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斯宇恐惧污染导致的变异。

  之前便提过,他与污染和变异种打交道这么多年,其实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沾染到分毫。

  因为了解,所以才知道这东西的不确定性有多可怕,被污染过后能不能等来第一次进化机会,全看运气。

  所以此时,比起他身体上的缓慢变异,最先崩溃的是他的精神状态。

  因为实验他亲手创造了无数变异种,为了研究定向污染引导,在他手底下更是出现了无数的亡魂。

  都是报应。

  他以一个科学怪人的目光,满含兴奋与灼.热地看着挣扎受苦的人类同胞的时候,大概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陆斯宇跪在地上尖叫,露在眼眶外的一簇一簇的血丝还在毛茸茸地可爱摇摆,仿佛是什么带着可爱外表的小蘑菇菌丝,但留在眼眶里的“根部”却还在蠕动纠缠着,一点一点地往它脑子深处扎。

  陆斯宇甚至觉得这份污染在提取他脑子里的信息。

  在他崩溃的时候,此处仍旧是一片混乱。

  郁凌林的精神领域仍在蔓延,小水母里应外合,造就了屋子里所有研究员仿佛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这时候有个研究员在人群冲撞中丢了眼镜,看东西一片模糊,只隐约见着好似是陆斯宇“摔”在地上了,周围人四处逃窜,没有一个人扶他。

  那研究员平日对陆斯宇也算敬重,故而在其他人砸门求生的时候,他还能提起胆子存点良心回头去接陆斯宇——也不知是不是没看见陆斯宇脚下的那片黑暗。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扶住对方胳膊,准备将自己老师拉起来的时候,陆斯宇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眼睛上的红色血线突然若有所感一般,齐刷刷地用顶端的“血珠”盯着准备拉人的研究员。

  就好像为了和这些富有生命力的小东西形成对比,陆斯宇本人此时是手脚发软,研究员一碰他,他就往地上倒。

  他的脑子已经彻底被这些血线扎根了。

  研究员的近视再深,也察觉不出不对了,但为时已晚。

  那些血线突然调转方向,纷纷拉长,变成了一根根细长且尖锐的钢针。

  “噗——”

  你知道一个人的脑袋被无数根纤细的钢针插成筛子眼儿是什么样子的吗?

  “啊啊啊啊——”

  这次尖叫的是其它研究员了。

  血线插着研究员,将他的头提起来,头连带着身体,研究员整个被挑在半空中。

  因为重力原因,血会顺着那些红色的血线往下滑,一路滑到已经没有意识的陆斯宇的脸上。

  郁凌林:“……”

  有点恶心。

  怎么恶心的人感染了污染,形成的初级污染物都要更恶心一点吗?

  他的好心情停留在了陆斯宇失控尖叫的那一刻,在那一瞬他心情好到了极点,然后就被恶心得一路下跌。

  郁凌林放弃了将陆斯宇纳入自己精神领域的打算。

  吃了这种东西,自己的精神领域说不定会拉肚子。

  虽说他是故意将污染原液泼在陆斯宇脸上的,但接下来一切的失控,都不在他的意料范围内。

  毕竟他泼污染原液的举动只是单纯的想针对陆斯宇那个人而已。

  郁凌林绕过了这些人,精神领域继续扩张,试图去找系统所说的资料,以及试探一下看守沉睡者之心的藤壶,看看能不能绕过它们偷个宝。

  与此同时,郁凌林精神联系门口的小水母把门给打开了。

  原因无他,第一,他不想看这地方被变异后的陆斯宇弄得血淋淋的。第二,哪怕是变异后的陆斯宇,他也不爱看他得偿所愿——他想杀人郁凌林就要让他杀人吗?凭什么,郁凌林又不是做菩萨出身的。

  小水母开了门,屋子里还活着的研究员逃窜而出。

  但陆斯宇眼睛上的东西却好似尝到了鲜血的甜头,居然丢掉到手的尸体追了出去。

  初级变异种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它们只有攻击吞噬其它生命以及散发污染的本能。

  尤其是没有被污染过的人类,会是他们的重点进攻对象。

  小水母被陆斯宇的头吓得一激灵,这东西跟着跑出去的时候,小水母还偷偷地朝隐蔽处缩了缩。

  郁凌林放任他们跑出了自己的精神领域控制范围。

  他第一次外放精神领域,控制能力有限,这会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寻宝上。

  .

