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过一个弟弟◎

  常霆这种人, 是不会真心地忏悔的。

  他明知道那些事情不对,明知道那些恶意会毁掉别人的一声,但他却不会因此产生任何的心理负担。

  即便被人指出来, 他也不会觉得心虚。

  他只会觉得自己运气不好, 竟然不小心被人发现了,又或者干脆在想,没想到意外撞上了一个硬茬。

  道歉也只是权衡利弊之后,对于自己最有力的一种选择。

  一旦脱离这个困境, 他马上就会把那些道歉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因此心生怨怼, 再找机会报复回来。

  顾白衣给过他机会了。

  是他自己没要。

  -

  常霆的脸被按在碎石堆上。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从他眼皮上划过去。

  他瞬间冷汗直冒。

  ——差一点就戳中眼睛了。

  来自后脑的力道重若千钧,毫无迟疑, 压根不介意将他伤到什么程度。

  更没有“分寸”可言。

  看不到界限的折磨比有序的报复更加恐怖。

  常霆彻底被恐惧所包裹笼罩,这一刻身后那个看起来柔弱无力的小白脸化身成了地狱里的恶鬼,仅仅是稍微想一想,他就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一颤,却是在碎石上抖动。

  细小尖锐的石子扎穿了他的皮肤,很快就有血腥味弥散开来,但他一时却分不清楚到底是来自于脸上的伤口, 还是不小心被咬破的舌头。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

  疼痛到最后也会变成一种麻木的认知,进而转化成纯粹的恐惧,一点一点填充满空白一片的大脑。

  他想不起来该怎么道歉, 也再想不到什么日后的报复, 满脑子只有两句话——

  好疼。

  我会死在这里吗。

  理智已经飞到九霄云外, 当然也想不起来该如何保持体面的形象。

  眼泪鼻涕一块往下淌, 混着泥沙沾了满脸。

  理智崩盘的一刹那, 常霆就只会呜呜咽咽地求饶了。

  顾白衣只是捏着他一只手骨,依次按过关节,语气平静地告诉他哪里可以卸下来,哪里稍稍一用力就会彻底掰断掉——往后这只手就彻底不用用了。

  咔哒咔哒的脆响,伴随着只言片语钻进常霆的耳朵,他不由自主地颤抖,却比平时花了更长的时间去理解那些话的意思。

  然后他终于彻底控制不住,崩溃地大哭:“求你、求你放过我!是我、是我!是我错了!对不起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就是个垃圾贱人1求你放过我……”

  “不是我不放过你。”顾白衣纠正他的话,“做错了事情,就要付出代价。”

  满腹坏心思去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往人心口上扎了一刀,不管不顾拍拍屁股就嘻嘻哈哈地跑了,哪有这么轻松的事。

  既然不承认自己做错了,自然要在别的方面多吃点苦头。

  顾白衣问他:“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忏悔了吗?”

  常霆过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了他这句话的意思,不敢再说什么“不应该”,泪流满面地自省:“怪我、是我,我就不是个东西!是我自以为是自私自利阴暗自大,看到不顺眼的人就想靠着钱仗势欺人,我、我畜生不如……”

  他语无伦次地咒骂着自己,指天发誓一定痛改前非。

  等到顾白衣放过他的时候,他还挣扎着跪在地上,冲着湖对面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脑门上都被扎出了一片血痕。

  磕完最后一头他就猛地往地上一扎,险些又栽倒下去。

  顾白衣直接拎着他的后衣领将他提起来。

  “以后不用再到这里来了。”顾白衣说道,“走吧。”

