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天边的白线烫开阴霾的云层,一束日光顺着窗沿洒落进来。埃德文被晃了一下,皱着眉往后挪了挪,缩回阴影里。

  “有什么不对?”

  埃德文坐在餐桌前,端着一碗玉米片一勺一勺地舀,直到碗里一点没有了,才懒懒地掀起眼皮,看向对面那个手边放着个白色塑料面具的男人。

  察觉到他的视线,克雷茨没有理会,专心打量着手里的传送器,好半晌,才吝啬地吐出一个单词:“……不。”

  顿了顿,他抬起头补充道:“它确实是我检测到的时间能量的一部分,但为了能够被安全地使用,它被削弱了很大一部分,只保留下了需要的功能,就像某种……劣化。”

  埃德文点点头,放下碗:“那么,说好了?”

  “……说好了。”

  克雷茨把传送器扔给埃德文,顶着那张不属于自己的脸,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一旁的红头罩,目光在红头罩手上奇怪的白色枪械上停留了一秒。

  尽管枪口并没有对准他,甚至红头罩整个人也是放松的姿态,但他仍紧绷着——就在刚刚,那东西一枪就直接毁了灯戒能量构造物。

  “我以为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他是我老板。”

  “他是个神经病。”

  “哈,你说得对。”杰森发出毫无笑意的轻笑,瞥过那个原本属于埃德文的白色面具,用嘲讽的语气回敬道,“所以继续说下去,下一枪就会开在你脑袋上……冒充者。”

  五分钟前,这两个小混蛋的聊天还很正常,但才说了没几句话,他们就开始打哑谜。

  两三个名词,一个点头的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就交换了只有他们才知道的信息。

  默契得犹如双生。

  就像现在,两个人不约而同侧头看过来,明明是两张毫无相似之处的脸,表情、眼神却如出一辙。

  噢,不对。

  还是有不同的。

  “我和他刚刚在说关于那个伪教徒的事……不,或许不是,在找到前,我无法确定这一点。”

  在克雷茨离开后,埃德文熟练地解释起来。

  “是的,我听出来了。他来这个世界的目的之一就是找到这个家伙,说是为了防止这种能量……毁掉世界?”杰森放下能量摧毁器,笑了一声,“你不像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我想他也不是,所以……是有人让他来的?”

  “……”

  埃德文沉默了几秒没说话。

  “事实上,我认为关于这方面他没有说谎。”

  “只不过毁掉世界的不是能量本身,而是试图得到它的人。”埃德文拿起克雷茨留下的绿灯戒,“比如说,给他灯戒的那位。”

  “他原先只说来这里是为了找到我和陶德,现在改变想法选择坦白,我想是因为已经确认那个伪教徒或许不在这个世界了——他无法追踪到对方,甚至追踪不到我的世界,只能选择坦白,让我来做这件事。”

  杰森:“你觉得他不是自己定位到这个世界的?”

  埃德文点点头,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克雷茨的谎言:“应该是给他灯戒的那个人威胁了他,或者和他达成了什么合作,让他来追踪能量的携带者。我猜是他去宇宙招惹了那个外星人,结果在回地球找我的时候,被他发现了。”

  “我猜也是。”杰森没有说自己接不接受这个解释,只是说,“他完全可以去杀了问题制造者,或者去找那群瓜分宇宙的蓝精灵,我打赌这事归他们管。”

  “能够给出绿灯戒的人,要么是变节者,要么就是绿灯军团本身有问题。而且,我想他现在应该不相信任何人。”

  埃德文一边说着自己的推测,一边低下头调整传送器,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

  “他原本应该是想抓到那个伪教徒或者让我当诱饵……”然后在这个世界解决所有问题。

  “但是事情出现了偏差,传送器和他预想中的不一样,不足以让他达成目的。不过,既然能量携带者和我有关,甚至可能在我的世界,那么我就不至于放任不管——他应该是这么想的。”

  不仅如此。

  埃德文还怀疑克雷茨想抢夺那些能量——按克雷茨先前的话来看,如果那些类似熵的能量足够多,那么……

  “……他不会成功的。”

  不管他想用来做什么。

  埃德文按下那些不太好的猜测,拉过杰森,启动了传送器。

  传送器启动后,周围的景象在眨眼间完成变幻。

  每一次都是如此。

  天色变得阴霾,隐秘的安全屋变成了一栋无人居住的烂尾楼,同时,耳边也响起雨水酣畅淋漓的狂响。

  埃德文收起传送器,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想看看卡洛斯的情况。手机屏幕才刚亮起,一只手按到了他的肩膀上。

  “这就是你的世界?要我说,这有点……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雨声很大,杰森靠近了些,埃德文一回头,就看到了头盔反光里扭曲的自己。