  那群奔逃出去的研究员求助无门,不知道是不是变异扎根于陆斯宇的脑子的原因,它似乎总能避开研究所内对变异种有所制约的装置和设施。

  平日里用来对付其它失控变异种的装置设备,在“陆斯宇”面前形同无物,它总能找到死角和避开的方法。

  这群人你追我逃了十来分钟,在这个过程中,研究员越来越少。

  此处根本没有人能救这些研究员。

  研究所的安保设施几乎都交给了陆斯宇培育出来的变异种,这些变异种听话又好用,而且保密等级还高,不用担心他们不小心听到了不该听的就出去乱说话。

  但在此时此刻,这一切成了他们送命的原因。

  安保巡逻的变异种视陆斯宇为父亲,根本不会对他出手,没帮“父亲”绞杀他们就已经算难得了。

  这些平日里助纣为虐的研究员此刻才真的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研究所结构复杂,以现在“陆斯宇”猎杀他们的速度,他们绝对活不到逃出研究所的时候。

  但是除了逃,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呢?

  其中一个研究员目睹了同事惨死,突然崩溃,也不逃了,而是瘫软在地上痛哭流涕,甚至开始忏悔,

  “这都是报应,是我们以前残害的那些人……那些变异种……他们回来了,鬼魂附在陆老师的身上,来找我们算账了……”

  “对不起,我不该……我不该泯灭人性的那么对待你们……原谅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原谅我……”

  “救救我,谁都好……谁来救救我……我还有妻儿啊!!他们还在等我回家……”

  绝望间,他突然想起来一句话——白鸽所在之处,皆是我主之地。

  是圣廷。

  圣廷如此之近,那这片土地,也应该是主的土地才对。

  多可笑,这些人在做研究的时候信着黑山羊,泯灭人性,但到了垂死的时候却又渴望得到救赎,希望有一些仁爱的伟大的神能显出神迹,救他们一命。

  那研究院突然像是找回了力气,开始对着圣廷教皇祷告,

  “我主,我愿赞美您,您的声音是我……”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从拐角处蹿出的血线便送他归了西。

  “陆斯宇”也从拐角处走出来,此时的“陆斯宇”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变异种。

  他们只听陆斯宇的命令,即使到了此时此刻,他们也坚定地守护着他。

  其它逃窜的研究员们也快崩溃了,人在无助的时候更容易求助于虚无。

  那个彻底崩溃的想到了圣廷,而另一个还在奔逃的人想到了另一位神,黑山羊。

  虽然黑山羊并不是救助世人的神,但此时此刻,有一只黑山羊的精神体就在研究所内,触手可及。

  他们是黑山羊的信徒,神明庇佑信徒,这是应该的吧?

  有他带头,其他人都一起逃向了那个黑山羊精神体所在的地方。

  黑山羊的精神体一直被关在一个特殊的房间里,虽然隔着类玻璃物质能窥见它的一举一动,但平时他们不会与其直接接触。

  即使是需要从这个精神体身上取原材料的时候,也需要提前做出诸多的准备。

  邪.神的精神体,自然不会是什么善意的东西,更何况他们这些研究员还将其困在这里,日复一日地从他身上取走一部分,再用【荣光】重塑。

  怎么可能没有怨?

  但此时的研究员们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闯了进去。

  而这一举动,便是今日所有灾祸的源头。

  .

  同在希望之都的圣廷内,安席林突然感知到研究所出了意外。

  安席林没做耽搁,几乎是立刻就起身披上了白风衣出了门。

  他甚至没想过要差遣精神体出去,而是本体过去的。

  研究所是帝国上层手底下最见不得人的秘密,研究所内部的所有东西都是见不得光的。

  纵使现在无论是圣廷还是王权,甚至于,某些地位略高的贵族,都能明确知道研究所在进行一些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

  但知道归知道,却没人敢捅破。

  研究所标志上的翅膀纹样明晃晃地彰示了其属于军部的左家。

  圣廷这边三大红衣主教,一个专心保护教皇沉睡过后的圣体,另一个专注于教化新生觉醒者,都腾不开手,圣廷都是安席林说了算——而安席林,也偷偷在研究所插了一脚。

  也就说,目前这所研究所处于军部和圣廷的双重保护之下,就算别人知道研究所有问题,也没人敢去触军部和圣廷的眉头。

  但这是以往的情况,今日不同。

  圣子刚刚回希望之都,若是在这种时候研究所出了幺蛾子,圣子必定代表圣廷和王权站在一起。

  到时候军部以一己之力,不一定能将事儿压下去。

  研究所出了事,安席林肯定跑不掉。

  .