  常霆根本站不起身。

  稍微动一下他就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碾碎了一般,疼痛又绵软无力。

  只能被顾白衣拖着离开这片荒地。

  抱着衣服的小弟还守在街角,看到常霆满脸血,好像死鱼一样被拖回来的样子,惊得心头一跳,差点都站不稳。

  直到常霆抬了下头,胳膊抽搐般在半空中挥舞了两下,小弟才心头一松——

  还活着。

  这位大佬没真的把人弄死。

  他当然不是多关心常霆,只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安全又多了几分保障。

  顾白衣直接将腿软得站不住的常霆丢到小弟怀里。

  小弟被砸得脸色一白。

  “给他洗洗脸,送回去吧。”顾白衣淡淡地说道,“最好记住这份教训。”

  小弟抱着常霆也不敢丢下去,连连点着头。

  看到顾白衣丢下一句话,就这么转头走了,小弟先有一点不真实感,良久才一点一点松了气。

  等到看不见顾白衣的背影,那口气才彻底松下来,他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常霆死死拉着他做了垫背。

  小弟颤着声说:“霆、霆哥,我送你回去?”

  顾白衣让他们回去。

  常霆抓着他衣服的手一抖,恐惧感又油然而生,但最终还是求生欲占据上风,他咬着牙挤出几个字:“……送我去医院。”

  小弟迟疑着不敢应。

  常霆说:“我加钱。”

  小弟半抱半扶着他走向马路,好半天才打到一辆车,去往了最近的一家医院。

  等到下车的时候,常霆已经能够自己站起来往前走了。

  只是姿势有点奇怪。

  小弟下意识想要上前去搀扶。

  周围的路人顿时朝他们投来怪异的神色。

  兴许只是单纯好奇地打量,但常霆立刻就想到先前那个帖子里的走向,脸色当即一黑,下意识挥手,一把拍开了小弟。

  小弟脸色一僵。

  常霆没有理会他,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医院。

  医生看到他一脸的血,顿时吓了一跳,结果等清理干净伤口就松了口气。

  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

  处理不好的话,以后脸上可能会留疤,但常霆是个男人,比起一开始那满脸血的冲击,这点小伤实在不算什么。

  至于骨头关节什么的,医生简单检查了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见常霆不放心,医生还给他介绍了一位老中医前辈。

  最擅长正骨。

  小弟脱臼了的胳膊也被重新安了上去。

  医生提醒他以后不要多拿重物,以免复发。

  小弟没敢说是被人卸下来的,只能讪讪笑了笑点头应下。

  然后又去看了眼常霆。

  常霆的手还在颤抖着,只怕比他严重得多。

  但他也确实没有缺胳膊少腿,行动自如。

  拎着一堆纱布和药膏,常霆黑着脸,继续保持着奇怪的姿势走出了医院。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生出了一种被顾白衣戏耍了一通的微妙屈辱感。

  这点“小”伤,就算他真的去报警,恐怕都不会被受理。

  也对,顾白衣那种无权无势的家伙怎么可能真有那种害他的胆子。

  只不过是故意误导恐吓他罢了。

  如果是过去,常霆第一反应必然是想尽办法报复回去。

  但此时此刻,光是想到“报复”两个字,他就感觉到了一种无名的恐惧。

  他甚至很惧怕“会再见到顾白衣”这个念头。

  无论理智如何明确地分析,顾白衣绝对不可能真的敢伤到他,常霆也没有办法消除掉那些惧意。

  那些畏怯好似是拿了一把刻刀,生生刻在了他的骨头上、灵魂里,如跗骨之蛆时时缠绕,如一柄尖刀利刃悬在头顶。

  疼痛是最易消磨意志的东西。

  他没死。

  但很疼。

  那种被恐惧填充满的疼痛,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至少短时间内不想了。

  小弟似乎也想通了前因后果,又亦步亦趋地跟在常霆身边,小声问他:“那接下去怎么办?”

  常霆想到那个帖子,脸色顿时扭曲了一阵。

  因为恐惧的残留,他第一反应就是要不要澄清——帮顾白衣澄清清楚。

  这样就算他们两不相欠,免得顾白衣再来折磨他。

  但想到帖子后面的转折后续,他又生出一些扭曲的不甘。

  凭什么泼给顾白衣的脏水被拨开了,他却要承担那些无妄的骂名?

