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越发高大了◎

  沈玄默准备的纪念日“惊喜”不了了之。

  说起来也就是一顿晚饭。

  沈玄默忙里偷闲, 特意去跟周姨学了做饭,只有几道简单的家常菜。

  他自己连着试了几次毒,确认没什么问题, 才敢端上桌。

  但经过警局的事情一耽搁, 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临近半夜。

  饭菜都已经冷了。

  沈玄默也没有心情再去说纪念日的事情。

  他要是不说,顾白衣原本也是想不起来的。

  按照顾白衣签字那天开始算起,到今天才正好是一个月的时间。

  顾白衣第一回谈恋爱,对“纪念日”之类的概念还没有太强烈的意识。

  而且在他的认知里, 他和沈玄默真正说开是更早之前的事情,真正要去计较也不怎么说得清楚。

  到家之后, 沈玄默没有提这个事情, 因为不想这点小事再给顾白衣压力。

  但看着那一桌摆好的饭菜,以及桌上花瓶里面新插|进去的几枝玫瑰, 顾白衣也反应过来这是沈玄默准备的了。

  不过他也没有主动追问,而是忍不住冲着沈玄默笑起来。

  明亮的灯光下面,他笑得眉眼弯弯。

  桌旁的那几枝娇艳欲滴的玫瑰都不如他的笑脸明艳。

  沈玄默都被笑得晃了一下身,在坐下去之前,没忍住先在顾白衣身边停留片刻,俯身去吻他。

  顾白衣“唔”了一声,含含糊糊地说:“谢谢。下次我会记住的。”

  呢喃似的声音柔软真挚, 又乖巧。

  沈玄默听得满心柔软,慢慢“嗯”了一声,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饭菜热了一下, 就简单对付过了晚饭。

  时间已经很晚, 他们很快就洗漱完准备睡觉了。

  顾白衣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 几乎沾上枕头就能睡着。

  但身边躺着另一个人, 目光灼灼, 好像八百瓦的大灯泡,顾白衣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去会周公。

  一睁眼,就对上沈玄默直勾勾的视线。

  但沈玄默却并没有什么心事要在这个时候跟顾白衣说。

  他伸手捂住顾白衣的眼睛,低声说:“没事,你睡吧。”

  他就是单纯地想看着顾白衣而已。

  轻覆在眼睛上的掌心很热,沈玄默的体温一直都是比顾白衣要稍微高一点的,冬天好像一个大型的暖宝宝,夏天就需要早早开空调了。

  但先前在警局的时候,沈玄默的手上却是一片冰凉。

  显然是真的有点吓到了。

  这会儿似乎也仅仅只是表面平静下来。

  顾白衣拉下他的手,叹了口气,问:“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我受伤?”

  其实是后怕。

  不用沈玄默说,顾白衣也知道。

  顾白衣拉着沈玄默的手,停在睡衣领口的那颗扣子上,低声说道:“我真的没受伤。要不你自己来检查一下?”

  沈玄默握住他因为羞赧而有些轻颤瑟缩的手指,低头吻在他的锁骨上。

  顾白衣睫羽轻颤着,慢慢放松了身体。

  -

  隔天下午的时候,顾白衣上完课才有空去医院探望苏理程。

  苏理程遭了一桩无妄之灾,到医院重新拆石膏打石膏的时候又多受了不少罪。

  顾白衣敲门进病房的时候,他正吊高了那条伤腿,可怜兮兮地躺在病床上。

  未来至少半个月以内,他都得在医院度过了。

  好在他们专业大部分考试都已经考完,剩下两门留着下学期补考也不是什么难事。

  比起这些琐碎的小烦恼,保住了性命才是万幸。

  苏理程当然不知道自己原本是会被那个变态杀人魔给捅死的。

  但他知道那种变态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如果不是顾白衣及时发现不对劲,并且把人给揪了出来,说不准对方也会怕他觉察而选择杀人灭口。

  苏理程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对门就住着一个凶残的杀人犯。

  只怕某一天毫无防备就成了一条冤魂。

  所以对现在的苏理程来说,顾白衣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以往碰到顾白衣的目光时,他还会下意识回避,甚至是转头就跑。