  在安席林出门的同时,项今歌也终于从王庭出来了。

  小熊猫在郁凌林离开之后就去找项今歌这个本体求助。

  但好死不死,项今歌所有的小熊猫精神体,或多或少都有点路痴属性,哪怕是站在走了八百遍的路上,你让它原地转一圈他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这么一来直接耽误了时间,直接拖到了现在。

  安席林和项今歌两人在研究所门口不期而遇,安席林刚下车,就看到了同样刚刚抵达研究所的项今歌。

  安席林眉头瞬间皱起。

  他现在是几头着急,他留在研究所内部的藤壶能感知到有东西在迂回地试探沉睡者之心。

  藤壶不能离开沉睡者之心去追试探者,可那试探者不急不缓地有一次没一次的试探,就好像是消耗耐心一般,让人心里发焦。

  另一边研究所内部一定是出了什么大问题,这来源于一种直觉性感知——高阶变异种的直觉性感知不是什么玄而又玄的第六感,那是一种预知能力。

  从预知上来看,研究所内将要出的事情绝对不小。

  现在项今歌就站在研究所门口,更加加重了这种诡异的不祥的预知感。

  项今歌还穿着在王庭的衣服,一身正装,款式接近军装,但不论是剪裁还是布料,都是极为上等的,将身材尽显无疑。

  他的脸也是原本的长相,近乎于妖的俊美,在一身冷峻的军装衬托下,越发显得不近人情。

  狭路相逢,安席林退无可退,这种时候也不能现在上去跟人打招呼说“好巧你也出来散步啊”,然后就撤。

  只能迎上去。

  安席林的好看是雌雄莫辨的,这会儿两人站在研究所门口,倒是格外惹眼,只可惜没有观众。

  安席林走近,项今歌却连眼神都没给他回一个。

  安席林轻咳了一声,正待出声,只是嘴还没张口呢,就先整个人都愣住了。

  就刚刚那一瞬间,不祥的预感抵达了巅峰。

  沉睡者之心丢了。

  但不是丢在之前那个一直不停试探的人的手里,而是有什么强大而恐怖的力量瞬间将其吞噬,没有给他的藤壶留下丝毫的反抗余地。

  下一瞬,眼前的研究所和脚下的土地好像都“活”了,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一般。

  项今歌脚下的石砖直接出现了一张嘴,大概是想将项今歌整个吞下去。

  只是嘴才刚刚裂开,就有一道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漆黑邪腻的触手贴着地面裂开的唇缝滑了过去。

  触手钻入,下一瞬间脚下的土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这哀嚎是直接回荡在人的脑子里的,而不是运用于耳朵。