  他顺着杰森的示意往窗外看去,发现对面大楼的窗户上,贴着一张色彩鲜艳的海报。

  海报上,神似小丑的面孔旁边是三行加粗的红色字体,内容是关于一场在下周三举办的一场喜剧演出。

  埃德文不由皱起眉。

  他认得海报上那张脸。阿莱西奥·莫兰迪,又被叫做无面者。他是一个画家,然后被前任院长“治疗”成了一个可悲的小丑模仿者。*

  他本应该待在阿卡姆里,直到他的脑袋和那张丧失表情功能的脸一起被治好为止,而不是跑出来,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丑角。

  “……是的,它和我想的也不太一样。”

  出现异常变化的,不仅仅是这个画家。

  埃德文试着拨出一串号码。结果拨号声响了一遍又一遍,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如果只是一个身份发生改变的罪犯,加上韦恩庄园无法联络,埃德文还不至于产生慌张的情绪,但是——

  “……我弟弟不见了。”

  他看着一片空白的手机屏幕,脑子也空白了一瞬。这上面本应该显示卡洛斯的定位和各项生命体征,可现在,它失效了。

  甚至连历史记录都消失无踪。

  “那就去找回来。”

  头盔下,杰森眉心也皱起深痕,但他依然十分冷静。

  “走吧,我们去查清楚这个。”

  外面的天空上压着铅灰色的阴云。滂沱的雨水肆意冲刷着这座城市,到处可见摔得支离破碎的雨点。

  去往基地的路上,埃德文发现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荒诞。

  现在的哥谭市“好”得出奇。完好无损的建筑物,没有违规停靠车辆的街道,没有罪犯和流浪汉的小巷,以及……

  路过报亭的时候,他注意到报纸上清一色都是赞扬超级英雄的内容,眼眸深处闪过厌烦。

  罪恶得到制裁,英雄受人称赞。

  ……一个看似完美的世界。

  做出这种事的,绝对是个理想主义疯子。

  半个小时后,两人到达了目的地。

  埃德文等不及加快脚步走下楼梯,考虑到一些记忆里损毁的建筑被修复,他不确定基地还会不会存在。

  其实直接蝙蝠洞会更加方便。但在韦恩庄园都联系不上的情况下,最好还是谨慎一点。

  值得庆幸的是,随着眼前的光线逐渐暗下来,埃德文成功用指纹打开了基地的暗门。里面的陈设和他离开前一模一样。

  起码,属于他的那部分是这样。

  至于相框里的合照、抽屉里的蝙蝠镖、弹珠、各类小道具、多米诺面具,包括电脑里的资料和数据,一切和陶德有关的东西,都像是没存在过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

  埃德文暂时没有管这个,陶德是罗宾,布鲁斯会照顾好他的,他只专心找着关于卡洛斯的蛛丝马迹。

  “来看看这个。”

  杰森突然朝他招了招手,还往屏幕上投出一张合照并放大。

  合照上是十三个穿着戏服的男女,戏服的样式很奇怪,其中几个看起来和正义联盟的几个成员很相似。

  “这是什么?”

  “美国正义会社,这是他们去年的采访照片。”

  “……我知道美国正义会社,我认得出其中几个。”埃德文沉着脸,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照片靠左的位置。

  那里站着一个穿着罗宾戏服的少年。

  少年穿着熟悉的绿色短裤,和黄色披风,身量不算高,看上去十五六岁,没有成年。

  埃德文一眼就认出了对方面具下的身份。

  “……格雷森。”

  一代罗宾。

  *

  与此同时,另一个世界。

  克雷茨此时已经恢复了自己的外表,正坐在天台边缘的栏杆上,两条腿垂在外面,时不时地晃一下。

  他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熟练地查起有关于埃德文的所有事。

  他们安全屋里的电脑不出意料被清空了,连带着那个和小丑用着一样代号的神经病的部分一起——显然这两个人的联系,比他想的要紧密一些。

  在确保临时兼职的内容完成,并且蝙蝠不会找上门的情况下,他试着挖出真相。

  要知道在第一次和埃德文见面的时候,对方表现出来的那种仿佛认识他一样熟稔态度,以及对未来某些事情的笃定……

  考虑到那个红头罩,他甚至没有放过小丑的部分。

  很快,克雷茨在某个社交平台上发现了一个视频。

  视频拍得很模糊,镜头晃动严重,几乎只看得到一些色块。偶尔几帧清晰的画面,也没拍进去关键的内容。

  看着屏幕上占比最大的那块猩红色,克雷茨犹豫了一会儿,找出了视频相关的新闻内容。

  来自未来的白色神明,就这样出现在他眼中。

  “正义……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