  但经过这件事之后,苏理程就不再躲了。

  抬头看到顾白衣进病房的时候,苏理程的眼睛顿时亮得像是在发光。

  “顾、顾哥。”他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

  他们年龄相仿,苏理程这么叫纯属是出于“敬意”。

  顾白衣对于这种“敬意”早就习以为常,随口就应下来,却只见苏理程的眼神顿时又亮了几分,甚至隐隐有些肃然起敬。

  顾白衣没有读心术,当然猜不出来苏理程在心底默默感慨他真有大佬的风范。

  ——就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字而已。

  顾白衣简单问候了一下苏理程的病情,确认没什么大碍之后,才又跟他说起那起案件的事情。

  这次被救下的女受害人抢救及时,除了几道伤口比较深,缝合之后有可能会留疤以外,身体上倒没有什么大碍。

  但她的心理阴影相当严重,到现在都不敢开口说话,看到男性的身影就忍不住开始害怕发抖。

  就连冲进去救了她的顾白衣也没能例外。

  不过她并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和记忆,心底还是很感谢救了她的顾白衣和苏理程的,醒了之后就跟身边陪伴的护士和女警比比划划,让她们帮忙转告一下她的感谢。

  现在她也很积极地接受了心理治疗。

  警方暂时不敢太刺激她,因此先着重调查了有没有其他的受害人。

  连夜搜查了凶手的屋子之后,他们在卫生间的浴缸管道里发现了一截断指。

  看大小明显是属于小孩子的。

  警方肯定是要盘问上下左右邻里有没有见过小孩子出入凶手的屋子,但担心会让正对门的苏理程受刺激太重,所以就拜托了顾白衣这个“朋友”先旁敲侧击地问一问情况。

  顾白衣说得也很委婉,只说了凶手可能还在房子里杀害了一个小孩子。

  但苏理程脑子转得也很快,立刻就想到他们是凭借什么确认了这一点,用的还是“可能”这种形容词。

  苏理程脸色一白,一把捂住嘴,扭过头就去找垃圾桶。

  顾白衣把垃圾桶递过去,苏理程没忍住,吐了个昏天黑地。

  过了半晌,他才稍稍平复下来。

  顾白衣给他递了杯水漱口。

  苏理程捧着杯子,仔细回忆对门的动静,许久才遗憾地摇头,他确实不记得有见过什么小孩子。

  “我问问我室友他们。”苏理程掏出手机给两个室友发了消息。

  对方大概还在忙,没有立刻回消息。

  看着他一脸惨白的模样,顾白衣也就没再跟他描述具体的细节。

  “当时下手还是太轻了。”顾白衣轻啧了一声,“起码应该废掉他两条腿。”

  当时他就猜到可能会有别的受害者。

  兴许还有活口,所以耽误不得,要尽快审问才好。

  对付这种变态杀人犯,警察的经验要丰富很多。

  所以顾白衣才稍微手下留情了一些。

  现在想想,要是坐在轮椅上接受审问,起码让人看着心头稍微舒坦一些。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了。

  更重要的是尽快还受害者一个公道,而不是只为了出自己心口无关受害者痛痒的一口气。

  而且法律就可以给他判处死刑。

  “幸好顾哥你当时过来,不然那个女孩子可能也……”

  后面的话,苏理程有点说不下去。

  但这确实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苏理程按了按心口,长舒了一口气,尽力从那种压抑沉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已经是第二次了。”苏理程说道。

  “什么第二次?”顾白衣有些不解。

  “救人。”苏理程说道,“上一次也是多亏了你。”

  上一次指的是顾白衣被人发黑料贴那个时候。

  苏理程原本没怎么关心这件事。

  当时他也不知道顾白衣是谁。

  那天下课回去的路上,他想起来要去超市采购补货,因为不想耽误时间就抄了近路。

  结果就正巧撞上一群小混混在欺负一对小情侣。

  两人似乎是在酒吧或者会所之类的地方工作过,跟那几个小混混有一些爱恨情仇的纠葛。

  苏理程后来才从他们那里知道原委。

  那个混混头子去酒吧喝酒的时候,看上了在酒吧驻唱的女孩子,但是女孩儿不喜欢他,在他屡次动手动脚之后,她被迫辞了职,另外找了一家餐厅做服务生。

  小混混手头有点钱财,一边三番两次前去闹事,害得她连着丢了好几份工作,一边又用金钱威逼利诱,想要迫使她就范。

  女孩子对他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抵死不从,然后转头就找了一个穷困潦倒的病秧子同事谈恋爱。

