赶去。
而此时的凌孤已经擦干了泪,听到外面吵闹的响动,便侧耳去听,这一听不要紧,她发现鹿秋正大张旗鼓地要去春鸾宫要人,这么说,江渺根本就没有去找鹿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此时的凤无鸣已经回到了春鸾宫,因怕走漏风声,特意去了审问的密室,姜安把江渺绑好后,问:“现在就要杀她吗?”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她,她的魂魄呢?”
“应该在后面跟着。”姜安道:“要我解除驭魂吗,这样会强制她的魂魄回来。”
“嗯。”凤无鸣允许后,姜安便取出符纸,解除了法术,江渺此时本在鹿秋身后飘着,突然感受到一阵巨大的吸力,不由自主地就往春鸾宫的方向飞去。
她又不能说话,所以没来得及告诉鹿秋。
等她回到自己体内时,整个人都有种特别不适应的感觉,也不知是身体太重,还是本就不属于这具身体,起了排斥反应,迷迷糊糊的,她听到了凤无鸣的声音。
“江渺,你是药王峰出身,不知你医术如何?”这是凤无鸣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想来也是不想再装了。
江渺心道我有个屁的医术,学了还没两天就被你抓了,顶多能看个伤风感冒,但她心知这么说不妥当,凤无鸣这么问,肯定有她的道理,此时不妨多周旋几句,为鹿秋争取一点时间。
“我是老头钦点的继承人,你说呢?”江渺的眼前还迷糊着,身体也被绑得快要喘息不上,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游刃有余,有种谁与争锋的装逼感。
“这么说,就是很好了。”凤无鸣道:“那我现在给你两个选项,要么你治好我的病,我饶你不死,要么我现在就杀了你,让你赎罪,选吧。”
“……我做什么了?”江渺道:“怎么你的病能跟我扯上关系?”
“你不需要知道原委。”凤无鸣道:“你只需要说,能治,还是不能。”
凤无鸣很冷静,甚至称得上冷酷,江渺突然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之前每次见到她,凤无鸣都是一种特别迫切的,想要得到她的感觉,但现在那种急色感消失了。
一般来说,人的本性是最难移的,好色的人永远都好色,赌狗永远都是赌狗,会在短时间里出现这种剧变,只有一个可能。
“……你萎了?”江渺脱口而出。
凤无鸣脸上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是精彩,几个阴晴不定的脸色交替之后,对方咬着牙问:“这样就能看得出来?”
她还以为至少要切过脉才行。
“望闻问切嘛,这种事望一下就知道了,还用不着切那一步。”江渺纯是瞎猜,没想到居然猜对了,便将错就错装出一副高深的模样来。
“你是说别人都看得出来?”凤无鸣羞恼道:“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
“我没说别人都看得出来,是我医术高超,与常人不同罢了。”江渺渐渐回过些味来了,怪不得凤无鸣要让她在治病和死之间选择一个,她是春鸾宫的宫主,要是这事传出去了,还不给别人笑话死。
如果没猜错的话,不管她能不能治好对方的病,对方都会杀了她灭口。
那现在她唯一的生机,就是拖延时间了。
只要她还有利用价值,凤无鸣就不会杀她,而在鹿秋到来之前,她必须得尽量把时间拖足了。
“好,你的意思是说,你能治得了?”
“算是吧。”江渺道:“不过这也看你的意愿,如果你觉得这样更好,那我不会硬逼着你治的。”
她这句话完全是废话中的废话,但她现在就是要用这种废话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果然,凤无鸣怒道:“你少废话,能治就快点开始吧!”
说着,便往里屋的软塌走去。
姜安接着上来,给她解捆仙索。
江渺看她任劳任怨的,像是完全不在乎凤无鸣萎了似的,心道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舔狗舔到一点尊严都不要,以前凤无鸣从未临幸过她,这会儿萎了才愿意接纳她,这明显是把她当工具人,等凤无鸣治好了,恐怕立刻就会把她当个麻烦踢了。
搞不好,灭口都有可能。
姜安看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皱眉道:“看什么?”
“没什么。”江渺耸了耸肩,小声道:“这样真的好吗,等我治好了她,她会不会又不要你了?”
“不用你管。”姜安把她往前面一推。
江渺趔趄了一下,踉跄着朝软塌边走去,其实她根本不会治这个病,但是这会儿也没别的办法,赶鸭子上架也得做了,哪怕是假装呢,总得等救兵来才行。
她上前去假装给凤无鸣把脉,姜安停在原地,表情突然变得怅然——她表面上装作不在意,但心里却非常明白,宫主要是治好了病,一定会再次把她丢到一边,自己只是她无奈的选择,而这种将就,迟早会被真正喜欢的所代替。
她垂下了头,为那个即将到来的未来感到绝望,自己不介意被利用,可就算是被利用的时间,为什么也这么短呢……
她看向江渺的背后,那里全是空挡,几乎不用吹灰之力就能来个洞穿,如果杀了她,是不是宫主就永远治不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