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 徐牧风今生第一次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难安。
一个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她怕自己被踹。
因为左樱听起来一点儿都没在开玩笑。
“睡了吗?”
“睡吧。”
这边左樱很快入眠,徐牧风却还是警惕状态。
夜晚寂静,呼吸绵长, 徐牧风脑神经绷着一块儿, 唯恐自己越了界。
被子只有一条, 不算大也不算小,忽然睡觉也需要技术,最好不要翻身,距离要拿捏好, 以防碰到什么不该碰的。
想起两个月前两人还在谈恋爱的时候, 睡觉都是紧紧贴在一起。哪像现在,中间要隔一个太平洋。
徐牧风一声长叹——
她睡眠不好,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有点困意,几乎就快浅眠, 结果身旁的人动了动。
徐牧风警铃大作, 瞬间睁开眼睛,盯着漆黑的天花板,身躯如同咸鱼那般僵硬。
呼吸明显拉长了。
在听。
她甚至开始检查自己有没有碰到左樱, 没有的,没有, 隔了五个中国。
簌簌——
听到衣服和被子摩擦的声音,接着,左樱翻了个身,再接着,左樱一只手搭了过来, 轻轻放在徐牧风的肩膀上。
徐牧风:???
不会要踹人了吧,可不是这边主动去碰的啊。
她想太多, 取而代之是更绵长的呼吸,她们更近了,但还没有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那样近。
非常诡异的是,在左樱贴过来那瞬间,徐牧风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一声一声在胸腔里重复着,她急迫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却像被抓住翅膀还在挣扎的鸟儿那般徒劳。
就左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搞得徐牧风彻底失眠。
接着,某些画面钻进她的脑袋里。
徐牧风想起从前她们谈恋爱的时候,左樱睡觉习惯抱着她,带着一点香味的头发,柔软的和掌心紧贴的身体,细长细长的胳膊,她想着,那时候左樱有时贴着她,有时圈着她,无限亲昵。
徐牧风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很渴望,很渴望左樱再抱抱她之类的。
现在,那个渴望就距离几十公分,只需要徐牧风侧过身,就可以靠左樱近一点点。
事实上,她的确这么做了,但也只是侧过身,没有主动去靠左樱。
不过,左樱这边有了动静,生理性的喜欢会在人进入睡眠的时候展现出来,或许在左樱的世界里,徐牧风的身体永远都有吸引力。
于是,就在徐牧风惆怅万分的时候,左樱挪了挪身子,钻到徐牧风怀抱里。
可以确定的是,左樱是睡着之后下意识的行为。
徐牧风那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心跳又浮了起来,完全没法控制。她浑身都痒,像是被一只黏人的小猫蹭着,那种从心底升起来的喜悦实在莫名其妙。
她发现自己真是不知好歹,从前不懂随手拈来的美妙。
她甚至在感叹:怎么会有女孩子的身体这么柔软呢?头发也很好闻,好闻到快晕过去了。
徐牧风在喟叹的同时也给自己找理由:不是她主动抱的左樱,是左樱主动抱她的。
当然,在这样或者那样的思考中,徐牧风也终于意识到一点:原来她其实还挺渴望左樱的。
她也不知道这样的渴望到底是什么,总之就是被左樱抱着,被左樱需要是一种很满足的事情。
就这样,徐牧风被左樱抱着,终于渐渐有了困意......
*
有一说一,徐牧风家的床真的很适合睡觉,可比宿舍那硬邦邦的床好睡很多。
她家的窗帘也是一点都不透光,所以左樱一夜好眠。
清晨,自然醒。
当左樱睁开眼那瞬间,感受到灼热的呼吸,睁开眼睛,视线里出现一张近距离的脸。
那时候徐牧风还徜徉在美妙睡梦里。
她们靠得很近,有多近,觉得再往前几厘米就快吻在一起了。
左樱一下子醒来,再看看姿势,是徐牧风紧紧抱着她,贴着她。
左樱简直是被她禁锢在怀里。
初步判定:昨晚徐牧风越界了。
左樱忽然就有点生气,昨晚睡前明明说得清清楚楚,不要越界,不要越界,现在搂过来是什么意思?她承认徐牧风的怀抱是很暖,但绝对和化学反应无关。
徐牧风不会觉得她是分手后还能随便搂搂抱抱的人吧?徐牧风压根就没有把她的话放心上!!
