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这个，我以为你会更在意另一件事。”
在黑面具忍不住动手前，埃德文恰到好处地转移话题，打断了他的愤怒。
“你杀了红头罩的人，把他们换成了你自己的人，但现在……你确定他们还活着吗？”
在来的路上，埃德文一直盯着货舱的监控，直到中途画面突然黑了下去。
做出这件事的人，显然不会是黑面具手下的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是和黑面具作出交易的那一方。
那么答案显而易见。
——有第三方入场了。
于是，埃德文才选择把黑面具拉下水，明目张胆地让对方替他躺雷。
作为一个黑邦首领，黑面具脑子差不到哪去，当即就反应过来。
“你他妈的在打什么主意？你把我喊过来，告诉我，我安排在这里的蠢货死得一个都不剩了，然后还说那里面有问题——”他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你的脑子是进水了吗？！”
“你以为你说个几句挑衅的话，再用红头罩的情报钓在前面，我就会像个傻子一样，带着我的人走进去吗——见鬼去吧！”
“不管我有多少次想把他们活活烧死，再从飞机上扔下去！这他妈的也跟你无关！！”*
黑面具动作夸张地挥舞着手臂，语气激动。那副棺木制成的诡异面具后，一双棕色的眼睛始终锁着埃德文，神情凶狠又阴沉。
“我对上帝发誓！我会把那个神经病炸弹狂折磨！肢解！剥下皮肤！然后把他的尸体塞进绞肉机！再扔进下水道！！——现在，你也一样！”
这一长串的威胁说下来，连黑面具身后的自己人都有几个露出了畏惧的表情，埃德文却好像没听见一样，轻描淡写地说：“省省吧，别告诉我你真的会信这个。”
他看了眼不远处夜幕笼罩下的轮船：“你确定你不进去的话，那就……再见？但红头罩截下的那批货还在里面吧，你之前好像没来得及搬走？”
这是个彻彻底底的阳谋。
黑面具看着面前这张笑脸，在心底已经把对方撕碎了一万次。
表面上，他却放下手臂，点起一根烟，整个人骤然平静下来：“你以为你能活着拿回它们吗，阳光男孩，我可不这么想。”
“我也不这么想。”埃德文说。
“你费了那么大劲，跟那群鬣狗签订合同，分了那么多的利润，现在还搭上了人命，怎么可能让其他人得手。”
“好吧，你看上去什么都知道。”黑面具没注意到埃德文过于含糊的指代，一副毫不介意被戳穿的样子，“而那些俄罗斯来的白痴把你挂在悬赏上一年多，居然都没找到你一根头发。”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埃德文耸耸肩。
“那现在你走前面，如果敢耍花招，你就死定了。”黑面具给出唯一选项。
他掏出枪，语气再一次变得危险起来：“我花了不少时间琢磨要怎么对待那个不讲规矩的变态炸弹狂，很多种创意……我不介意在你身上先试一遍。”
“你认真的吗？如果你凭自己就能找到红头罩，那为什么还要和俄罗斯人合作？”
“……”
黑面具放下枪，肩膀也垂下了。
“听上去你想帮我找到那个混蛋。”
埃德文歪了歪脑袋：“起码我的‘合同’不会比他们更苛刻。”
黑面具盯着他沉默了两秒，没有被糊弄过去：“我只想听到你说‘是的，先生，我要入伙。我会用所有的手段帮你找到红头罩，直到他变成混凝土上一块血淋淋的污渍’，而不是什么小丫头用来骗人的鬼话。”*
“噢，好吧。”
埃德文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态度依旧算不上认真，哪怕听到“小丫头”这种蔑称也毫无反应，只是说：“需要我重复一遍你的话吗？”
黑面具：“……”
黑面具意识到眼前这个耍滑头的小鬼完完全全就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这副连装都懒得装的样子，简直和那个见鬼的红头罩一模一样。
“算了，等会儿我就会让你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出来。”
黑面具放弃了“说服”。
他移开视线，朝着身后的人抬了抬手：“去把东西搬出来。”
黑面具身后走出几个穿着打扮各异的男人，他们是他的二把手，得到示意后，带着手下走向干船坞，只留下五个还站在原地。
留下的人手里拿着枪，目光锁在埃德文身上，哪怕他只是因为突然刮过的寒风缩了缩脖子，他们都会下意识绷紧神经。
和他们比起来，黑面具倒是看上去放松了很多。他两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脸上黑色骷髅的牙齿隙开一条缝，叼着燃烧了一半的烟草。
不太好闻的焦油味钻入鼻腔，埃德文皱了皱脸，嫌弃地退远了半步。
黑面具：“别那么像个妞。”
埃德文：“别那么迟钝，你的人回不来了。”
距离那些人进去，仅仅过去了三分钟，风里的血腥味就变得更浓了几分。
而这段时间里，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枪声，更没有惨叫。