  是污染。

  极严重的污染,这可能比帝国面临的任何一次s+级别的污染都恐怖,不过瞬间,这污染就让整个研究所,和研究所下的土地变成了活物。

  要知道,研究所的占地面积并不小,如此大范围的污染瞬间完成,可怕程度可想而知。

  在研究所和土地变成活物的同时,在研究所的上方聚集出了一大片黑云。

  黑云浓稠得仿佛墨汁,甚至真的在融化一般的滴墨——说滴“墨”可能不太准确,准确说,滴下来的是腐烂淌汁的触手。

  触手还是活的,落地生根,然后无差别攻击。

  是研究所的那只黑山羊的精神体。

  研究员们飞快地躲进去,没对那个精神体做任何控制麻醉措施。

  他们就像偷猎老虎团队中的运输人员,习惯了在麻醉剂下的老虎病歪歪的模样,就忘了这东西是吃人的了。

  如果陆斯宇还清醒,或者说,还活着,他应该会提醒这群研究员不要轻易触怒“神”,当然也不要轻易触怒“神”的精神体。

  但可惜,陆斯宇死了,现在活着的是个奔跑的初级污染物。

  在整个研究所化作巨大的污染物的时候,研究所内被人工造出来的变异种也被更高等级的污染侵蚀,发疯,开始失控,朝着四面八方逃窜。

  距离研究所最近的是一个监狱,监狱出去再不远,是一个贫民区,那边生活着很多穷困潦倒的普通人。

  是的,即使是在希望之都这种繁华的地方,也依旧有贫民,而且很多。

  眼看着那些发疯的变异种要去危害周围的普通人,项今歌反应极快。

  在研究所的四周出现了巨大的触手,每一个试图逃出的精神体都被巨大的黑色章鱼触手死死捆住,然后拖进项今歌的精神领域困住。

  但章鱼只有八根触手,变异种有无数个,就算能抓住百分之九十九,那逃出去的百分之一也会对希望之都造成极大的伤害。

  安席林是觉醒者,本该立刻就绕着研究所搭建创造精神屏障,隔绝污染。

  但他没有。

  一来他之前才死了一个精神体,本来就是带伤未愈,独自一人创造如此大的精神屏障消耗太过,他不愿。

  二来他更关心研究所内的沉睡者之心的情况,不想在研究所外浪费时间。

  项今歌倒是有心帮忙救人,可惜他是变异种,根本没有净化污染搭建精神屏障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污染逸散出去,伤害周边的普通人。

  其实本不该这么狼狈的。

  希望之都作为帝国的首都,意义非凡,即使是城市内部,也是呈棋盘状布置精神屏障,将整个城市分区,这样即使某个区域出现污染,也不会立刻波及相邻的区域。

  本来,研究所作为特殊存在,这片区域精神屏障应该更强一些才对,可以阻隔污染一二。

  但是这些年,圣廷由安席林把控,国家由军部把控,二者联合几乎是一手遮天。教皇不在,圣子不在,女王虽有心,但王权本就衰微,有心也无力回天。

  研究所作为军部看重的部门,前些年因为陆斯宇提议说撤掉周边部分精神屏障,因为精神屏障影响到研究所内部实验的环境了,这种东西过于压制变异种。

  军部和圣廷商量过后,就真的撤了。

  这也就直接导致了此时污染的逸散格外迅速,连等待救援的时间差都没有。

  .

  此时研究所内部。

  郁凌林的精神领域吞噬了几个研究所里的关键房间,估摸着里面应该有系统要的研究资料。

  之后又在试探沉睡者之心,看能不能捡个漏偷个宝。

  他正逗藤壶逗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一开始是系统紧急上线,让他快跑。

  这没头没尾的,郁凌林一脑袋问号。

  郁凌林还没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污染就袭来了,郁凌林的小领域几乎是立刻就被另一片巨大的黑暗给吞了进去。

  一起被吞进去的还有沉睡者之心和守护沉睡者之心的藤壶。

  因为郁凌林原本精神领域就处于外放状态,郁凌林本人处于自己精神领域的中心,所以当黑山羊的污染吞噬他的时候,并没有直接伤到他。

  就好像洪水来临的时候,你刚好在玩儿太空球,郁凌林的小精神领域给予了他一定程度的保护。

  小水母几乎是立刻就蹿到了郁凌林的身边,趴在郁凌林的衣领里露出个头,看起来有点瑟瑟发抖。

  它才新生没多久,没见过这种大阵仗。

  它主人不到三阶,作为一个精神体,它对更高阶的精神体,尤其是带有恶意和攻击性的精神体,有近乎天然的害怕,对,指的黑山羊。

  郁凌林尚且不知现在是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听到这片黑暗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

  郁凌林后知后觉地想联系系统,确认一下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虽然系统不见得会说实话,但他刚刚精神领域吞了好几个房间,说不定就已经拿到所谓的材料完成任务了。

  有了一万积分点,买个消息还不容易?

  但出乎意料的,郁凌林联系不上系统。

  明明前一秒那个白发双马尾暗黑萝莉还在他的脑海里跳脚,恨不得化作实体拽着他跑,但这会儿就怎么找都找不到人了。

  这次的系统应该不是自己下线的,难不成系统还能强制被下线?