就像以前谈恋爱时无数次那样!!!
一旦这想法过了脑袋,左樱一下子就沉不住气了。
脚忽然很痒,想踹人。
她看着徐牧风安详的睡颜。
睡得这么好?
别睡了。
一双手放在徐牧风胸前,毫不客气用力一推,在对方惊醒那瞬间,又一脚踹在徐牧风的腰上,一瞬间,睡眠逃之夭夭,徐牧风半截身体被踹了出去,半梦半醒间,徐牧风一只手悬在空中,妄图抓着左樱悬崖勒马。
结果左樱补了一脚。
咚!!!
清晨瞬间变得聒噪了。
“嘶——你干嘛!!!!”徐牧风双手撑在地上,一脸不可思议,情绪第一次那么失控,她因为摔得突然,额前几缕头发有点乱,略显狼狈。
左樱坐起身来,直视她:“我想昨晚睡之前是说得很清楚吧?”
徐牧风很快反应过来,“我没抱你,好像是你来抱的我?”她极力解释,言语又有些苍白。
“我不可能抱你。”左樱神色冷肃,重复道:“我怎么可能抱你?”
“不管是谁抱谁,你也不应该踹我一脚不是吗?”徐牧风低头看着地板,一脸无奈,她一只手扶着腰,脸色微僵:“睡自己的床被踹醒。”
左樱觑她一眼,“是你先越界的。”
“都说不是我......”徐牧风也不想自证了,换了条路走:“再说我也是女生,女生怎么可以打女生,有话好好说。”
“说得太严重了,我没打你。”
只会是踢你而已。
两人僵持不下,徐牧风看着左樱,左樱也看着徐牧风,互不示弱。
一高一低,一低一高。
在对视几秒之后,徐牧风还是说:“昨晚是你先抱的我,天地可鉴。”
左樱丝毫不退让:“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我来抱你,你也完全可以推开,而不是早上醒来我在你怀里。你应该知道从一个讨厌的前任怀里醒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讨厌的前任,哈哈,真的像割耳朵那般动听。
徐牧风几乎气笑了,“你贴上来,我推了,但你又贴上来了,我好怕你踢我,所以我又推了,推了无数次,最后睡着了,估计你又来了吧。”
听起来倒是一本正经人模人样在描述。
但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她绝对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在里面。
“你觉得我会信吗?”左樱掀开被子从床里出来,趿着拖鞋径直去了卫生间里。
看来是要洗漱走人。
徐牧风揉揉腰,没人顾她,只能从地上摸起来,真别说,腰有点痛了。她看了眼浴室的方向,自顾自说:“我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打,你知道吗?”
哗——
左樱将推拉门合上了。
徐牧风:“......”
徐牧风不死心,又对着玻璃门说了句:“你再不理我,就要你赔我医药费了。”
哗啦啦啦,浴室里的水龙头开得更大了......
*
当左樱洗漱完下楼的时,厨房发出乒乒砰砰的声音。
锅碗瓢盆开始打架了,打得冒烟了,不然怎么闻到了糊味。
左樱扶在栏杆上问她:“你在干嘛?”
徐牧风转过身来,“吃个早饭再走吧?”
左樱又问她:“不是,你在做什么?”
徐牧风说:“三明治。”
左樱不明白三明治里为什么要加腊肠,她在搞DIY吗?看起来好像就还……还挺难吃的样子。
徐牧风解释:“腊肠好像是物业前阵子立春物业送的吧?”
