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衣觉得有点新奇◎

  年后家里蹲了几天, 沈玄默还是被沈女士拖出去拜年了。

  沈玄默这几年跟亲戚走得不近,见过几个亲近的长辈便彻底失去了拜年的耐心。

  往年沈女士都随他去了,也懒得跟他吵。

  但今年态度却格外坚决, 不止亲戚要走动, 相熟的圈内友人以及合作商等等,都带着沈玄默见了面。

  沈玄默起初拒绝了。

  沈女士对他发出了灵魂质问:“万一以后小顾被人欺负,你不得有点底气去护着?你不会想要把他一辈子都困在宁城吧?别指望我,他以后是你对象又不是我的, 我没那么多时间管你那点私事。”

  沈玄默:“……”

  沈玄默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以往并没有什么野心,甚至已经对手上的工作渐渐心生厌倦。

  要不是因为跟他妈之间还赌着一口气, 他早就开始考虑退休养老的事了。

  权势地位金钱并不能带给他任何满足感。

  相反, 牵扯到其中的明争暗斗、各种利欲熏心的丑陋嘴脸,看着着实叫人厌烦。

  但那是遇到顾白衣之前的事情了。

  在特别需要保护一个人, 或者对付某个人的时候,权势金钱都是不可或缺的好东西。

  顾白衣看起来就不像是擅长勾心斗角的人,本身又是孤儿,没有任何背景依靠。

  那就只能由沈玄默来做他的靠山了。

  要是没点底牌,这山一靠就倒,或者还得再辗转去靠另一座山,那就有点太没用了。

  沈玄默长达十几年的“叛逆期”, 悄然终结于这个春节。

  沈女士丢给他一堆工作,美其名曰趁着回宁城之前练手,实际上就是物尽其用, 分摊工作。

  沈玄默头一回没有躲闪反抗, 而是老老实实地去了公司总部打卡, 混了个脸熟。

  他以短期学习的名义进公司, 低调且沉默, 似乎是打算就这样混过这段学习期。

  但他身为沈女士的亲儿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真的泯灭于人群。

  圈内人不明真相,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猜测这对母子是不是已经彻底和解。

  沈玄默要是回了沈家,圈内形势说不准又要变化了。

  宁城与首都相隔甚远,即便很多人都听说过他白手起家干得还不错,但真正打过交道的还是少数。

  顶着沈家人的光环,自身表现出来的能力就要被相应地抵扣掉一部分。

  总的来说,大部分人看中他沈大少爷的身份,对他的能力却并不以为意。

  有些得罪过他的人战战兢兢地夹起了尾巴,怕他得势报复,有些则觉得这是一个机遇,眼珠子一转就想尽办法凑过来讨好。

  沈玄默离家十几年,很多人都不清楚他的性格脾性,所以从某方面来说……那些人胆子很大。

  某个唐姓合作商摆酒设宴,沈女士出差未归,请帖就递到了沈玄默手上。

  两家在一个比较重要的合作项目上正处于谈判关键期,不好推拒,沈玄默就接了下来。

  宴席之上,某个据说刚被接回家的私生女穿着清凉,几次三番拦路敬酒,沈玄默避了两次对方也穷追不舍。

  到第三次的时候,唐小姐脸色泛白地端来一杯酒,将他堵在宴会厅一角。

  敬酒不成,她手一抖,满杯的酒水不偏不倚泼了沈玄默满身。

  随后唐小姐就慌张地请他去房间换衣服。

  唐小姐在前面引路,后面还有个男服务生虎视眈眈地作陪。

  附近瞥见这一幕的人都啧啧称奇,心说这唐总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唐小姐虽是私生女,却是他几个儿女之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个。

  正经大学生,青春靓丽,身材妙曼。

  再精心一打扮,比起那些漂亮的大明星也不差什么。

  先前一入场,至少小半男人的目光都控制不住地朝她身上飘。

  但看到她目标明确地盯着沈家大少爷,其他人才稍稍歇了心思。

  有点家底的男人情人满地似乎都是常态。

  况且沈大少爷以往就有风流名声,这些花名在圈子里传得比他白手起家的事业广多了。

  如今唐家当众搞这些小动作,甚至于懒得费心遮掩,确实有点不要脸面了,但没人替沈玄默不忿。

  一夜风流,这种事上男人从来不是吃亏的那一个。

  倒是有人觉得唐小姐可惜了。

  但又有人撇嘴,说要是能进了沈家的门,那可就一步登天了。

  再退一步说,就算是只当没名没分的情人,至少沈大少爷仪表堂堂风流俊逸,也比被送给那些膀大腰圆的油腻老男人好多了。

  且不论当事人愿不愿意,周围人大多冷眼旁观,要么干脆不掺和不惹麻烦,要么等着看好戏,甚至还有私下打赌的。

  小部分人觉得沈大少爷不至于那么饥不择食,不顾场合,但也都默认他不会把这件事闹大。

  至少也要等到宴会结束,再私下表达不满。

  只有几个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躲在了墙角不易被人注意到的暗处,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了眼那位唐总。