  她需要在5g网络覆盖区域才能活动?

  郁凌林一时不知道从哪儿吐槽好了。

  离谱,但又好像不止离谱。

  为什么一个隶属于系统管理之下的世界,能对系统形成屏蔽领域?

  郁凌林摇了摇头,想不通。

  小水母还趴在他的领子边,这时候听着远处呼唤的声音,越发地向深处缩了缩。

  郁凌林看向远处的黑暗。

  那声音并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脑子。

  郁凌林犹豫片刻,突然想起来之前要用花孟阳的骨头做骰子的事情了。

  早知道就不该理会项今歌的反对,强行留下根骨头做一个,这样的话,自己在这种时候也能有个做决定的方法。

  是往前走,还是不往前走。

  往前走可能有惊喜,但也有可能是毫无意义的死亡。

  死可以,但是死得没意思不行。

  郁凌林把脖子边的小水母拽出来,

  “去,还是不去?”

  小水母拼命摇头。

  郁凌林弯唇,“行,咱们走!”

  小水母:?????????

  走什么,往哪儿走???

  郁凌林提着小水母的脑袋,没给它留一丝一毫的独自脱身的机会——不过这举动多少有点多余,小水母不会独自逃跑的。

  小水母要是有嘴,这会儿该滋儿哇乱叫了。

  主人是不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是说不去呀!!不去呀!!!!不去不去不去呀!!!!!!!

  不要走了!!!救命——!!!!!

  .

  此时监牢中的陆星河也感知到了污染的存在,毕竟监狱是离研究所最近的所在。

  他是三阶变异种,虽然没什么特殊能力,但是对污染的最基本的抵御能力还是在的,就好像得过天花的人本身就携带抗体一样。

  但能抵御只是最开始的时候。

  当污染还不严重的时候,陆星河尚且觉得能忍,顶多就是有些不适。

  但是他能听到监牢里的其它死刑犯发生变异的声音,具体表现为一开始是人类惊恐和呼救的声音,对自己身体变异震惊不已,后来就变成了一些意味不明的带着污染的呓语。

  陆星河吊着一口气,自己也是命悬一线,但这时候还是替这些死刑犯伤感了一下,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污染,他们应该还能多活两天。

  不多,就伤感了两秒。

  两秒过后,他开始思考污染的来源。

  监狱的典狱长和狱警应该不会抽风对着所有死刑犯释放污染,陆星河想不出他们这么做的理由。

  但是除了典狱长和狱警,还有谁能对监狱释放污染呢?

  陆星河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开始感知到污染越来越重了,他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也在失控。

  与此同时,监狱的每个墙壁,甚至是栅栏,都在污染的浸透下浮现出白鸽的标志。

  这代表这里的每一块砖,栅栏的每一根铁,都是被白鸽教会祝福过的,本身对污染有一定的抵御能力。

  这至少能保证这所房子本身不会异化成怪物,而且异化过后的死刑犯也没能力摧毁房子逃出去。

  虽然监狱两个字不太好听,但到底是直接隶属帝国政府的,它的建造也比普通民房的标准更严格。

  陆星河躺在床上浑身难受,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鼓动,像是内脏都活了过来,要破体而出,离开他独立称王。

  污染已经严重到三阶变异种也无法抵抗了。

  陆星河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过度的紧张与恐惧只会加快自己陷入疯狂的速度。

  但平复心情的方法见效甚微。

  陆星河莫名想到了陆星桥。

  也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就是觉得自己快死了,就想到陆星桥了。

  他们俩本属同源,其实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死了对陆星桥有没有影响。

  但从以往他们二人受伤的情况来看,一人受伤是不会波及另一个人的,要是这么想,那死亡应该也不会,

  陆星河心道,一个完全不会社交,只会绕着自己转的人,在自己死后,能好好生活吗?

