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棠江是在9月28日晚上接到的电话。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 他正在和肖丁他们商量新学期社团的招新与交接安排。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进入2022年9月，成为大三学生的他们不能再有更多的精力放在社团活动上, 因此今年将是他们最后一次负责社团招新, 招新之后, 社团的活动将慢慢交给大二的新社长安排。
“今年在德育楼门口抢到了一个招新摊位, 离校门近，位置好，如果招新的时候再安排一些吸引人眼球的活动，应该能招到不少新人。”彭宇峰有条有理地说着他们这次的招新计划。
“我知道我知道！”肖丁兴奋地举起手，“搭好场地，安排几个人原地表演攀岩，让有底子的人在原地360度空翻，保证吸引眼球！”
“我们是登山社, 不是杂技团。”何棠江忍住不给他一个白眼。
彭宇峰也摇摇头, 道：“首先, 搭建攀岩台, 学校一定不会批准。其次，当天人那么多，也难免不会发生危险。”
“那说说你有什么想法！”肖丁不服气道。
彭宇峰推了推不知何时戴上的黑色眼镜, 镜片白光一闪, 只见他缓缓张口，道：“我的确是有一个计划……”
“两只老虎, 两只老虎, 爬得快, 爬得快, 一只没有手指, 一只没有脚趾，真奇——”
没等他说话，一曲自编自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何棠江啊了一身，连忙跑回床上翻出手机。
我的电话！
他先对彭宇峰比划了一下致歉，然后在两位好友的注目下，接通了电话。
“喂，你好。”
“是的，是我。”
“什么时候？明天！不不，我有时间。嗯，国庆也有时间。”
“好的，谢谢，我会准时到达。需要带些什么吗？”
“嗯，了解了。辛苦您，再见。”
坐在旁边的两人只能听见何棠江单方面的回话，但这不妨碍他们在听见“国庆”这两个字的时候，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带着暗暗的期待与兴奋。何棠江挂了电话后，忘了背景屏幕好几秒，才深吸几口气抬头看向自己两位好友。
“我……被选中了。”
是的，那通来电正式告诉他，他被选中进入奥运会国家队预备队名单。明天将是第一次集合。
房间里安静了足足有好几分钟，又似乎只有一瞬，寂静被一声高昂的欢呼给打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行的，老糖！”肖丁一蹦三丈高，跟一个转足了法条的电动老鼠似的在宿舍里拼命转悠，“啊啊啊啊，我也是见过奥运会选手的人了，啊啊啊，我将和奥运冠军做舍友了！”
何棠江见他兴奋得没完，忍不住好笑又吐槽道：“哥，亲哥，还没影的事，你就别捧杀我了！国庆节集训后他们才会确定最后的大名单，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听见“国庆”这个词，彭宇峰镜片的光芒又闪烁了一下。
“这样正好，我们的招新计划也可以做变更。任何宣传都比不过一个奥运国家队代表的名义。”只有有这个名号在，今年的招新就完全不用操心。
“你怎么也和他一样？”何棠江哭笑不得道，“别说我还没进入大名单，就算最后我通过集训，用国家队的名义在学校给自己社团招兵买马，似乎……”
“似乎不太光彩？”彭宇峰不赞同地看向他，“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我们一来不是商业组织，只是学生社团，二来你凭自己本事挣到的头衔，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好像见不得光？如果你真的入选大名单，不仅是我们社团的光荣，也是学校的光荣。到时候不仅是我们，校长办公室也会把你摆出来当成是门面宣传。放心，这是一个正向积极的宣传，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是啊是啊。”肖丁在旁边附和道，“说不定还能凭此加个学分什么的？”
说起加学分，那何棠江可就不困了。他在校时间不足，一些学分正愁凑不足，这样一来岂不正好……不对，不对，怎么也被这两人给带歪了。
“现在只是刚刚进入预选名单。”
何棠江看着两人。
“别说的好像我已经进了大名单一样。”
彭宇峰笑着看向他，“难道你没有信心吗？”
何棠江想了一会，也笑了。他露出一口白牙，眼睛闪闪发亮。
“也是。那好吧，等我好消息。”
这一天晚上，何棠江失眠了，他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先不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也不迟。
而且国家队，奥运会啊，听起来都是离他那么遥远的事，是少年记忆里电视中传来的欢呼与喝彩，是站在领奖台的年轻选手们闪闪发光的笑容。如今，这些远在天边的事物走到他的面前，敲开了他人生的门。
他恍惚觉得，好像……也不枉此生了。
第二天，因为失眠差点迟到的何棠江，是最后一个抵达预选选手集训地的人。在门口保安狐疑的眼神下，何棠江好不容易证明了自己的身份，气喘吁吁地跑进了集合的训练馆。教练组还没有到，一群五湖四海的人三俩成群各自在聊天，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最后一个来的年轻人。
“你怎么才来？”
不，也不能说没人。
何棠江转身看向不满声音的来源处，看到了两个熟人。
禹山山，以及邱野。禹山山戴着一顶新的鸭舌帽，邱野背着他的“武器包”，手里还拿着一个富士相机。这两人，似乎就是为了在这里等他。