  甭管沈大少爷风流名声是真是假,敢用这种手段当众算计沈玄默,那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可惜这样了解沈玄默的宾客寥寥无几。

  听见宴会厅那一角传来一声惨叫的时候,许多人还满面茫然。

  一回头,就见一个男服务生倒在地上,一边的胳膊不自然地弯折着。

  旁边是端着酒杯的沈大少爷。

  淡红色的酒液在他浅色上衣上染出了花,一身狼藉,却并不狼狈。

  他神情慵懒地看了眼四周,视线划过不远处的唐小姐时,后者脸色煞白,小腿控制不住地打着哆嗦,几乎站立不稳。

  其他人都没看到他先前的动作,但看到地上躺着的人大概也猜出前因后果,一时都呆立着,不敢言语。

  待沈玄默的视线扫过来,他们低头的低头,转身的转身,就是不敢对上视线。

  唯一一个来不及转头的倒霉鬼,是正托着酒盘的服务生。

  沈玄默朝他勾了下手指:“叫你们唐总过来。”

  服务生慌慌张张地转头去叫人。

  沈玄默转了转手里的杯子,青碧色的酒液沿着杯壁流淌摇晃,他觉得这颜色不太好看,示意另一个服务生过来。

  托盘上摆着三四杯半满的深红色葡萄酒。

  沈玄默直接全部倒进同一杯。

  周围人偷偷摸摸地朝这边张望着,最过头的猜测也就是觉得他想让人喝酒赔罪。

  唐总很快过来,见状不对,满脸堆笑着打圆场:“小沈总,这是谁惹你不高兴了?都怪我御下无方,要是冲撞了还请你多担待——”

  说着他还瞪了眼唐小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唐小姐面色发白地咬着下唇,不敢言语。

  在她低头的刹那,就听见哗的一声轻响,随后便是周围人控制不住地惊呼。

  深红色的酒水泼了唐总满脸,滴滴答答地从下巴上滑下来,一半在滴花了衣服,一半淌到地上,落汤鸡似的。

  唐总面色铁青,陡然一怒:“沈玄默!你——”

  沈玄默又端回了青碧色的那杯酒,一抬手又泼到唐总脸上。

  恰好从额头浇到下巴。

  卓越的身高优势在这个时候展现得淋漓尽致。

  沈玄默眉眼轻抬,慵懒含笑,却显出十二分的讥诮:“这么鲜亮的颜色,你确实不配。不用感谢我帮你洗脸,就当我日行一善。”

  他随手将杯子放回托盘。

  “啪”的一声轻响,在鸦雀无声的宴会厅里格外突兀。

  没人敢开口。

  就连唐总也被气懵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所以当沈玄默转过身,路过另一个服务生如法炮制倒了满杯的酒时,他那淡漠的声音也清楚地回荡在宴会厅里。

  “这杯就端给他洗洗脑子。”沈玄默轻嗤了一声,“不然往里塞点东西装饰一下也好。”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宴会厅。

  没人敢拦。

  后面的唐总在众目睽睽的目光审视之下,脸色一白,两眼一翻,竟是生生气晕了过去。

  沈玄默出了宴会厅,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原本想直接开车回家,但看看自己一身酒气,他眉头就皱起来,最后还是打电话给了沈家的司机过来接。

  他回了趟沈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顾白衣在家看剧本。

  看到沈玄默提前回来,他还有点意外:“不是说去参加什么宴会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还以为起码得到半夜,刚刚他还在犹豫要不要等沈玄默回来。

  沈玄默走过来楼了下他的脖子,轻轻碰了下他的耳尖:“早知道带你一块去了。”

  要是看到他有了主,说不定就不会再搞那一出了。

  怪恶心人的。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顾白衣就是不喜欢参加这些宴会活动,所以沈玄默才没有强求他一起去。

  一群人假模假样地打着官腔,确实无聊。

  还不如在家躺着睡觉实在。

  沈玄默话头又一转:“算了,不去才好,清净。”

  顾白衣看出他心情不好,都顾不得跟他计较亲近范畴的问题,放下手机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沈玄默简单地复述了唐家那对父女的事。

  顾白衣听得神情渐渐微妙。

  沈玄默紧急保证:“我根本没见过他们家的人,我看那小姑娘其实也挺不情愿的,估计是被她那便宜爹威胁的。”

  否则那会儿他就连唐小姐一起泼了。

  在他的字典里,没有怜香惜玉几个字,但冤有头债有主。

  沈玄默更讨厌那个唐总。

  顾白衣面露同情,似乎是回忆起了一些旧事:“这种事……确实也难免……”

  地位高了,难免周围就会有一些心怀不轨的。

  无论男女都是。

  有些人对这方面不大在意,你情我愿各取所需也勉强能算是一段美事,至少也不算吃亏。

  但也有一些人洁癖重,对这种事就避之不及了。

  顾白衣他亲大哥以前就遇到过类似的事。

  不巧他哥没什么武学天赋,相较练武之人身娇体弱,酒喝多了还加了料,直接失去反抗之力,被摸了好几爪子。

  最后是顾白衣收到短信发觉不对,及时赶过去把他哥给救了下来。

  事后顾大哥差点没把自己给搓下一层皮,恶心得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自那之后更是滴酒不沾,饭都不敢在外面吃。