意识到这一点后，那几个被留下的黑邦混混脸上纷纷掠过惊恐的神色，但惊恐中又带着一丝庆幸。
“先生，这有没有可能是陷阱……”
其中一个人迟疑地提出推测。
黑面具牙关里挤出一声冷嗤：“你的意思是，我在这里安排好了人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红头罩不但回来了一趟，安装好了陷阱，还顺手杀了他们？”
“那这个小子呢？特地把我引过来，就只是为了再杀一批人？”
骂完后，黑面具忿忿扔下烟头，用力碾灭，一双眼珠子阴沉沉盯了眼埃德文。
没犹豫多久，他就去打电话叫来了又一批人，这次来的人手里拿着的可不光是枪了。一眼扫过去，埃德文就看到了好几个榴弹，甚至还有手持加农炮。
那批货物非常重要，再加上他确实想弄死红头罩，所以黑面具暂时还不准备和埃德文撕破脸。
即便，他已经怀疑——不，是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一个针对自己的陷阱。
“你进去。”
黑面具朝埃德文抬了抬下巴，命令道。
埃德文顺从地走向那副巨大而沉重的棺材，哪怕它已经无声地吞咽下了数十人冰冷的血肉。
黑面具和他的下属则缀在后面，其中半数的枪口对准了埃德文的背影。
登上甲板后，血腥味更重了，但甲板上却非常干净。埃德文没有多逗留，直接往下走，进入货舱。
黯淡的月光被阻拦在金属舱门外，一瞬间，黑暗笼罩了下来。
货舱的结构埃德文早就了然于胸——监控的画面很有限，不过通过那些人行走的脚步声，他大致在脑海中构建出了整个货舱的布局。
然而——
“嗒”
走进船舱门的第一步，脚掌落地发出的声音让他吃了一惊。明明踩到的是平稳的地面，却发出了……奇怪的水声。
好像下雨天踩进了水塘里。
是血。
埃德文脑子里下意识浮现出答案。
在打开船舱门的瞬间，铁锈味就扑鼻而来，熏得埃德文直皱眉。哪怕他很早就熟悉这种气味，对于死了多少人也没多少感触，生理上也仍然产生了反胃感。
埃德文想了想，到底还是拿出手机照了下四周，结果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惨烈。
仅仅是光照亮的部分，他就看到了大片黏糊糊的血和残肢……甚至是碎肉，根本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埃德文粗略扫了一眼，没有在任何一具尸体上发现弹孔。货舱里唯一完好无损的，居然是存放货物的木箱——上面竟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冷兵器，并且……行凶者仍在这里。
埃德文眸色暗了暗。
见他站在门口不动弹，黑面具不耐烦地直接朝着埃德文身侧开了一枪。
砰！
金属的舱壁上多了一个扭曲的孔洞。
“你他妈的在等什么，你的红头罩老板现在忙着呢，大概正在帮我拖着蝙蝠侠——这是他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你最好心怀感激，然后服从我的命令。”
埃德文没吱声，像是认命了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见他一点事都没有，黑面具才指挥下属跟上去：
“我告诉你，就算你安排了什么变装义警在这里装神弄鬼，也别想动我的东西——去把我的货搬出来！”
黑面具的手下得到命令后，毫不犹豫地就走了进去。并且在发现灯打不开后，纷纷拿出手电筒。
货舱里一下子亮起来，但这炽白的灯光，反倒让场面变得更加诡异起来，把本就猎奇的凶案现场，活脱脱变得像是一个大型两脚羊屠宰室。
“呕——！”
他们一边干呕着，一边捂上口鼻，遵循命令走向那几个货箱。
埃德文仍然在打量周围。
即便没有和陶德一样系统地受过训练，他也能看得出杀死这些人的凶器……仅仅是一把刀。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木箱每一个都完好无损。这看上去对方似乎是为了保护货物……又或是为了独占？总之，如果不是确定自家老板手底下没这么个人，埃德文都要和黑面具产生一样的怀疑了。
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个货箱搬过他身边，埃德文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从箱子上飘落到下来。他侧过头，发现那是一张纸片，大概名片大小，在空中打了个旋后，落在已经半凝固的血水上，不一会儿就浸透成红色。
埃德文蹲下身。
纸片上印着一句话，背面则是一个图案。
撇开认不出的墨水和纸质，上面印的内容倒是很正常的寒暄，除了寒暄对象是他随手弄出来的假身份外，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可那个图案……
看着那只熟悉的猛禽，埃德文表情古怪的一瞬。
“……托马斯？”