“我差点还以为你不来了。”禹山山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杯水，“缓缓再喝。”
“呼……呼，谢谢。”何棠江直起身来，先平复了一会呼吸，才打开水吨吨吨地灌下去。一边喝水，他还一边用眼神打量着周围的人。
预选名单里，男女老少齐全，最年轻的看起来像是高中生，最年长的中年人正蹲在地上给人秀自己小腿上坚实的肌肉。有几个熟面孔，是何棠江曾经在国内攀岩比赛和登山运动中见过的人，而在这群人里面，既不是最年长年幼，也不是最有名，更不是最英俊的何棠江，似乎有些泯然众人了。
他看了眼那位又站起来秀自己肱二头肌的大哥，心里嘀咕着，这么多肌肉，登山的时候耗氧量不更大吗？
“这些都是你的对手。这次奥运登山赛事不分男女组，只按攀登的山峰的海拔来进行区分，最低三千米，最高不会超过五千米的海拔，所以你在这里看到的大部分预选选手，很可能本来都不是高海拔登山的选手，而是攀岩、徒步，以及其他户外项目的选手。”
禹山山在他耳边解释一般道：“看见那个肌肉男了么，他是国内男子铁人三项的三年冠军。他小腿上的肌肉，都是蹬自行车蹬出来的。这样的肌肉在八千米的山峰上或许讨不了好，甚至还会成为耗氧的负累，但是在中低海拔的山峰，这可以帮助保持他的持久力与爆发力。”
“不过这些人里面，也有不少高海拔的专家。看见那个正在做拉伸的短发女人没？她是西藏登山队的队员，她的父亲是国内第一批登山珠穆朗玛峰的登山者。”
何棠江循着禹山山所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一个肤色黝黑，面容浅淡的女人，她的眉毛很浓，唇色很淡，注意到有人在打量自己后迅速看了过来，对着他们点了点头又继续去做自己的事。这姐，真的好帅啊。
回顾全场一周，何棠江这才有了自己是在参加一次奥运选拔的既视感，更有一种自己在参加武林大会的感觉，而他就是一个初闯大会的毛头小子。
“这里面有经验的登山者不会超过20人，而最终大名单只会留下10个人。”禹山山狠狠瞪向他，“你要是连那些‘外行’都比不过，出去别说认识我。”
喂，你口中的“外行”可是各个户外项目的全国冠军好嘛。何棠江正想吐槽。后面训练馆的大门吱呀一声，又有人走了进来。这一次，不止一个人。一群拿着计分簿、计时器等器材的青中年人鱼贯而入，在众位选手身后站成一排。禹山山看了他一眼，也走到那群人之中去。
场馆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新来的这一行人的身份。教练组，或者说是选拔组的教练们，等选手们都安静之后才有人上前说话。
“各位好，今天是第一次集合，想必大家都知道我们这次集合的目的。”拿着小本本的壮年男人说道，“所以废话不多说，今天首先宣布一下淘汰规则。在这里的25个人，最终只有9个人会留下。”
一阵喧哗。
9个人？刚才禹山山不是说，大名单会有10个人么？
何棠江心里正错愕着，又看到一个熟人，从教练组最后走了出来。
“这位韩峥，是我们大名单确认的第一位选手，也是未来奥运队伍的队长。”小本本壮男继续道，“因为他已经占了一个名额，所以你们只剩下9个名额。”
随着话音落下，有人皱起眉头表示不满，也有人目露精光虎视眈眈。
何棠江随即听到一声冷笑。
“拜托，我们要参加的是奥运会，不是残奥会！你们派一个残疾人上来当队长，究竟是瞧不起谁？”
众人侧头看去，只见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桀骜不驯的看向韩峥，指着他露在外面的左腿。
“还是这假肢是什么高科技，里面自带火箭，可以把他嗖得一下送上山顶？那我没话说。”
有一些认得韩峥的人，面色古怪地看向少年。
“你不认识他？”
“我要认识他？”桀骜少年不屑道，“他是安德里·卢森，还是大小乔，是个人就得认识他？”
他说的这几个人都是国外登山圈的名人，有的不止一次拿过金冰镐奖。这么看来，这个少年是登山圈的人，只是不认识韩峥。不过韩峥攀登K2截肢的消息，国内圈内人应该都知道，除非……
“你刚回国？”有人问。
“怎么？不行？我不仅刚刚回国，我还刚刚拿了国籍回国。”少年傲慢道，“因为要参加比赛，走得公安部的特批渠道，加速入籍。”
何棠江打量了他，从那眉眼里看出了那么一点混血的味道。所以这是一个在国外长大，刚刚回归祖国的“归化”未成年运动员？
还有人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韩峥走上前去，带着冷峻的目光，低头看向比他矮一个头的少年。
“这不是残奥会。”他低声说，“但如果你连一个残疾任都比不过，拿不到我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名额。那你得是什么，废物？”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很缓很慢。
就好像一个人在你心口叼着烟对你嘲讽，左戳戳右戳戳，最后竖起一个中指。这谁能忍得下？
“你！有种单挑！”
少年快气疯了，一个蹦跶跳起来，爆出一串英语脏话。还没等他跳起来打韩峥的膝盖，另一个人拽着他的后领把他拽了回去。
“卧槽，谁暗算我！”
何棠江看着这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毛躁小鬼，皮笑肉不笑道：
“想单挑他？”
“先过我这一关。”
作者有话说：
本来准备让韩峥威风一下，没想到糖浆忍不住了。这个男人只可以被我打败，别人都不行。
啊，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另外，手机铃声是糖浆自己录的，听得懂的人都懂，其实我们糖浆也挺蔫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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