  顾白衣如今再回想起来,仍然觉得他哥那段时间的样子可太可怜了。

  对比之下,沈玄默还算是幸运的了。

  但有一难免就有二,沈玄默还不喜欢有人跟在身边。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就遇到个更心黑的就栽了。

  沈玄默脑子好使,但要是被人灌晕了那只有任人宰割的命。

  这么一想,顾白衣神情中更透露出几分怜悯。

  好像在看一个柔弱可欺的小鸡崽。

  沈玄默:“……”

  总觉得他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

  顾白衣轻咳了一下,收敛了一点眼神:“以后要是还有这种应酬,我陪你去吧。”

  多少也能保护他一下。

  沈玄默听从直觉的预警,并没有去深究顾白衣那种微妙的眼神。

  “不用了。”沈玄默恢复了理智,问道,“这几天你有事要出门吗?”

  顾白衣想了想:“明天下午要去找那位导演,之后就没什么事了。”

  沈玄默微蹙了下眉:“明天我找人陪你去。最近几天最好不要单独出门。我担心有人会趁机报复。”

  他跟顾白衣的事情并没有大肆宣扬,但也没有刻意隐瞒。

  唐家只要有心,查出来顾白衣的存在也不算什么难事。

  他们绝对不敢随便对沈玄默动手,但沈玄默的小情人就是他们最佳的出气筒。

  毕竟他们怕的不是沈玄默本人,而是他背后的沈家。

  沈家会为了个不能生不能养甚至都不能明媒正娶的小白脸出头吗?

  没试探过这道底线,那些人是不会把他放在心上的。

  不仅是顾白衣,就连沈玄默本身也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

  所以这次的头,沈玄默必须要出。

  唯一担心的不过就是那些人狗急跳墙,把主意打到顾白衣身上。

  想到这种可能性,沈玄默就觉得满心烦躁。

  直至此刻,他才真正认可了沈女士的说法——必须得有更多的底气才行。

  空有一个沈家大少爷的名号,仅缩在宁城一角养老,是远远不够的。

  沈玄默伸手揉了揉顾白衣耳侧的头发,柔软的触感叫他心头稍定,但又随之生出些许歉疚。

  “就这几天。”沈玄默低声说道,指尖拨弄着他的发尾,沿着耳尖一直轻点到后颈,安抚性地揉了揉,“你稍微忍一忍,少出门别落单。要不了一个礼拜,他们就会忙到自顾不暇了。”

  最多三个月,他就能叫他们在这个圈子里面消失得干干净净。

  顾白衣乖乖点头:“好。”

  见他没有不满的神色,沈玄默才稍稍放松下来。

  “等这段时间忙完就带你去看花船。”沈玄默说道。

  顾白衣眨了眨眼,他都险些忘了这件事了。

  比起花船,他还是对那个唐家可能报复他的事情更感兴趣。

  前世到今生,还是第一回有人把他定为打击报复中的“弱点”。

  以往可都是仇人为了报复他,而去针对他的亲朋好友,利用他们来威胁他。

  因为他们打不过顾白衣。

  就算是下药这种下作手段,除非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否则对顾白衣的效果也不怎么明显。

  如今骤然间身份倒转,知道那些人不敢对沈玄默动手,顾白衣放心之余,还有几分新奇。

  眼见着沈玄默怒意渐渐平复,顾白衣彻底把剧本丢到一边,戳了戳他的胳膊,问他:“沈哥,你们这边的人一般怎么报复人?”

  沈玄默按住他的手,纠正他的用词:“是他们。”

  顾白衣从善如流地改正:“他们一般怎么报复人?我又不是名人,就这几天也查不出多少东西,是不是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那种方式,套麻袋、绑架、恐吓?”

  他每多说一个词,沈玄默脸色就沉下去一分。

  奈何顾白衣正在兴头上,就差扒着手指头算有多少种欺负人的方式了。

  语气轻快得好像他不是可能被报复得对象,而是电视机外面围观看戏的观众。

  沈玄默正琢磨着是不是该给顾白衣找个保镖,就听他已经联想到对方或许会雇佣一些专业打手的事了。

  顾白衣说着一顿,想起什么似的,忽的抬起头,有些纠结地问道:“万一那些人最后真的找上了门,要是我从他们嘴里知道幕后指使者是谁,然后一怒之下冲上门揍他们一顿,这能算是正当防卫吗?”

  沈玄默:“……”

  这是个好问题。

  但……

  为什么他好像从顾白衣脸上看到了一些……跃跃欲试?

  作者有话说:

  放心感情线不会虐哒

  前面说过滴,正文不会完全按照文案走的,只能保证掉马剧情一定有,但分手应该不会有,大概就是掉马情节的附加喜剧小剧场吧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