  两人一见钟情,身世相仿,很有共鸣,渐渐陷入热恋,很快就到了一起谈论未来的程度。

  他们商量着离开这座城市,先南下打工攒点本钱,然后再找个风景秀丽物价低廉的小城市定居结婚。

  辞职的消息传进混混头子耳中,让他大为光火,于是就找了个机会直接将两人堵在巷子里。

  当时苏理程还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看到那几个小混混对着地上那个清瘦的男□□打脚踢,另一边已经有人开始撕扯女孩子的衣服,他本能地就觉得不对,想要前去制止。

  但看到对方足有七八个人,个个身材高大健壮,他又生出几分踌躇。

  理智告诉他,冲上去绝对就是送死。

  但只偷偷摸摸报警又怕来不及,这地方偏僻,对方想做些什么也怕是绰绰有余。

  就在他迟疑的那片刻里,在女孩子惊恐的哭叫声中,巷子另一头传来冷沁沁的声音。

  「肖元成是哪位?」

  这胆大包天的声音横插进来,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一顿,然后扭头朝巷子口看过去。

  手无寸铁的青年高挑清瘦,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张隽秀出众的脸,眼尾下方划了一道细长的红痕,宛如白玉染血,旖|旎艳丽。

  有几个人呼吸声都重了,直勾勾地盯着巷子口的人看。

  混混头子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却凭空生出怒火,冷哼了一声:「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小白脸!」

  还清醒着的小弟们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突然搅局的人看,摩拳擦掌地聚拢到一起,准备好好给他一个教训。

  这一动,就露出了倒在地上的男人,以及满脸是泪的惶恐女人。

  躲在角落的苏理程看到其中几个人的眼神,黏稠猥琐,看得他忍不住犯恶心。

  他刚想要提醒他们赶紧趁机快跑,就见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漂亮青年不闪不避,反倒往前走了几步。

  他微微歪了下脑袋,目光从可怜的女孩儿身上扫过,温吞的语气染了一层薄霜:「唔,无所谓了。反正都是一群垃圾。」

  一起收拾了就好。

  苏理程想要冲出去的脚步硬生生卡在原地,瞪大了双眼,经历了这辈子最魔幻的十几分钟时间。

  看起来健硕高大的混混头子被按着后脑勺撞到墙上,鲜血呼啦啦地淌了一脸。

  眼神油腻气质猥琐的小弟被一脚踹断了腿,好像受了伤的野狗一样狼狈地在地上爬。

  前一秒他们还在趾高气扬喊着“跪下来认错不然叫你好看”,后一秒就已经涕泗横流地趴在地上抽抽噎噎地喊“我错了”、“大哥饶命”。

  青年的目光在角落里停留了一瞬。

  被欺负的女孩子双手死死捂着衣襟,惶恐地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被打得满身是伤的男友挣扎着爬起身,颤抖着挡在女朋友的面前,满脸警惕与不安。

  青年在一个小混混面前就停住了脚步。

  那个小混混抖得好像个筛子,脸颊上挂着的软肉都跟着哆嗦,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外套脱了。」青年命令道,「给她披上。还有,医药费留下。」

  然后他转过头,对那对小情侣说:「走吧,他们以后不敢再找你们的麻烦了。」

  这就是他那时候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了。

  不必他开口威胁,那群小混混已经争先恐后地主动开口保证。

  是他们有眼无珠,是他们愚蠢混账,往后绝不敢再出来惹事云云。

  生怕说晚了就再被下掉一条胳膊。

  那个瘦弱的男友飞快地将外套包裹到女友身上,然后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又困惑又有点紧张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在青年的目光震慑之下,那几个小混混连头都不敢转动分毫。

  目送那群小情侣走远之后,他才又有了动作。

  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青年灵巧地越过地上那群死狗一样的混混小弟,提着那个混混头子的后领,好像拎一袋垃圾一样,轻飘飘地将他拎走了。

  连头也没回。

  那云淡风轻不染尘埃的潇洒背影,在苏理程脑海里停留了很久很久……

  并且越发的高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