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黑川河边,樱花树下。

  桥上桥下的游客都跟嗅到了甜味的蚂蚁一样,扔下手头上的活计,争先恐后地朝着那个案发现场聚集。

  只有一个黑发男人与这混乱的人群格格不入。他穿着一身黑色耐脏的冲锋衣,背着把琴盒,眼神温和地站在偌大的樱花树下看着桥上远去的银发青年。

  目光移动,在触及旁边的卷发青年时眼神瞬间复杂起来,眼底似乎划过一道情绪饱满的微光,像是痛苦,像是庆幸,像是温情、质疑和冷漠。

  樱花花瓣悠悠落下,他拍了拍头发,几片粉色的花瓣顺着发丝滑落。

  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鬼鬼祟祟地躲到树边,左右探头观察一会儿后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地走到男人身边,压低声音道:"麦卡伦大人,那个人已经解决了,只是有个小鬼一直在干扰,可能被他发现了踪迹。"

  他恭敬的保持着微微弯腰的姿势,眼睛狡猾地转动着抬起来,试图揣测面前这位大人的意思,但就好像一层玻璃门,什么都看不透彻。

  他大着胆子说:"那个小鬼可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要不要我做掉他。"说着,他比起手刀在脖子前划了一道,眼神阴狠,"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是吗。"麦卡伦保持着眺望的姿势,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一股无形的压力却突然盈满了黑衣男子的心脏,他心跳加速,头上流下几滴汗。

  他突然想起了组织中的一个传言,有关这位麦卡伦大人。

  组织默认的,组织里的恶犬,琴酒的一条忠犬,这次到这里来也是为了保护那位琴酒大人。

  同时他也是公认的喜怒无常,视人命如蚍蜉。常在谈笑风声间夺走一个人的生命,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被称为"微笑的撒旦"。

  相比起那位Top killer,这位反而是更恐怖的存在,因为曾经跟他出任务的基层成员存活率不到百分之五十,夭折的人几乎都夭折在这位大人的手上。

  而死亡预警便是——

  "你做得不错。"

  黑衣男子脸色一白,条件反射转头逃跑,但脚下扭动,后脖颈突然感受到一阵冰凉的皮质感,眼前一花,最后的印象只有蓝天白云下灿烂的樱花。

  麦卡伦眼神平静地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垂下眼,湛蓝的眼瞳淡淡地扫了眼地上面色有些惊恐和狰狞的高大男人。

  平静地补充完最后一句话,"不过你已经没用了,安息吧。"

  他转过头看向桥上,那里早已没了那两个人的身影,于是他绕过地上的男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群中,没留下一丝痕迹。

  ……

  目黑川大酒店。

  等回到房间后不久,琴酒换了身浅色系的并不那么引人注意的衣服出门迅速汇入了新一轮的电梯顾客中。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安安静静的隔壁房间,等电梯门逐渐合拢才收回视线,安静地站在电梯角落。

  只是他没注意到在电梯合上的那一瞬间,突然打开的隔壁房门,以及眼神阴沉地走出来的卷发男人。

  琴酒跟着人群来到一楼,就像最平常的游客一样目标明确地朝着门口走去。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着三五成群的人群,终于在门口的盆栽旁边找到了自己寻找的人。

  注意到他的视线,宫野明美放下手机,小跑着迎上来,"阿阵!"

  琴酒脚步一顿,纵容了这个肉麻的称呼,"没人发现吧?"

  "没有,相信我的反侦查技术,这好歹也是你教给我的,难道你对你自己不自信吗?"宫野明美语气轻快,把包塞到琴酒手里,动作亲热地挎上琴酒的臂弯,"还是说你不相信我呢?再怎么说我也是科学家女儿,这点学习能力还是有的。"

  "哼,我教给你这些东西不是让你铤而走险,是要你必要时候保命用。"琴酒放慢脚步,体贴地照顾了穿着高跟鞋的宫野明美。

  语气却是极为讽刺地开口:"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的胆子,竟然这个时候出来旅游,还带着那两个人一起,不要命了吗。"

  "这不是已经易容了吗,放心,不会有人认出来的,我已经把所有痕迹都处理干净了。"

  琴酒反问,"是吗?"

  他语气冷冰冰的,"那今天那个被杀死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宫野明美一愣,"什么男人?"

  "今天,目黑川上发生了一起命案,那个死去的男人。"琴酒垂眼看向宫野明美,"你在目黑川登陆后那个男人就一直跟在你们身后。"

  "反侦查意识?"琴酒冷笑一声,"太大意了,这种错误即便是重来十次都无法弥补。"

  宫野明美脸色一白,下意识抓紧了琴酒的衣服,怔怔道:"我没发现。"

  如果那个男人真的要对他们不利,也就意味着她差点害死他们一家人。

  琴酒:"别摆出这种表情。"

  "这次的事情就解决了,下不为例。"

  "谢谢。"宫野明美苦笑一下,"又是你帮我,我都欠了你多少条命了。"

  她见琴酒皱起眉,显然是不愿意讨论这个,于是很快恢复神态,笑着问:"你派人跟在我们身边保护我们了?"

