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韩重新醒来后，显然比之前冷静得多。
他嘴唇颤抖几下，过了许久，才说出一个字：“鬼。”
“孙……孙昭，是鬼。”
路尧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意外，他把空杯放到一边，又坐回老板椅上。
“说些有用的。”
王韩似乎回想起了那个画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是孙昭，他……在洛烛跑进水里后，他就跟着一起下去了。”
路尧陡然厉声：“洛烛自己下水？”
以他对洛烛的了解，即便生活得再差，也从未动过轻生的念头。
他爱笑的小蜡烛，不会自己做出这样的事。
王韩心虚地撇开视线，“我没逼他，这一切都是孙昭教唆我的……”
“如果不是他教唆，我根本……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洛烛，更不会在学校欺负他。”
路尧深吸了一口气，这笔账，等他调查清洛烛的死因后，慢慢算。
王韩又道：“我以为……洛烛不会死的，但是，但是孙昭……他跟着进到水里后，背后突然长出很多恶心的东西来……”
想到那些浑浊的触手缠住洛烛的画面，他胃里的东西直接涌了上来，险些吐在了地上。
他缓了许久，声音嘶哑：“是孙昭……是他杀了洛烛，和我没有关系……”
路尧嫌恶地望着他，重复道：“所以，洛烛为什么会下水？”
王韩瞳孔震颤两下，突然低了头，颤抖着开口：
“我只是……把他的日记本扔水里了，我也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追过去捡了……”
说这话时，他没注意到，路尧手背上的青筋逐渐暴动。
……
就在洛烛愁闷不解时，之前救过的那个小男孩回来了。
他身上的旧伤好了不少，却也多了不少新伤。
“洛烛，你看，我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小男孩说着，把兜里的糖果都拿了出来，放到了江边。
如果是之前，他的小触手们早就不受控制地去拿了。
可今天它们和他一样无精打采地趴在岸边。
“谢谢你，我生病了，不太想吃。”
小男孩有些意外，“你不是人类，也会生病吗？”
洛烛摇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但他对任何东西的都提不起兴趣，除了生病，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一想到路尧现在可能正在和别的人类或者水鬼待在一起，他的灵体就很痛。
这种感觉，像是游泳时被困在满是尖刺的水藻中。
稍不注意，就会被刺得满身伤痕……
“洛烛……”小男孩怔愣了下，“你哭了？”
“嗯？”他伸手在眼上揉了两下，透明的液体顺着手背滴落进江中。
他竟然哭了。
他疼的时候，就会流眼泪。
以往只是受了伤，伤口会疼。
可他现在很好，也没有受伤，却浑身都在疼。
“发生什么了吗？”小男孩一脸担忧。
洛烛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
平静的四年中，有个人类闯入他的世界，占据了他的视线。
他温柔、体贴，对他无微不至。
可这一切，只因为他是个玩具。
而玩具，路尧可以有很多。
“有个人类对我很好，但他……也可以对别人很好。”
他吸吸鼻子，声音逐渐哽咽：“我应该感谢他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好难受……”
洛烛抬手抹着眼泪，心里像是下了一场大雨，阵阵潮湿。
一只手突然放到了他的头顶。
他抬头望去，见小男孩皱着眉，露出个安慰的笑来。
“我知道为什么。”
洛烛怔怔地望着他。
小男孩道：“因为你喜欢他。”
他喜欢路尧……他喜欢路尧吗？
“你喜欢他，才会为他吃醋。”
他摇摇头，“可是我没有吃醋……”
他今天甚至连零食都没有吃。
“不是真正的醋啊……”
小男孩思考了两秒，道：“如果我把兜里的糖果给了别人，洛烛会伤心吗？”
洛烛望着小男孩放到岸边的糖果，轻轻摇了头。
他不但不生气，甚至会替小男孩感到高兴，因为这代表他交到了朋友。
小男孩又道：“但如果，是你所说的那个人把吃的给了别人呢？”
此话一出，洛烛脑袋里立刻浮现出一副画面。
路尧穿着帅气的衣服，将巧克力送给别的人类，还笑着摸了那个人类的头。
他的温柔，他的体贴，如果给了别人……
洛烛方才止住的眼泪又突然涌了上来。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变得这样奇怪。
“可是……他从来没说过喜欢我。”
小男孩摇了摇头，道：“爱是很沉重的，真正的喜欢，是不会随便说出来的。”
“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他对你是什么看法的话，不如找个时间，好好问问他吧。”
这话点醒了洛烛。
他好像……一直在执着于一个答案。
可不去问路尧，又怎么会知道答案是什么呢？
“嗯……我知道了。”
小男孩走后，他慢慢地等待，从天亮等到天黑，终于见到了那个身影。
但不同的是，他的旁边，似乎还有个人。
洛烛的心一下沉了下来。
这个人……会是路尧的新玩具吗？
然而，当那两个身影凑近后，他才发现，路尧身边的人双手被绑着，脸上十分憔悴，上面青一块紫一块，像是刚刚被打过。
路尧单手押着那个人走到他面前，朝洛烛道：“转过身去，不许看。”
“嗯。”他乖乖地背了过去，却悄悄地支起了耳朵。
路尧一脚踹在王韩背上。
扑通一声，王韩膝盖着地，朝着洛烛的方向跪了下来。
路尧俯下身，在他耳边冷声道：“但凡有一个字让我不满意，我就把你扔水里，让你去替洛烛。”
王韩哆嗦着点了头，缓缓抬眸，将始终不敢望向水面的视线落到了洛烛身上。
那是和孙昭完全不同的模样，眼前的洛烛浑身透明澄澈，不但不恶心，甚至还……很漂亮。
“洛烛……”
洛烛闻言一怔，路尧带回来的人，竟然认识他？
他正想回头看一眼——
“别回头！”路尧冷喝一声。
他又乖乖地转了回去。
王韩望着洛烛，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他道：“高中的时候，还有5月18号的那天，我……做了很傻，逼的事。”
“你肯定不会原谅我，但我，还是要给你道歉。”
“对不起，虽然害得你没能高考，但我当时辍学了，也算是——”
话音未落，他的头发突然被人薅了起来。
路尧微眯起眼，冷声道：“别说没用的，没人关心你什么样。”
王韩疼得脸上筋都在抽，动，他赶紧点头。
“我会去自首，希望你，能够放下对我的怨念……”
他抬起头，望着江水中那道蓝色的身影，继续道：
“早些轮回。”
他自认为虔诚地说完，话音刚落，头发却突然被攥着，整个脑袋被提了起来。
路尧的眼睛里看不见半点亮光，他神色阴郁，厉声道：
“谁让你画蛇添足的？”
他急忙朝洛烛的方向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