  这么一想他又放心不下。

  明明人都快死了,还满脑子有的没的。

  心头有牵挂的人就是麻烦,到自己死的时候都不能省心。

  就在陆星河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要伸出一只手的时候,突然一股冰冰凉凉的感觉贴上了他的脸颊。

  陆星河被冻得一激灵,与此同时,身体里的那些不适也好像随着温度被一起抽走。

  之前温度被吸走,他感觉自己差点没命。现在温度被吸走,他觉得自己如获新生。

  陆星河睁开眼睛,果不其然,见到了之前那个和自己说话的羊头人身的影子。

  陆星河提不上气,只能将“多谢”两个字切得稀碎得吐出来。

  女人的笑声妩媚,手指从他的脸颊滑到脖子,眼看着要滑到胸膛了,陆星河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抬手起来,试图去拽住她的手。

  自己的手落在影子上,好像浸泡在一片冰凉的河水里。

  这样“拽”着当然是阻止不了影子的,但是对方却停手了,打趣一般地问道,

  “不是说要谢我吗?”

  陆星河:“……”

  陆星河:“您,您看看我现在,这,这情况……我,就是有心,拿身子,谢,我也是,有心,无力,您说,呢?”

  影子笑,“你躺好就行了。”

  陆星河:“不行,起不来。”

  影子:“我可以上.你。”

  陆星河:??????

  陆星河:“您,您是,男的?”

  影子:“女的,孩子,你对这个世界认识还太浅薄。”

  陆星河:????

  属实太浅薄,他无法想象。

  影子听声音也是三十多岁了,也不是真有心对陆星河下手,就是逗他一下。

  她在这监狱被关了好多好多年了,陆星河是第一个能看见她的,这既和运气有关,也和陆星河身上的沉睡者之心有关。

  总之,她难得碰到个能说话的伴儿,不想他死于非命。

  他要是死了,她以后每个晚上又只能一圈接一圈的在走廊晃荡了,出又出不去,在里面又没个打发时间的消遣,再这么下去,就算她没有进化而疯,也要因为无聊而疯了。

  影子待在床边又和陆星河说了些有的没的,一点也不嫌弃陆星河说的慢,反正是打发时间么,能有个说话的伴儿就不错了,不挑。

  .

  郁凌林给陆斯宇脸上泼的那瓶污染原液就好像蝴蝶扇动的翅膀,已经在各处引起飓风。

  从研究所,到监狱,到贫民窟,再到听说贫民窟遭遇的其它区域的居民,还有圣廷,王庭,军部……

  总之,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圣廷安席林不在,另一位红衣主教临时安排了圣廷人员过来增援,一大群穿着风衣带着黑珍珠戒指的觉醒者以最快地速度抵达研究所附近,构建精神屏障隔绝污染,顺带净化贫民区已经被污染的平民。

  这种净化有三层含义。

  污染极轻,还没来得及异化的,可以直接祛除污染,这种人经过圣廷的后续治疗和休养,依旧能做回普通人。

  已经发生异化的,圣廷人员会对其做出基本评估,将有可能进化成为变异种的捕捉起来,这种会等待他们进化,成为变异种军队的候补兵源。

  看起来没有进化可能的变异种就会就地绞杀,再净化他们死后的污染,以绝后患。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可能进化”与“不可能进化”之间是没有绝对标准的,谁也说不清进化的必要条件是什么。

  只是有些资历的圣廷老人凭经验判断。

  那如果判断错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原本按照帝国的管理条例,一旦居民居住区出现初级污染物,要么就地处理,要么对其进行驱逐,逐入荒野之地。

  现在能多个活下来的机会的“有可能进化”的那批,原本就是圣廷为他们争取来的机会。

  他们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拯救他们的信徒和其他普通人了。

  在圣廷忙于救人的时候,女王也派遣了本职是保护王庭的觉醒者过来帮助拯救这些受害人。

  和圣廷王庭这边救人的繁忙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军部,尤其是左家。

  军部有三大将军,三大将军本该势均力敌,但左家的掌事人,也就是老将军,在许多年前强行提升境界,想要晋升半神,结果失败了,还险些对希望之都造成伤害。

  当时是圣子冒险将进化失败陷入疯狂失控的左老将军纳入自己的精神领域,避免了子民受害。

  但此举让圣子重伤,圣子自行离开希望之城,隐入荒野之地,因为担心自己受精神领域纳入左老将军的影响而异化暴走伤人,所以决定处理好自己的伤和后续影响再回来。

  左老将军死后,左家的掌权人就变成了老将军的独子,彼时尚且年幼的左燃。

  左燃其人,年幼是一,不学无术是二,有心振兴左家但没有本事是三。

  左燃成为新将军,自然不被其他人认可,只有左家派别的人愿意尊重一二,其他人皆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一生最出名的事情,大概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奔赴边境之城寻找沉睡者之心,结果因为越权征调圣廷人员,使该城的精神屏障破裂。

