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这里还藏了一个狗杂种。”

  那山贼刚要走,就眼尖看到一堆尸体后面,隐藏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他迈步上前,将那小孩拎了起来,才发现她那灰色的眼眸中满是恨意。

  “狗崽子。”

  山贼“啐”了一口在那小孩身上,将她狠狠摔在地上,举起长刀。

  就在长刀即将砍下小孩的头颅时,一柄飞剑穿透了那山贼的身体,山贼应声倒地,那长剑却仿佛有生命一般,无人掌控却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有天师来了!”

  那些山贼慌乱叫着,想要逃跑,却还是被砚无归一个个杀死。

  十步杀一人,杀得人头滚滚。

  不出几秒,那柄剑的剑身上已满是鲜血,血珠子顺着剑刃滑落,滴在地上血不沾刃。

  若是有见识广的,便能认出此剑乃是藏剑山庄名剑——血葬。

  苍白修长的手指握着血葬,看着赏心悦目,如同危险的凶兽虎视眈眈。

  明晃晃的剑身,映照出来者的容貌。

  一袭白衣,腰间束着镶玉的靛青色腰带,坠着材质极好的玉佩,袖口有着风卷云起的银色暗纹,长发整整齐齐束在发冠之中,气质出尘高贵,看起来贵不可言。

  来者正是砚无归。

  但为了“马甲大计”,他特地利用“管理员”的身份肆意更换容貌,如今的他看起来像一位二十七八的男子,无论是容貌还是衣着,都很古板且一丝不苟。

  解决了那些山贼,砚无归收起了血葬,来到了降娄面前,微微俯身,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朝着她伸出了手。

  风掠起了他的衣角,带起一股好闻的味道,在血腥味中有些突兀。

  降娄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样子,但经历了这种惨不忍睹的事情,她一双灰色眼眸却是毫无波澜,只是隐藏着戒备与警惕。

  白羊降娄,出生时母亲羊水破裂死去,父亲也被打死在了做长工的贵族豪富之家,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嗯,一个标准的“渡劫”开头。

  降娄被封禁了记忆和本领,因此,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

  砚无归看着降娄那冰冷的神色,以及银色的双眸,却又觉得她似乎也不那么普通。

  天生灰眸,不是什么异象,而是降娄从出生起,就只能看到近处的事物。

  她患有眼疾。

  好在清石村的村民质朴,愿意给降娄一口饭吃,她才顺利长大。

  砚无归看着降娄,的确是雌雄莫辨,由于不太方便,头发被剪得很短,面容也没有突出女相来,性子也闷闷的。

  似乎不只有眼疾,还有一些情感缺陷啊……

  砚无归心里嘀咕着。

  降娄抬头看着砚无归,她看不太清砚无归的容貌,但感觉眼前之人相貌生得极好。

  看到来者伸出了手,却什么都没说,降娄犹豫了一瞬,试探着将指尖放到了砚无归的手中。

  一声轻笑声传来,降娄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来者拎起了衣服,勒得降娄脸色青紫。

  审判忘了告诉砚无归的事情不止那么一件,还有一件很重要的,那便是没告诉砚无归降娄是位女子。

  所以,砚无归为降娄铺好的路,全都是按照男子来的,也不怪砚无归没认出来,全都是审判没提醒,再加上降娄本就雌雄莫辨。

  就这样,降娄被砚无归拎着离开了,她微微仰头看向了火光里的村庄,但她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红色。

  降娄的神色依旧冷淡,眼泪却是悄然滑落。

  ……

  转瞬之间,五年已过,降娄已有九岁了。

  倏然,破空声响起,降娄身着深紫色劲装,短发飞舞,挥舞手中长剑,朝着前方刺去,片片落花从枝头飘然而下,在空中漫舞飞扬,犹如漫天花雨从天而降。

  若是旁人看到,也只会夸赞一句“翩翩少年郎”,因为降娄如今的模样可比寻常女子要“壮硕”一些,声音也偏向中性。

  这些年,砚无归使用了他的第一个马甲,一位行侠仗义的江湖人士,在江湖中颇有威望,剑法高超,家境殷实,正是在惩恶扬善的过程中,将降娄带了回来。

  降娄不太爱说话,砚无归也不怎么与她亲近,只是给她吃食与一把长剑。

  习剑五年,没有人指导,降娄也习得一身好剑术。

  虽有眼疾,但降娄如今习得“心眼”,练剑时就会将眼睛闭住。

  降娄收起剑,就听得身后传来了掌声,她没有回头,只是恭敬说了句“老爷”。

  是砚无归来了。

  “你剑法精进了许多,我打算送你去皇城,去东崖书院,你可愿意?”

  降娄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点点头。

  就算降娄情感有些缺失,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砚无归虽然待她没有多么亲近,却还是为她提供了极好的衣食住行,她应当感恩。

  因此,降娄其实不愿意离开这里,本打算长大后为砚无归做事然后给他养老送终,但既然砚无归说了,她便同意了。

  尽管她也不太懂为什么砚无归一定要让她去那什么东崖书院。

  事实上,不是谁都能拿得到东崖书院的邀请函,是砚无归的这一个马甲是当今二皇子的人,才勉强得到了一份。

  “你到了那里就只需要潜心修炼,遇到事情我会给你写信的,切记,不要惹事。”

  砚无归再次告诫道,降娄点点头。

  要离开这里了吗?

  不太想走。

  在降娄离开之前,砚无归只给她安排了一位仆人,负责照顾她的衣食起居。

  同时,还将名剑血葬赠予她。

  踏上马车,降娄就这么沉默着离开了皇都。

  砚无归站在富丽堂皇的大门口,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嘴角的笑容慢慢勾起。

  这可是审判说你要渡劫的,做到现在这份上,算是仁至义尽了。

  他转身,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掀了起来,露出又一张陌生的脸,快速离开了此地。

  马车上,伴随着不太平坦道路的轻微颠簸,降娄还是冷着一张脸沉默不言。

  “少爷,您别不开心,老爷他就是想让您闯荡出一番名头来。”

  丫鬟碧水说道,尽管她家少爷平日里就这个样子,但现在看着分明就是有些许落寞。

  碧水是砚无归从街上买来的丫鬟,从小照顾降娄。

  但这些年降娄极度抗拒其他人触碰他,因此,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男子。

  名义上,她算是砚无归的“义子”,但降娄也从未喊过他义父。

  “嗯。”

  降娄不咸不淡回复了一声,用手拨开一小部分帘子,看向了马车外,人游如织。

  原本应该细腻的手上,也满是练剑生的茧。

  她内心总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在不停反复地告诉她——

  你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万里无疆人间坦途 ,天光乍明独行天堑,你必要渡一千零一道飒杳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