黑面具哪怕没有走进来，目光也时刻在埃德文身上，眼下见这小子背对着门，蹲在一堆碎肉前，不知道在做什么，立刻就发出警告：“你最好不是在做多余的事情。”
说完他觉得不保险，正准备让人把埃德文拉出来，好好问清楚关于红头罩、关于这起凶案的事，只听“砰”的一声，所有手电筒的光都在同一时间灭掉了。
乍然失去光源，哪怕夜视能力再好，一时间也什么都看不到。
“怎么——？！”
在经过一瞬间的慌乱后，所有人都拿出了枪朝着四周射击，都以为是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冒了出来，然而没一会儿，惨叫声就跟着响起了。
黑暗里，枪口冒出的火光十分明显，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各个刁钻的角落里冒出来甚至似乎还在飞行的“陷阱”。
黑面具咬牙切齿。那小子是瞅准了现在货没全捞出来，他投鼠忌器，不能往里面扔炸弹！
不等他想出对策，手臂一痛，子弹划出了一道伤口——背后居然也有？！
黑面具找好掩体，细看过去，结果发现居然是他妈的无人机。
甚至好不容易击落了，也会在落地的瞬间自爆，爆炸威力还不小。
“操——！”
货物就在眼前。一旦丢失，就是几百万美元的亏损，而且那群俄罗斯混蛋还想着用毒品让政府缴纳赎金，如果这次交易不成，那么……
不，现在的问题是，红头罩今晚想他死在这，可他现在连那个炸弹狂的影子都没见到！！
与此同时，埃德文躲在货箱后，除了衣服上沾了不少血，整个人安然无恙甚至困到能睡着，他看着已经连接上的无人机操作系统，冷静地进行着攻击辅助。
黑面具的用途已经用完了，他没有必要活下来。
只是这事比他想的要难一些，黑面具带来的人太多，无人机的自动索敌又没那么快，如果不进行手动辅助，大概率没办法把他们全都留下来。
尽管他曾经按照骑士的要求，去学习了那些被对方改装过的武器装备，但无人机是例外，哪怕在猫头鹰那也没接触过，更别说这很多功能都是自家老板的私人改造。
他第一次上手，数量还这么多，能不出错已经很不容易了。
听着外面夹杂在枪声里的黑面具的骂声，埃德文尝试找到对方的位置。可惜的是，船舱里死角太多，他甚至连出入口都无法全都守住。
在死了足够多的人后，场面就僵持了下来。
埃德文早在几年前就了解过黑面具，他不是一个多耐心的人，如果不是货物在货舱这里，他恐怕已经炸了整个轮船了。
再拖上一会儿，对方估计就会选择暂时撤退。
但这不代表危机解除。
埃德文没有忘记，用一把刀无声无息杀了那些黑邦的凶手，还和他待在同一间室内。
感受着始终没从自己身上挪走的冰冷视线，埃德文左手了揣进口袋。口袋里是这几天始终随身带着的传送器，和一枚红灯戒。
不过现在好像用不上这两样东西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迅速靠近这里的红色的信号点，埃德文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先生……先生，无人机好像停下来了。”
黑面具捂着腹部的伤口，崩溃地破口大骂：“你是在试图说服我，那个小疯子突然放弃了吗？你觉得这可能吗！白痴！”
“是的，这不可能。”
一个让人恼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黑面具冷下脸抬起头，就见他心心念念的变态炸弹疯子跳下来，踹在他的脊背上，又在落地的同时，顺手解决了他的二把手。
黑面具反手一拳打在那个该死的头罩上。紧接着枪口就瞄准了对方，“妈的，我早就想这么干——”
“可惜的是你连枪都拿不稳。”
红头罩抓住他的手臂，夺过□□，侧身一脚踢向黑面具的脸，又趁他重心不稳，猛地一提膝捣在对方的伤口上，然后将人重重摔向地上。
没有审讯的必要。
所有的事情他都通过通讯听得一清二楚，甚至好像还嫌他不够烦一样，在和黑面具撕破脸后，那小混蛋还居然给他附加了一段解说内容。
杰森居高临下地看着黑面具，对准他的头扣下扳机。
“——替我向小丑问好。”*
枪响过后，杰森越过一地尸体和无人机残骸，沉着脸走向货舱。
然后他就发现，和货舱里的景象比起来，外面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这猩红的血肉地狱里，唯一的光源是一部手机，它被一双满是血的手拿着，手的主人正是把他引来这里的罪魁祸首。
“你一如既往的很聪明。找到了目标，解决了黑面具带来的多余麻烦，甚至现在还发现了新的线索……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说服我，现在。”
杰森一步步走向埃德文，话语中压抑着冰冷的愤怒。
他以为接下来就和以前每一次一样，埃德文会给出一些借口出来，然而——
“帕尔默先生的传送器‘修’好了。”
他听见埃德文这么说道。
“你想跟我一起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