  最后更是为了保住在那个城市的他的命,用隔壁城,也就是不可思议之城的所有平民的性命献祭。

  别人的人生的笑柄只是可乐,左燃的人生笑柄是血淋淋的,都是无辜者的血。

  现如今的研究所,从文件上是挂在女王名下。

  但是实际上,是挂在军部名下,具体是军部哪家——就是左家。

  研究所的标志是倒三角和翅膀纹样,左家直系亲属每一代的精神体都是飞禽类,所以左家的家徽上,翅膀是主要构成元素。

  这几乎向所有人彰示了研究所和左家密不可分。

  但这并不是说左燃有手段,将研究所控制在了自己的手里,正相反,他因为自己过弱而成了套在最外面的傀儡。

  研究所是个共享物品,军部三家皆有份,圣廷安席林也有插手,女王虽然式微,但在军部也还有些表面上的研究。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定.时.炸.弹,不出事还好,出事了就必定不会是小事。

  所以左家被推了出来,研究所的标志上纹有左家的翅膀纹样,如果出事,军部之中,左家就是唯一一个需要担责的人。

  左燃现如今也不到二十,长得倒是挺风流小公子的,就是没本事还脾气不好。

  这会儿得知了研究所出意外,在家里急得团团转,前面站了一排左家的家臣,被他挨个骂,骂完了还不算,还抬脚踹了离得最近的那位一脚。

  “我当时说他们让研究所带上我家的家徽是不安好心!!你们怎么跟我说的?!”

  “你们说这是好事!!表面看是坏事,但是能积累声望,让别人觉得左家有能力!!还说假以时日,左家必定能从这个标志开始吞噬整个研究所!!”

  “现在怎么样?啊!!?”

  “都他妈说话啊!!!现在怎么样,现在事情出了那么大,怎么收场??怎么收场??!!”

  “污染都已经蔓延到商业区了,商业区!!怎么收场!!”

  “……”

  听左燃骂的内容,他好像当初就格外通透,知道前后厉害关系,实际上不过是马后炮罢了。

  有点眼力见的家臣早就另择良主了,这会儿站在这里挨骂的,不是草包,就是愚忠。

  左燃骂累了,瘫软在沙发上喘粗气。

  愤怒掩盖的是心虚。

  他知道自己要完了。

  父亲留下的各种势力这些年已经其它两大家族刮分了不少,这次出了这事,只怕剩下的也保不住。

  这件事三家将军和圣廷一个都摘不干净,最有可能捡果子的,就是女王。

  左燃脑子里浮现出女王的脸,莫名皱起眉头。

  那只狐狸!

  既有狐狸的美貌,也有狐狸的精明。

  都说王权式微,军部独大,可现在看看这局势,谁家式微的能有左家厉害?

  左燃想到女王一个女人都能从他手上抢东西就恨得咬牙切齿,“女王那个老□□!”

  .

  此时的女王正站在王庭最高的建筑上眺望研究所所在。

  即使相隔甚远,也能看见那团浓稠得滴墨的黑云。

  风声猎猎,吹动女王的裙角和额前碎发。

  王夫找过来,手上还带了一个披肩,此时从身后帮女王搭上,

  “别看了,看了只会心情不好,不如多看看我。”

  女王轻轻叹息了一声,“你知道吗,我这时候心里没多少难受,我在兴奋——我的子民在受苦,但我却兴奋于自己马上就又能从军部身上咬下一口肉了。”

  王夫:“别想了。”

  女王握住王夫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听说这次研究所能出这么大的乱子,还得谢谢和他同回希望之都的人。”

  王夫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女王说的应该是和项今歌一同回希望之都的那个omega。

  女王:“我突然想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这次不是看在咱们孩子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