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和萩原研二赶到BOSS所在的基地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来的路上,大概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又飘起了雪花,这时天边的夕阳刚刚冒头,微弱的亮光照在雪地上氤氲出一种朦胧的粉色。

  虽然这是自己的大本营,但BOSS从来都不让人看守这里,但是也从未像现在一样,门户大开,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们会找到这里,提前给他们留了门。

  宽敞的门口堆着积雪,两道铁门开在两侧,任由狂风怎么吹都不带晃动一下。像是友善极了一般迎接离家已久的孩子,但在场两人心里清清楚楚这分明就是场鸿门宴。

  琴酒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已经很久没来过的地方,眸光晦涩不明。

  进到基地,里面灯光昏暗,天花板上几盏奄奄一息的灯堪堪照亮长长的走廊。凉风从门口不断地涌入,吹得墙上要掉不掉的白纸哗啦作响。一路走来,办公室的门都是敞开的,室内一片狼藉,地上满是纸张和乱丢的盒子或是垃圾,有几张桌子似乎被人撞到了,歪歪扭扭的凸出一块,足以想象这些人逃命时的慌乱。

  走廊尽头,被环环叠叠的过道保护在中心的那件密室,那两扇钢铁铸成的大门还在紧紧关闭,层层加密的密码锁明晃晃地锈在门上,像是在保护里面的人不受伤害。但琴酒却总有一种错觉,这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东西逃出来。因为动物园里的动物也是被这样对待的。

  之前这种感觉还不强烈,但是等基地里其他人都慌乱逃跑后,BOSS却单被留在这里,有种强烈的困兽感觉。

  他们刚靠近铁门,萩原研二刚要去解开密码,智能密码锁闪过一道蓝光,一道似人非人的声音先一步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我等你们很久了。”

  声音很熟悉,是BOSS的,但是语气有点怪异,像是有些惊恐和慌乱。等萩原研二退开后,它庆幸地松了口气,才再次带上了BOSS的架子。

  琴酒和萩原研二对视一眼,分别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如出一辙的若有所思。

  可惜BOSS并不能透过铁门看到他们的表情,即便是看到了也猜不出他们在想些什么。因此它依然很是高高在上地施舍一般说着:

  “想必外面一定很冷吧,我在这里都能听到窗外呼啸的寒风了,狂风把东西吹得劈里啪啦,如果不是朗姆告诉我是下属忘了关门,我还以为他们在大逃难呢。冬天很冷,到了冬天,机器灵活度都要下降,我的脑子都好像要被冻住了,所以我才最讨厌冬天。不过我还记得琴酒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是一个冬天,对了,四玫瑰似乎也是,你们都是冬天来到这里的。这样说起来的话,我倒是没那么讨厌冬天了。你们呢,我很感谢冬天把你们送到我的身边,你们觉得怎么样?”

  琴酒并没有觉得怎么样,四玫瑰也是。他们的注意力还停在BOSS的前半段话,停在“大逃难”这上面。看来BOSS并不知道它信任的下属欺骗了它,它也没猜错,他们确实是逃难了。

  扔下BOSS,所有人一起逃走了。

  琴酒眼神变了变,最开始的警惕突然被这一番话打消了,现在只剩下满满的同情和痛快。

  当然,朗姆虽然心思难测,但表面上向来是BOSS忠心耿耿的狗。这时候他却果断扔下BOSS跑路,似乎是不在意BOSS会秋后算账一般,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告诉琴酒BOSS现在其实没什么威胁了。

  萩原研二精通人情世故,琴酒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当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等BOSS疑惑地“嗯”了一声,他才用沾着被冻干的血迹的手擦掉眼角笑出的泪水。

  “我喜欢冬天,我想琴酒也会喜欢的,这让我想起了被抛弃的怪物与分崩离析的信任。只有经历过这一切才会成长,不是吗?”