  况且顾白衣已经揍过他一顿了。

  常霆僵着脸,没好气地说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那些东西又不是我发的!”

  顾白衣要是真有本事,自己去一个个把账号后面的人揪出来好了。

  他受了一顿威胁恐吓,不给他落井下石算是他心善了。

  还有一个不愿说的原因是,常霆现在压根就不想沾任何跟顾白衣有关的事情。

  他甚至不想再想到这个名字。

  小弟问的其实不是帖子,而是拿顾白衣怎么办。

  但看着常霆这色厉内荏的态度,他也明白过来他的态度——

  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了。

  常霆不追究,小弟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想到常霆承诺的加钱,小弟态度又恭敬了几分——起码还能捞到一点精神损失费。

  常霆还想着帖子的事愁眉不展。

  顾白衣的“黑料”彻底被转移了注意,他不敢再追着添砖加瓦,反倒要开始担心怎么澄清自己的名声了。

  想得太入神,他没有注意到身后吵吵嚷嚷的动静。

  几个小学生高声叫嚷嬉笑着在人行道上追逐打闹,背着书包的家长在后面喊着“慢一点”,可惜没人听。

  人行道靠车道的那一侧停满了自行车和电动车,常霆避让不及,不知道哪个学生朝他腰上猛地一撞,他往后一倒,后腰撞上车把手。

  咔嚓。

  一声不明显的脆响淹没在熊孩子的嬉笑声中。

  剧痛从后腰猛地刺入大脑,常霆脸色一白,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他的意识还在,却感受不到疼痛以外的东西。

  小学生们一无所觉,已经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常霆听见那些喧闹声渐渐远去,张着嘴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挥舞着手臂,却没办法指挥自己地腿脚站稳。

  就好像被陡然切断了电源的玩具。

  他感受不到自己腿脚的存在了。

  常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倒下去,哗啦啦带倒一片自行车,小弟连忙跑过来想要拉他:“霆哥,你没事吧?”

  他以为常霆只是单纯地不小心摔倒了。

  常霆看着他并没有多少担忧关切的脸色,脑海里却蓦地冒出来另一句话——

  「你知道,什么地方只要不小心碰那么一下,就能让你这辈子都站不起来吗。」

  是巧合吧。

  一定只是巧合。

  常霆眼前依稀看见一圈白光,然后又一阵阵发黑。

  意识的最后,他听见小弟终于惊慌起来的声音:“霆哥!”

  常霆昏了过去。

  -

  沈玄默没有找到常霆。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学校那边已经愤怒地表示一定要给他记过处分了。

