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茗徽是怎么知道龙萦出现的呢?
龙奚在传回来的古语里说了, 那人一出现,她就告诉了她。
说完报备就中断了,再没有下文。
两位故交碰面的地方离盛茗徽不远, 龙奚一说, 盛茗徽就立马从折叠椅上弹了起来, 往前走了两步,伸长脖子,朝树林里张望。
透过树叶间的间隙,盛茗徽看到了两个正在交谈的身影。
只有半身。
但足够以让盛茗徽观察龙萦的长相,顺带研究一下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人五官立体,眼眸深邃, 说话时眼尾习惯性往上挑, 唇角翘着,似笑非笑, 周身带着一股子的傲气。
姿势、仪态也有自命不凡的味道, 一站定就摆出上位者的姿态, 抱着手臂, 鼻孔朝天地和人说话。
一瞧,盛茗徽就确定自己不喜欢这人。
她自己也喜欢摆排场弄腔调, 也高傲凛然看什么都不顺眼, 但从来不会鼻孔朝天地和人说话。
对比之下, 这条唤做龙萦的金龙,气焰可比她嚣张多了。
可能是使用龙族用语交谈的缘故,盛茗徽听不见她们两个在说什么,只能通过神态姿势揣测她们正在交谈的内容。
一个口若悬河地说着, 一个不时应两声。
具体说了什么,应了什么, 盛茗徽猜不准。
她们两个要是不想让她听着,就算走到了近处,她们也可以用一种将她排除在外的方式交流。
想到这里,盛茗徽更气了。
有什么事,不能开诚布公地谈论吗?
两个人都避着她,是怕她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吗?
胸腔聚起无名的怒火之后,盛茗徽的目光移了移,几个扫视间,她看到了这场失踪案的主角——神衣和小粉。
这两件衣服叠在一起,被一条泛着金光的绳索缚住了,很没形象地倒在草堆里。
这家伙原来在这呢。
离她这么近她都感受不到,看来是这条绳索起了作用。
至于这条绳索姓甚名谁,有多大的能耐,得去翻阅藏经阁里的古籍才知道。
盛茗徽默默记下绳索的外部特征。
目光回到被五花大绑毫无形象可言的神衣身上,盛茗徽咬了咬牙,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神衣一眼,又收回目光继续看龙萦和龙奚。
也不知什么话题这么有意思,能聊这么久?
盛茗徽看两个人有来有回,聊得十分投机,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按捺住想要上前的心,用理智告诉自己不可以。
说了要让龙奚自己去解决,她这时候掺一脚是什么个意思?
醋坛子翻了?担心有人把龙奚抢走了?
她和龙奚至今还不明不白着,有这功夫,不如好好想一想,家主这份责任和她与龙奚之间的感情,她该怎么权衡?
怎么做才能做到不顾此失彼?
沉思过后,盛茗徽选择了原地不动,隔岸观火。
战火中央,龙萦说起自己这些行为的起源:“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你把她夸上了天,现实中也不过如此。”
“我瞧过了,一只混种的凤凰,早几代跟人类结合过,血统也是不纯的,法术什么的跟纯种的凤凰比,差得远了。不过是冠了一个族长的头衔,勉力维持而已,哪里值得你这么夸她?”
龙奚笑了一下,她素来直白,开门见山道:“因为我喜欢她,我的眼睛里自动带有滤镜。”
“而且,血统和法术不是我在意的东西,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
只要喜欢,是不是同族都无关紧要,哪里还会去算遗传到她这代,血统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龙奚也承认自己一些肤浅的喜好,说:“还有她的长相,她说话做事都方式,她的脾性,我都喜欢。”
“可是你跟她结合并不是最好的选择。”龙萦也直白地点破。
龙奚否认这个说法:“我喜欢的,我认定的就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你非她不可了?”龙萦问。
“是。”龙奚态度坚定地点了点头。
龙萦显然是不欢喜了,金色的眼眸中散发出凌厉的光,她眯了眯眼,咄咄逼人道:“龙奚,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龙奚不做回应。
龙萦自顾自道:“混种龙我连看都不看,可是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比他们聪明,你比他们更懂得分析利弊,取长补短,还有刻苦学习的习惯,这些都是很好的品质。”
“跟我结合,我们两个生出来的后代不会差到哪去。”
这回是龙奚不屑于做回应,听完以后,连目光都从龙萦身上移走了。
但想了想,龙奚还是气不过,聚起目光争论道:“结合的基础是喜欢,不是奔着挑选基因去的,这一点上,我并不认可你的言论。”
龙萦觉得那些浮于外表的喜欢坚持不了多久,试图说动龙奚:“强强结合的快.感不比那些流连于外在的欲念持久?一只混种的凤凰,也就现在还有点用处,等她老了,要长相没长相,要法力没法力,一无是处,你还会喜欢她吗?”