  他觉得好玩,开始意有所指地戏弄这被所有人都蒙在鼓里的怪物,但四玫瑰平时就是这样跟BOSS讲话的,因此并没有被怀疑。BOSS像往常一样,开始摆弄自己并不宽阔的胸怀,妄图让所有人都对他感恩戴德,然后为他所用。

  “是的,四玫瑰,你说的没错,你们能这么想我很高兴,冬天就是成长的季节...东方不是有句古话吗——梅花香自苦寒来,我一直很喜欢这句话,所以基本所有的孩子都是我在冬天捡来的——不说这些了。”

  BOSS话锋一转:“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我为什么会让你们来到这里了吧。”

  琴酒扯了扯嘴角:“说实在的,并不是你让我们来的,是我们主动来的。”

  “哦,是的......”BOSS一顿,随后恬不知耻地继续说道:“不过没差,我们的思想是一致的,我亲爱的孩子一定能读懂我的想法。琴酒,你让我很满意。”

  厚颜无耻。

  之前从来不知道BOSS是这么死皮赖脸的人,或许他早该发现的,之前每次来到这里BOSS总是在自说自话,将自恋自大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琴酒懒得跟这只被困在瓮里的王八浪费口舌,于是没再说话。

  BOSS又前言不搭后语地念叨了一通,然后终于回归正题了。

  “其实今天你们不来我也是要派人去把你们请来的,不过没想到你们来了,四玫瑰,你之前果然是在跟我闹别扭。我就说你一定不会伤害琴酒的,对吗。你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早就预料到了今天,所以才在那天佯装跟我决裂。你真的太机智了——不愧是犯罪天才啊!”

  萩原研二眼角下的肌肉忍不住抽搐,脸上露出一种反胃的厌恶神情。

  “你想多了,我是真的在这里呆不下去了。”

  “你真会开玩笑。”BOSS不咸不淡地回道,“好吧,不说这些了。那就来谈谈你们此次前来的目的吧。想要搞懂自己身上的异样——就好比四玫瑰你体内那层懦弱的人格,就好比琴酒你不时泛滥的同情心与温情虚假的过往——我说的没错吧?”

  琴酒眼中划过一道亮光。

  果然,BOSS是知道一些事的,但它似乎弄错了什么。

  萩原研二并不懦弱,四玫瑰才是不该存在的人格;琴酒也没有泛滥过同情心,他的过往温情却并不虚假,反而是那格外残酷的记忆才是他一直不明白的异常。

  “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一跟你们解释......路易十三呢?”它似乎是突然注意到门口只有两道声音,疑惑地问了一句,“四玫瑰,我不是让你也把路易十三带到这里吗?他没来吗?”

  是从未预想到的名字。

  琴酒心里一动,看向萩原研二,后者坦然地与他回望,淡然道:“您也许不知道,路易十三已经死在了之前的刺杀行动中。您忘了吗,之前的邮轮行动,您派出了那么多人去刺杀......”

  他看了眼琴酒,继续道:“刺杀琴酒,是路易十三保护了他,但是自己也死在了大海里。”

  “是有这么一回事。”BOSS明悟,不再纠结这一点,“好吧,也没什么影响,我们继续。”

  但是琴酒眉头却缓缓地皱了起来,望向萩原研二的眼中充满着冰冷的审视。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某些事情。

  萩原研二跟松田阵平确实是认识的,萩原研二似乎一直在关注着他们,萩原研二说这些话在模糊松田阵平的存在,他是在保护松田阵平。

  想通了这些,琴酒对这些话就不是那么在意了,反而感到心里轻松了一些。

  他一直担心在他死亡的消息传出去后,组织的后续活动也许会也许会将焦点集中在松田阵平身上,但现在来看,显然不是这样。火力仍然集中在他身上......当然,现在还多了个分摊火力的靶子,萩原研二。

  要是以前,琴酒绝对会嗤笑出声,讽刺友谊感天动地。

  但是现在他却觉得,有那么一两个朋友也还可以,至少必要时候能转移仇恨。

  当然,他自然知道自己的交友观很扭曲,但是对他而言适用就好——难道还指望一个杀手有着数不清的软肋吗?

  BOSS的解释他也听明白了,归根到底就是两个字“控制”。

  他们被一股不知名的神秘力量控制了,所以在某些时候会表现得不像自己。但这些内容虽然可以在萩原研二身上说得通,却不足以解释琴酒身上的异常。

  琴酒反问:“那你知不知道贝尔摩德也被控制了呢?”

  BOSS卡顿了,过了好久才惊呼出声:“你说什么?!”

  琴酒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贝尔摩德、以及其他不知名的成员也受到这种力量控制,这种力量要求他们杀了我。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你过来...还有...”BOSS的声音开始忽大忽小,隐隐约约有谈话声出现,似乎它身边还有其他人。

  但是不应该的。BOSS只是一台机器,身边怎么会有其他人。

  就跟之前那个系统一样,他的语气有些诡异的熟悉。

  琴酒迅速排除了几种不可能。

  只有一种情况——

  “松田阵平?”