  就算不是幕后主使,帖子里造谣的那些账号跟他都脱不了干系。

  最难听的那些话已经都由发帖人自己删除并道歉,两个论坛的帖子最终都保留了下来。

  只不过后面都已经彻底歪楼,开始讨论其他一些证据更充分的校园八卦。

  常霆算是其中分量最足的角色之一。

  这边已经掀不起什么更大的风浪。

  沈玄默找了人继续盯着,之后就暂时放到一边,开始处理另一边更大的问题。

  前一天有人给顾白衣买热搜的时候,助理就来跟沈玄默汇报了。

  帮沈玄默盯着舆论动向的人是专业的娱乐圈公关,人脉也相当广泛,在看见一点苗头的时候,她就觉察到不对劲,先做主把消息压了下来。

  至于热搜,以沈家大少爷的名义去打个招呼,当然没人敢不给面子。

  唐家被搞到分崩离析、多人锒铛入狱的惨状就是前车之鉴,也还没过去多久,那会儿沈大少爷甚至没有亲自出面,只在最后叫手下过去给唐家撒了把土——哦不对,收了个尾。

  这回他亲自出面打招呼,没人敢在这个档口去挑战他的耐心和底线。

  平台不仅没敢上热搜,还主动跟买方周旋了一番,套出了一些消息,然后马不停蹄地就转交给了沈玄默。

  说起来还是钟导那个剧组闹出来的事。

  某个资源咖小明星想要角色,剧组以他形象不合适为由婉拒了,小明星恰好最近跟某个投资商打得火热,以此借势压人。

  结果剧组宁肯延期拍摄,另外寻找投资赞助也不肯屈服,小明星给气得够呛,就这么跟他们杠上了。

  这件事情原本跟顾白衣是没什么关系的。

  直到跟剧组签完了合同,也有很多人都不知道他那个角色已经定下来了。

  而且他是新人,换不换角色也就是导演一句话的事,自己并没有多大的决定权。

  小明星气的也是剧组那些能拍板做决定的人竟然都瞧不起他。

  你来我往地闹了一阵之后,小明星勾搭的那个投资商又跳进来掺了一脚。

  原本说了撤资,结果撤到一半又叫停,还反而又往里追加了一笔。

  小明星却没能借此拿到想要的角色。

  但比起这一个剧方给得不情不愿的角色,更让他更如鲠在喉的却是投资商对另一个新人的兴趣——

  不知道谁把新人的试镜视频发给了投资商看。

  投资商二话不说就跟剧组服了软,保证继续投资。

  他借机让剧组帮忙牵线认识一下新人,钟导婉拒了,他也没有生气,反而解释自己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新人有灵气。

  他这一体贴退让,瞬间让小明星危机感爆棚。

  ——这个新人的威胁性很大。

  各种方面都很大。

  小明星想把这个新人出头的希望直接扼杀在萌芽中。

  他背后的公司也希望他能抱稳投资商这个金大腿,因此毫不犹豫出动了专业团队,准备直接把这个后浪拍死在没冒头的时候。

  没想到一脚下去就踢到了铁板。

  这个倒霉的新人自然就是顾白衣了。

  这家公司平日里最擅长炒作,跟平台合作关系相当良好,虽说只是利益合作,但这么多年交情,怎么也该算是一个高级VIP客户了。

  所以在平台方周旋试探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太过于防备,不小心透露了许多内情。

  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平台转头就把他们卖了个底朝天。

  就连过去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黑料把柄都一起吐得一干二净。

  生怕沈玄默找不到角度对付他们似的。

  助理把那些东西转过来的时候,沈玄默都有点意外:“这么识时务?”

  “要是不识时务,他得罪的可就不止沈总你一个了。”助理说道。

  在沈玄默紧急处理论坛帖子的事情时,那位公关以及热搜平台方都是由助理负责接洽。

  沈玄默这会儿才有空过问这边的事:“还有谁?”

  助理:“沈总——我是说你妈——您母亲。”

  沈玄默:“……”

  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并不令人意外。

  有人能看上自家狗儿子,沈女士那是恨不得出去放烟花庆祝的。

  虽然她跟顾白衣联系并不多,也几乎没有以长辈的身份跟他拉近过感情,在外人看来可能表现有些冷淡,但她跟亲儿子沈玄默都是这种相处方式。

  而且她跟沈玄默一样,骨子里都是相当护短的人。

  嘴上说着让沈玄默自己保护自己对象,但单就以她的控制欲来说,都不可能真的完全放任顾白衣不管。

  只怕她那里关于钟导以及那个剧组的资料,比沈玄默手里的还要多。

  找人盯着舆论风向的事,沈玄默能想到,沈女士自然也能想到。

  像这次这种突发情况,她也不可能先跑过来知会沈玄默,跟他商量好了再考虑怎么行动,这么磨叽黄花菜都凉了,当然直接就自己顺手解决了。

  以她的身份背景,处理这种事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至少目前为止,沈女士说话确实比沈玄默更管用一点。

  沈玄默心塞了那么一秒钟。

  突然觉得给他妈当继承人也没有那么讨厌了——要是有沈家的背景人脉作为基础,他肯定爬得比现在快多了。

  白手起家还中途摆烂了,确实不容易。

  沈玄默一心两用,一边翻看着平台方“进贡”来的资料,一边问:“除了我妈,还有谁?”