龙奚可以容许龙萦对自己说长道短,但不允许她在盛茗徽身上大放厥词,登时变了脸色,勃然大怒道:“这些是你的臆测,是基于你自身个性的猜想,是你的东西,不要强加于我。”
“我先前也想过,她做的这些事这么危险,要是伤了瘸了,甚至是不在人世了,我会怎么办?”
“结论是,没有别的可能,我会继续爱她。”
这是龙奚第一次把“爱”这个字眼挂在嘴边,当她气势汹汹地说出来时,不仅对面的人愣住了,连她自己都愣了一愣。
喜欢是一个新鲜有活力的词,爱明显要深沉很多,需要积淀。
情感刚刚萌生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模糊不清,龙奚自己都很难找出是哪个时间节点,是哪件事让她喜欢上了盛茗徽。
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这些模糊不清的东西都有了一个明确的落脚处。
它让龙奚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没有人能更改了,包括她自己。
背对着的缘故,盛茗徽看不到龙奚的嘴型,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知道这会儿龙奚的身子在动,应该在说话。
如果她瞧见了龙奚的嘴型,猜到了这会儿龙奚说的话,愣神二人组会多加一位成员。
片刻失神之后,龙萦率先回神,她偏头看了一眼盛茗徽,又满眼复杂地收回目光,看了眼兀自坚持的龙奚,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你后悔了再来找我也不迟。”
她没有别的选择,龙奚是她最好的选择。
神衣和捆仙索被留在原地,看样子主人并不打算将它们带走。
龙奚走过去,三下五除二地把捆仙索解开,把神衣放出来,然后拢了拢手里的东西,追上龙萦,把不属于她们的东西还给她。
她话里已经讲得非常清楚了。
她们是两类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不该混为一谈。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对任何一方都好。
龙萦接下了,还想说点什么,但还完东西的龙奚扭头就朝相反的方向跑去,致使龙萦的话哽在了喉中。
她看了眼手里的捆仙索,悻悻离去。
重获自由的神衣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披回盛茗徽身上,和它的主人待在一起。
从精神状态来判断,是受惊了。
盛茗徽本想说它两句,让它拿出凤凰圣物的精气神来,但想了想,还是说不出口。毕竟神衣被绑走,她也有一定的责任。
最后盛茗徽什么话都没说,纵容神衣拖家带口地在她身上待着。
龙奚回来了,她给龙萦送绳索的动作盛茗徽瞧见了,盛茗徽不大高兴,她不知道龙奚做这个举动的特殊含义,只知道这个叫龙萦的有手有脚,自己东西落下,不会回来取吗?她要上赶着给人家送?
龙奚在盛茗徽面前晃了一圈就发现,某人脸是黑的,并且不愿理她。
她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龙奚并不希望盛茗徽带着这种情绪过夜,所以主动过去把事情交代了。
一五一十地交代。
当然,要从头说起,就得引用龙萦提到过的那两条朋友圈。
盛茗徽说:“我怎么没看到你发什么朋友圈?”
龙奚说:“很早之前了,那时候我还没加上你。”
盛茗徽好奇具体内容,示意龙奚的通讯器,下巴勾了勾,说:“拿过来我瞧瞧。”
龙奚把藏在最底下的朋友圈打开,乖乖上交。
盛茗徽收过来看了眼,看之前心情还挺平静的,看完心底就泛起了涟漪,后来抑制不住,靠着椅背,唇角翘起,心情很好地说:“你这小嘴还挺会夸的。”
朋友圈原文一共两条。
第一条早些,写的是龙奚最初的印象。
她写道:她一身红裙,立于山巅,可以御天地,御骄阳,我这芸芸众生中朴素的一员,何以瞻仰?
另外一条发生在什么场景下,盛茗徽也找不出。
她天天在树林里走着,记忆中哪天的阳光都很好,根本弄不清龙奚是什么时候有感而发的了。
龙奚写道:在林中走着,阳光一路跟随。目之所及,到处都是亮的,有一种她为阳光打上高光的感觉。还是她夺目。
这几行文字,盛茗徽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因为不在一个页面上,盛小姐需要伸出她尊贵的手指,上下划拉来划拉去,看完这个看那个,看完那个看这个。
嘴角的笑意绵延不绝。
“也没写我名字啊,她怎么知道是我?”盛茗徽问。
龙奚说:“她看到我在池子里亲你了。”
盛茗徽扭头看了一眼温泉,心说这也太不私密了,说完又将目光扭了回来,聚回到通讯器上。
龙奚也笑,看着盛茗徽说:“不生气了?”
盛茗徽将通讯器的页面关上,把龙奚的通讯器扣在手里转了两圈,用特别轻描淡写的语气道:“我不生气啊,我生什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