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阙顿了顿，流畅的演技差点卡壳。
好在恶魔经验丰富，除了顾愉之外的两个玩家都没有发现他的破绽。
时阙在缩了缩手指，在心里再次难得地丢掉礼貌，气鼓鼓地想——
顾愉这个动作让他还怎么演下去。
时阙的脾气也跟着上来了，不就是被捣乱了吗？
他又不是不能继续演下去。
阿阙的双手顺势环绕在顾愉的脖子上，他把头埋进顾愉的怀里，小声地说：“你们…是来带我出去的吗？”
少年的话里不带有一丝情绪，只是在单纯地陈述着自己的疑问。
这个屋子里的阿阙和之前玩家们见到的那个阿阙相比自然就显得截然不同。
夏无风和崔安倒是没怀疑顾愉的举动——利用和NPC的关系做一些拉近关系的事情也不算罕见。
顾愉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抱着少年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还是崔安一边包扎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一边回答了阿阙的话。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崔安的声音带着自然的安抚意味，对副本里的很多缺乏安全感、内向之类的弱势NPC都非常受用。
这类NPC里自然也包括了眼前的这个阿阙。
确实要比迷宫外的阿阙好说话得多。
只见待在顾愉怀里的人闷声闷气地说：“不记得了。”
“死了之后就一直待在这里……”
阿阙直接大方承认了自己的状态。
反正任何到达这个地方的人都能猜到这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
还住在这里的存在，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还能维持正常人身份的模样。
顺便也让玩家们看了出来，现在的这个阿阙比起之前什么都不肯说的状态，确实要好套话得多。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他们首先要确认待在这个迷宫终点的阿阙是什么身份。
到底是灵魂被分为两半的另一个存在还是不同时间线上呈现出来的阿阙。
这可是玩家们飞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抵达的迷宫终点，肯定会有重要收获。
崔安小心翼翼地没有在阿阙面前提到“死”字，他避开可能会踩雷的地方接着问：“你想出去吗？”
“我们怎么才能帮你出去呢？这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阿阙低敛着眼眸，几乎是有问必答：“有人…在公寓楼里纵火。”
“我们全部都死在这里了。”
阿阙抬头，一双眼睛从蹭得凌乱的刘海中显露出来。
他对着夏无风和崔安说：“我出不去。”
“出不去是什么意思？”
眼前这个阿阙这么好说话，就连夏无风也跟着加入了对话。
阿阙蜷缩了几下手指，好不容易遇到活人的珍贵机会最终还是压到了他心里的担忧。
顾愉的胸膛微颤了几分，不难看出他是被时阙满嘴跑火车的能力给逗笑的。
时阙在其他玩家看不到的地方扭了一下顾愉，让他注意点别被发现。
别忘了他们可是合作关系。
这个合作还是顾愉自己率先说出口的。
在警告完顾愉别让这两个玩家察觉到异常后，时阙很快又继续进行自己的计划
阿阙直白地说道：“我是一个地缚灵。”
对自己的身份十分坦然。
“执念没有消失的话就永远也出不去。”
不只是他，还有困在公寓楼里的其他租客都出不去。
所有的租客都是地缚灵。
听到了阿阙话里的潜意思，对于夏无风和崔安来说，这确实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毕竟公寓楼里的秘密和租客们息息相关。
阿阙接着说：“执念消失了的话，我就能出去了……”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话里话外都像是因为不好意思麻烦玩家们所以显得有些难以启齿。
夏无风和崔安倒也不是什么好心人。
但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帮助阿阙。