  琴酒虽然反问着,但语气十分笃定。

  萩原研二一愣:“你说什么?”

  BOSS诡异地沉默了一秒,琴酒彻底确定了:“松田阵平,角色扮演很好玩吗?”

  萩原研二懵了:“你在说什么啊,他怎么可能是...还活着?”

  虽然震惊,但他的理智勒令他最后改了口。

  但是BOSS像是放弃抵抗了,语气瞬间活泼了很多:“果然瞒不过你,早知道就不跟他打赌了,好累啊...是我。”

  “究竟是怎么回事?”琴酒直入正题。

  “事情跟我说的大差不离,不过经历要反过来,就好比萩原?”他有些生疏地说着这个名字,“是吧,他当然不是什么犯罪天才,是一个警察,我只是把所有的经历都反过来说了而已。”

  没了机械音的伪装,属于松田阵平的散漫而肆意的声音如风一般迅速席卷了整个空间。萩原研二有些怀念地红了眼眶,但是瞬间反应过来,这个松田阵平可能不是自己的幼驯染。

  松田的下一句话也印证了他的猜想:“真没想到这个世界的我竟然跟警察是个幼驯染?”

  他嘟嘟囔囔,似乎并不介意被人听到。

  虽然不是熟悉的人,但萩原研二心里还是轻松了很多,他笑了一笑:“这个世界的你还是个警察呢。那你的幼驯染是谁呢?”

  “啧”松田被某个名词刺激到了,但是萩原研二的问题显然让他很感兴趣,他像是带着些炫耀:“我的幼驯染,是世界上最好的幼驯染,但是是谁我就不跟你说了,总之...要比你们那个世界的琴酒要好的多了!”

  他像是怕别人觊觎他的幼驯染一样,想要把人藏得好好的。语气里是满满的占有欲和狠意。

  “......”

  此地无银三百两。

  琴酒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似乎知道松田阵平有时候突然怪异的行为是怎么回事了。

  松田很快正经起来,十分严肃:“不过你之前说贝尔摩德也被控制了?”

  琴酒:“对。”

  “那就奇怪了...我很确定这个世界没有其他数据介入,之前的病毒也都被我消杀了,所有命令都改成积极命令了,怎么会有刺杀任务呢?”松田纠结地喃喃自语。

  其他数据。

  琴酒很快抓住这个词,他虽然很不爽自己的世界竟然像个筛子一样被各种数据介入,但是他还是很冷静地问道:“既然你们的世界都能介入我们的世界,你怎么就知道没有其他世界的人在介入这个世界呢。”

  松田没有立刻回答,他也在考虑这个可能性。

  琴酒又问:“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介入这个世界呢?”

  松田沉默,显然并不想回答。

  琴酒面不改色,继续:“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不定你们有着同样的目的,但是相互干扰着谁都搞不清楚,你说出来我们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松田考虑了几秒,觉得他说的没错,于是:“好吧,我告诉你们。”

  “其实我也并不想多管闲事,但是你们的世界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们的生活了,我不得不插手...”

  “什么叫我们的世界影响到你们了?”

  松田停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有人把你们的世界跟我们的世界绑在一起了,懂吧?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你们是一本漫画,那我们就是你们的番外,如果你们不好过,我们也不好过。”

  “前不久,琴酒已经痊愈的木僵症突然发作......”

  木僵症,昏迷,身上无缘无故出现一些淤青,那段日子琴酒简直多灾多难,松田阵平也不遑多让,一连好几天碰到了好几场炸弹,要不是运气好早就没命了。就像有人在故意针对他们一样。

  但是后来突然有人告诉他们,是平行世界的自己出意外了。世界趋于崩溃,必须要保证平行世界平衡,他们自己的世界才会安全。

  “我就是那段时间接手的。”

  琴酒想起来了,有段时间系统一直在杀毒,最后把自己给杀没了。再后来出现的系统应该就是松田。

  但是最初的系统也是要求世界平衡的,怎么可能突然崩溃。

  那就只有一种情况,除了最初的系统和松田之外还有第三股力量。

  这股力量应该是偏正义的...虽然造成了世界崩溃但确实是偏正义的,因为它破坏红黑平衡,针对琴酒,应该最初的目的就是歼灭黑暗力量。但是它没有想到,这个世界是红黑平衡的专题,运行的机制就是红黑平衡。

  如果它消灭了黑暗,反而是好心办坏事了,整个世界都要崩塌。

  【作者有话说】

  八月中旬,来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