左樱靠在栏杆上,撑着下巴看她:“这根腊肠我第一次来你家就挂在那里了,对了,腊肠是冬天吃的,如果是物业送的话,应该也有四个月了?”
徐牧风石化,拿着铲子看着左樱,好几秒才蹦出几个字:“那怎么办?”
她甚至晃了晃锅铲,示意左樱下去说话。
左樱原本是想走的,被徐牧风这番折腾,不得不下去。
一看,腊肠煎糊了,而且,不是那么煎的,她徐牧风有没有常识啊!!!!
左樱伸手关掉了火,有点讥讽:“不是,三明治放腊肠是什么意思?徐大教授,你点外卖吧。”
“我点外卖,那你怎么办?”徐牧风说得非常自然。
左樱好像听出一点言外之意了:给你做的早饭,虽然失败了,我点外卖,你吃什么?
“我回学校吃。”
徐牧风不死心:“那我怎么办?”
左樱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她:“你不是点外卖吗?”
徐牧风:“那我们不能一起吃吗?吃了再回学校不行吗?”
左樱看了眼餐桌,上面有几片吐司面包。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吃面包......”
徐牧风唇角漾开笑意:“当然可以啊。”
左樱也说不出哪里奇怪,但就是挺奇怪的,有时候她觉得徐牧风笨笨的,特别是做饭之类的,但又觉得,如果早上徐牧风不弄出这一茬,她或许下楼就直接回学校了。
说来说去,最后她还是和徐牧风坐在一起吃了早饭。
“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往你家里填点东西吗?”吃饭的时候,左樱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徐牧风抬起头来,眼神茫然,“比如?”
“比如一点点吃的?”左樱咬了一口吐司,味同嚼蜡,“家里好像有点空??”
问完这个问题,她又觉得多此一举了,但她确实没忍住。
“买吃的干嘛呢?我也不怎么吃,都在外面吃的,有买过东西到家里,都过期了。”
左樱心想,这么大的空间,不利用起来真是浪费,还有,吃吐司的时候没有一杯牛奶,喉咙简直遭罪。
徐牧风又说:“可能我真的挺不会生活的,做饭不会,因为小时候家里不让我进厨房。我个人对美食兴趣也没有很大,所以满足口腹之欲的念头也不强。”
左樱调侃她:“所以三明治里加腊肠?”
徐牧风笑了,“我只是觉得什么都不加有点单调,腊肠不吃好像也浪费了。”
她话忽然变多起来。
左樱静静听着,没说话。
“而且我不想布置家里,有一个原因是太大了。我倒是想要一个小一点的房子,几十平米就够了,那说不定我还有填补的欲l望。”
“喔。”左樱没想到徐牧风是这么想的,她喜欢小房子?
徐牧风回过神来,“诶,对了,你是不是想喝点什么?”
左樱点点头,她终于发现没喝的了。
“我去给你倒杯水。”徐牧风起身去倒水,拿了一个干净杯子,期间又说:“是不是其实吐司配牛奶更合适一些?”
左樱说:“可能是吧。”
徐牧风恍然大悟,“噢,明白了,下次我买。”
左樱又摇头,“别,我估计以后都不会来了。”
兴许她只是随口一句,但徐牧风忽然走了神。
很久不来,怎么听起来有一点点舍不得。
徐牧风发现,只有左樱待在这里的时候,她才会把重心靠到生活上来,她才会打开厨房的门,发现某某某处还有一根物业送来的腊肠,或者想起如果下一次要吃吐司,记得买点牛奶。
等会儿左樱走了,又会觉得家里其实还挺空。
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不知道是生活中太需要一个人,还是太需要一个左樱,这两者差别很大。
好奇怪。
“水满了。”
徐牧风还在发呆。
左樱敲了敲桌子,“喂,水满了!!!你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