是经历过了迷宫折磨才得到的线索。
肯定和主线任务有关。
崔安放松语气问道：“请问你的执念是什么？我们可以帮忙解决吗？”
阿阙在两个玩家没有发现的时候，埋头在顾愉的怀里笑了笑。
果然上钩了。
他很快又抬起头来，将脸上的表情管理控制得非常好。
“执念的话。”
阿阙想了想又刻意引导着说：“我想知道是谁纵的火。”
崔安点头：“没问题，我们搬进来的目的本来也是为了调查这个公寓楼的纵火事件。”
他言两语简单地向阿阙透露了一些，他们本来被安排进这个副本的身份之一就是特殊事件调查人员。
答应帮阿阙寻找纵火凶手的任务正好和他们的主线任务一致。
见到玩家答应得这么果断，阿阙努力鼓起勇气才开口又说了一句：“还有……”
他抱着顾愉的双手力度又收紧了几分。
“他为什么拒绝了我。”
阿阙虽然这句话说的稀里糊涂，话里更是没有点名道姓，但玩家们心里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前面一个执念崔安还能直接答应，但是这第二个执念……
崔安和夏无风都不自觉看向抱着NPC的顾愉。
顾愉不小心抽到的这个身份可真是要命。
两个玩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阿阙说的话，还是顾愉开了口。
男人说：“没有拒绝。”
阿阙怯生生地抬头望向他。
眼眶已经被染红。
顾愉有些无奈。
“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哭。”
顾愉当然也能陪时阙演戏。
既然副本已经决定了他的身份，顾愉的身边就必然会出现他和阿阙关系的线索。
无论是手机上的聊天记录还是各种稍微注重就能发现的细节。
顾愉的身份没有不爱阿阙。
相反，这个身份可以说是非常喜欢阿阙。
那个让阿阙耿耿于怀的见面拒绝真正的原因，只是现在还不能说。
顾愉真的和时阙配合着演起来也得心应手。
顾愉擦了擦地缚灵脸上溢出眼角的泪水。
“快了，时间很快就到了。”
“到时候告诉你好不好？”
不常说话的男人稍微显露出一些哄人的意图就让人心动不已。
阿阙这个单纯小孩就被哄得一愣一愣的，只顾着乖巧点头。
“好。”
很容易就听信了顾愉的话。
看得夏无风和崔安都想给顾愉竖个拇指。
——想不到这个顾愉还是会演戏的。
阿阙和玩家们说得差不多了。
玩家们帮他寻找公寓里的纵火犯和纵火原因，顾愉需要给他一个交代。
玩家负责给阿阙解决掉执念，阿阙则指引着他们走出迷宫。
除此之外，阿阙还给了他们每人一个线索。
“王阿姨无论生前死后都是一个好人好鬼。”
阿阙重新坐回床上，蜷缩成小小一团：“我们都很喜欢她。”
“你们找不到她，但是她不会害你们的。”
阿阙没有直接挑明，但哪怕只是这种点到为止，玩家们都已经明白过来。
王阿姨交给阿阙的饭菜没有问题。
甚至他们借着这顿饭，反而还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庇护。
谁都想不到一个鬼魂做出的饭菜居然会给玩家们带来一个增益效果。
每个副本里系统都会设计少数的隐晦线索非常难被发现。
玩家们能够发现这类线索大多数都要靠运气去碰瓷。
夏无风和崔安都知道，王阿姨的这个线索就是阿阙向他们透露出来的隐晦信息。
这个迷宫虽然耗费了许多心神，但是被折磨的两个玩家还是得到了好几个重要线索。
毕竟危险总是和丰厚的报酬相伴。
副本的剧情已经清晰了许多。
被阿阙送出迷宫后，夏无风和崔安就准备先回屋修整一下。
等体力恢复、身上的伤口愈合了之后再去找其他租客聊天，准备实验一下吃了王阿姨做的饭菜后，他们到底获得了怎么样的增益。
他们和顾愉不熟，人就在404号房前分开了。
眼见着两个玩家回了屋子，顾愉也转身重新扭开了404号房的门把手。
顾愉进屋的时候，时阙正在揭下墙角的最后一张黄符。
符咒被撕下来之后，404号房瞬间变回了之前的正常模样。
时阙早就料到了顾愉会折返回来，他懒散地躺在床上，既没有多朝顾愉看一眼，也没装出一惯的优雅模样。
顾愉不客气地坐到床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顾愉则是拉过时阙的手腕，伸出手指开始在他的掌心写字。
这里毕竟是系统建立的副本世界。
顾愉认真地在时阙的手上写着。
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擦在时阙的手心，泛起一笔一划的痒意。