  "没有。"琴酒道。

  "组织里哪有那么多闲人"他顿了一下,淡淡道,"只是刚好有个人发现了你们而已。"

  "哦。"宫野明美知道下面的事情自己就不适合多问了。

  她揽着琴酒的臂弯,带着他走到停车场,拍了拍黑色的雪佛兰,笑吟吟道:"这辆车眼不眼熟,有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琴酒眼珠一动,想起某个叛徒的车,幽幽道:"你故意买来恶心我吗?"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雪佛兰跟保时捷很配。"宫野明美笑着把他推到驾驶座,"老早之前就想坐一下你的老爷车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搞来替身,你来开车,我来当一次老爷。"

  "那种车怎么跟保时捷比,跟开车的人一样都是带着劣质皮囊的假货。去哪?"

  "目黑川,那里有家小店,风景也不错,而且今天晚上似乎有烟花大会,我们刚好边吃边看。"宫野明美对上那双幽深的绿眼睛,忙甩锅,"母亲是这样说的,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跟你姐商量一下。"

  琴酒发动车子,"我没有不愿意,只是如果被组织里的人发现你们跟我在一起,危险的可不是我。"

  宫野明美弯起眼睛,"知道,担心我们就直说嘛,干嘛这么拐弯抹角。"

  琴酒扯了扯嘴角,直接没搭理她。

  目黑川夜晚的交通状况有些令人头疼,大概是大部分人都为了去赶那场烟花会,不想太早也不想错过,竟不约而同地赶在了同一个时间点,

  高楼大厦间红绿灯的数字缓慢跳动,前后首尾相接的车辆亮起的红灯如河流一般给这座朴素的城市镶上了一条极其华丽的绶带。

  琴酒摇下窗户,左手肘搭在车窗上,指尖轻轻敲打着车门。

  宫野明美郁闷地捂住脸,"失策了,应该早一点来的。"

  "早来也没用,那个人会发现。"琴酒缓慢地操纵着车往前挪了一小段。

  "是那个黑色卷发的男人吗?"

  宫野明美摇下另一边的车窗,"那个人很敏感呢,而且他的伪装能力也很强,今天我差点没注意到他,如果不是躲的及时,现在已经露馅了。你不抽烟吗?"

  琴酒顿了一下,抽出一根香烟咬在齿间。

  他往后靠在车座上,眉眼被阴影遮住,又在刺眼的红灯下显得阴暗不明。

  "不要小瞧他,他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比之前那些人还要棘手,他还没打消怀疑,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已经跟出来了。"

  透过后视镜,视线似有似无地落在一辆黄色出租车上。

  宫野明美下意识地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周围的可疑车辆,轻声道:"那怎么办,要甩掉他吗?"

  "不。"

  宫野明美一愣,看着琴酒微微勾起的唇角,心里一阵恶寒。

  "相反,不仅不能甩掉他,还要引他出来。"

  "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个保障多一分安全不是吗。"

  琴酒眼底散着些愉悦的微光,虽然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但宫野明美听明白了。

  琴酒要把那个男人拉上这条"保护宫野一家"的船。

  她好奇道:"你怎么引他出来?"

  "很简单。"琴酒侧头看她一眼,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堪称是温柔的笑容,却在宫野明美背后发凉时拉住手刹,"不过需要你配合一下。"

  宫野明美嘴角微微颤抖,也许是心理作用,竟然感受到一股阴冷的视线,她心中警铃大响,紧紧拽住安全带,"干吗,你在动什么坏心思,你不会要飙车吧?"

  "你的脑子里只有这么简单的东西吗"琴酒嘲讽,"你往后仰一下。"

  后面是靠背,还能怎么往后,宫野明美汗颜,调整了下座位,退到了最远处,"行了吧。"

  前面还有至少十辆车,琴酒看了眼红绿灯,每次绿灯也就通过两辆车。

  他点点头,"可以。"

  缩短跟前面那辆车的车距,停下车。

  琴酒微微往宫野明美的方向侧了侧,在后视镜对角线上,琴酒的背影完全遮住了宫野明美。

  "这就是你的方法?"宫野明美嘴角微抽,"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不靠谱了。"

  琴酒掀了下眼皮,从手边抽出一张纸巾在她脸上一擦,"你脸没洗干净。"

  宫野明美:"……"

  那是妆。

  成功堵住她的琴酒勾了下唇角,他自然不是宫野明美说的越来越不靠谱了。

  只是在试探一个想法。

  他在路上就发现,松田阵平就在他们左后方的那辆车上,并且可能正在通过后视镜观察着车里的状况。

  而这个角度,有点投机取巧了,如果只从外面看进来,看到的只有一对亲热的男女。

  而他之所以这样也是在试探松田阵平那种若即若离的暧昧态度,他究竟持着什么目的。他虽然在平时经常会说一些具有引导性的话,但是他说话字琴酒一个字也不信。

  毕竟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卧底……毕竟他当初还是个警察,对组织成员实施honey trap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很难不保……

  "琴酒,这么晚出来,就是为了跟小女朋友在大街上约会吗。"

  黑发男人似笑非笑地站在车边,右手搭在车顶,红灯映在靛蓝的眼底投出一团浓郁的墨色。

  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那双始终平静的绿色眼睛,语气晦涩不明,"难道我一个人还满足不了你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