  助理说不止,显然是不止他们这一家。

  “平台方一开始不愿意说,说是不方便透露,只说那边也是为了保护顾白衣。”助理停顿了片刻,确定沈玄默注意力还在,才继续说道,“但是刚刚——十分钟之前,那边就透了底,说是姓顾。”

  他故意放慢了语速。

  沈玄默果然抬起了头,语气不明地问:“叫什么名字?”

  助理回答:“顾长乐。”

  沈玄默动作一顿,却并没有那么意外。

  听说是姓顾,他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选项也是这个名字。

  顾长乐的资料很少。

  能短时间内查出来的也就是他成绩确实很优异。

  顾长乐是世俗意义上的天才少年,名字出现最多的地方是各大竞赛奖项名单公示,跳级上大学又由工科转了金融,十八岁就本科毕业出了国,走的是公费留学的路子,之后在国外一待就是将近十年时间。

  去年回国是外派结束,之后据说就留在国内工作了。

  回国之后的这半年时间他并不活跃,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人社交。

  能被看见的,也只有偶尔参加一些会议,大约是还在休整期。

  也是因此,这人的情况不太好查。

  别说私人交友,就连父母还在不在都不清楚,更不用说什么兄弟姐妹了。

  不过顾白衣并没有什么主动寻亲的意向,沈玄默也没那么着急,便没有很大费周章地去折腾。

  没想到竟然会是在这里先意外有了交集。

  或许也不能算是意外。

  顾长乐先联系沈玄默,肯定是关键信息没有确认,也就是说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只能说明他是通过别的什么途径知道了顾白衣的存在,然后生出了似是而非的怀疑。

  大概率是看到了顾白衣那张脸。

  沈玄默指尖轻敲了几下桌面,问:“他们怎么说?”

  助理说:“那位顾先生想先跟你聊聊。”

  沈玄默又看了眼手上的那些资料,选择暂且都推到一边。

  电话在两分钟之后就接了进来。

  对面的人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是顾长乐。沈先生,我能问一下,你最近这段时间为什么要调查我吗?”

  陌生的声音冷冷清清,不急不躁,听不出半点“质问”的意味。

  沈玄默语气散漫地反问:“那顾先生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联系我?”

  无声的对峙持续了几秒钟的时间。

  顾长乐首先让步,开口说道:“我有过一个弟弟,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比我小六岁。但是,二十年前的时候,他就被人拐走了。后来我们找到那个人贩子的时候,他说我弟弟已经死了。”

  沈玄默问:“他说因为什么死的?”

  顾长乐沉默了片刻,回答:“进山的时候掉进悬崖了,那里时常有野兽出没——”

  就算没摔死,早晚也会被野兽吃掉。

  那么小的孩子,根本没有自保能力。

  沈玄默:“你们信了?”

  顾长乐:“那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坦白来说,沈玄默对顾长乐没有什么爱屋及乌的好感,相反能把那么小的孩子弄丢了还这么多年没找到——沈玄默承认自己是有些不理智的迁怒。

  但对方毕竟主动找上门来,态度还算良好。

  所以沈玄默并没有再去指责或质问什么,而是先去确认另一个信息:“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顾白衣,顾长乐。

  如果真的是兄弟,为什么哥哥叫顾长乐,弟弟要叫顾白衣?

  “白衣”这个词,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很好的寓意。

  按照哥哥的取名逻辑,弟弟应该叫——

  顾长宁。

  宁宁。

  沈玄默指尖蓦地一顿,本是无聊发散开的思绪硬生生地卡在了这里。

  然后他就听见顾长乐说:“他叫顾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