时阙的手指不自觉地弯了弯，一下就握住了顾愉正在写字的食指。
很快时阙的手指又被顾愉反手一根一根地掰开。
“别闹。”
顾愉淡淡地声音从时阙的头顶传来，似乎是时阙在调皮一样。
恶魔皱了皱眉，狡诈的性子被眼前的男人吃得死死的。
顾愉手上的动作被黑暗力量隔绝了窥探，除了时阙外，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写了什么东西。
而时阙在顾愉写下个字后再也没有之前漫不经心的模样。
虽然看起来时阙依旧是躺在床上休息的懒散模样，但是恶魔的眼底已经出现难得的慎重。
原因无法，时阙清楚地感受到顾愉写在他手上的个字——
[爱恩塔]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顾愉写的并不是时阙开的那个铺子的店名。
时阙又感受到顾愉在他的手心写下后两个字：
[世界]
爱恩塔世界。
时阙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
这下时阙眼里瞬间冒出的惊讶根本来不及收回去，他抬眼朝顾愉看去。
恶魔难得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顾愉立刻伸出空闲的左手捂住他的眼睛，没有让恶魔眼里真实的情绪波动来得及被系统在内的其他任何存在给观察到。
时阙下意识眨了眨眼。
顾愉感受到时阙眼睛上挺翘浓密的睫毛扫了扫他的手心，他的喉咙上下动了动，时阙没发现男人的异常。
几个呼吸过后，等到时阙控制好情绪后，顾愉像是感知到了时阙的状态一样，默契地移开了他的手掌。
时阙的一双眼睛已经恢复成了恶魔往日什么也不在意的模样，一丁点属于时阙的真实情绪都窥探不出。
顾愉是来自爱恩塔世界的神明吗？
他看起来很像，但是……
这次换做时阙拉过顾愉的手，恶魔在男人的手中写下几个字：
[黑暗神？]
最后一个代表着时阙疑惑的问号刚写出来顾愉就点头承认了。
时阙之所以会写出这几个字是因为他知道，爱恩塔世界里并没有黑暗系的神明存在。
时阙又不是没坑过自己本土世界的神。
爱恩塔世界直到消亡都没有出现过黑暗系的神明，时阙见过的黑暗系神明都是在其他世界里做交易时接触过，而且接触的机会也没有很多。
更不要说时阙在上个副本里感受过。
顾愉的真身无意间带出来的威压，完全是黑暗系的主神的存在。
时阙不可能认错。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黑暗神为什么会变成爱恩塔世界的本土神?
又或者是爱恩塔世界中曾经的哪个神明在世界毁灭前的陨落中神格发生了转变？
时阙离开自己的本土世界离开得早，并不清楚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也知道自己想弄明白的东西，并不是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事情。
顾愉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他说这种无关的事情。
暂时确认顾愉的黑暗神身份就可以了。
最起码比起光明系神明，时阙更喜欢顾愉现在的身份属性。
时阙低敛着眼眸，还没有再写什么，顾愉率先在他的手上写了下一句话。
[一直都不会伤害你]
顾愉这次在时阙手心里写下的字数不少，时阙依然在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就明白了顾愉的意思。
不是和这个副本剧情有关的演戏。
顾愉真的做出了一个郑重的承诺。
虽然这个承诺在恶魔忘记的记忆里，已经郑重承诺过一次了。
顾愉没有逼着要让时阙立刻恢复记忆的急切。
他只是一直都没有掩盖过自己对时阙的特别。
虽偶时阙的理解和他的想法有些出入。
恶魔原本的疑惑现在也解开了——
爱恩塔世界都毁了，他们虽然一个是恶魔一个是神明，但也算是老乡见老乡了。
故乡毁灭了大家都不容易，怪不得顾愉对他的态度不一样。
时阙现在知道两个人的这层老乡关系了，心想：顾愉如果来找他做交易，他也会愿意给顾愉打八折的。
神明对他的这点差别对待也不意外。
顾愉一眼就看透了恶魔的想法。
他也坏心眼地没有去提醒时阙想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