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手◎
何屿菩身后的走道的光线在蠕动的黑色影子遮挡住，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算是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他皱了下眉，回过头，又发现刚打开的窗户被关上了，玻璃上贴着几张微笑面容，赤裸又模糊的血肉挤成平面，看上去惊悚又诡异。
何屿菩长睫微颤，指尖翻转结印，温度极高的白色业火当即缠绕上他的胳膊，如同外边晶莹剔透的毒蛇，吐出让邪祟最为恐惧的极端圣洁力量。
窗外的厉鬼眼睛睁得欲裂，死死地看着前端的焰火，外翻的血肉在脸上不断抽搐，毛细血管如同细小的虫子般在皮肤底下蠕动。
——分明是怕到了极点。
它们枯长的指甲抠紧玻璃窗，整洁的窗陡然增加了几道蜘蛛纹，蓄了点力，而后猛地突破进来，像是殊死一搏。
何屿菩眼眸微暗，毫不犹豫地让业火缠上厉鬼的身躯，将这些肮脏又浑浊的的灵魂彻底烧毁。
厉鬼在业火中发出凄厉的嚎叫，但即使如此，它们也没有任何停下的征兆，反而继续前仆后继地冲了上来。
这完全违背了邪祟的天性，它们加入这种被单方面屠杀的残忍现场，被无情杀死，只为了拖住身前这个白发美人。
背后很可能有人在指使。
何屿菩往后退了几步，这些厉鬼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是有突破业火灼烧范围的征兆，要往他身上扑来。
如他所想，很快就有厉鬼在白色业火的包裹中突破了出来，它的下半身已经被烧干净了，只剩下有些烧焦的上本身。
极为浓烈的血腥味与糊味交融在一起，几乎让人作呕。
何屿菩猫眸微眯，眼神中尽是戒备，立即侧身躲过厉鬼的袭击。
——但也是这时，旁边的卧室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伸出一只手。
青筋浮现的五指毫无征兆地搭在他的肩膀上，从皮肤上传导极为惊悚的温热感，几乎要把何屿菩灼伤。
何屿菩瞳孔微缩，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那双手揪住后领，随后整个人被拽入了房间，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
他的后脑勺极重地磕在地板上，身躯也被震得发疼，五脏六腑几乎都错位了，视觉也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何屿菩从薄唇溢出猩红的鲜血，脸色陡然苍白，长睫不可察觉地颤了几下，喉间发出难以抑制的闷哼声。
等到他稍微恢复点视力之后，才发现身上竟然坐着个青年，俯着上半身，漆黑的眼眸清晰倒映出何屿菩的身影。
何屿菩缓了好久，才认出来这个人是导演李异尘，正想动手指，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对方单手钳制在头颅之上。
他的脖子传来微凉而刺痛的感觉，清晰地感受到刀刃正在一点点地推进他的皮肤，割开血肉，有些疼。
“滴答、滴答…”
何屿菩掀了掀眼皮，温热的血液地从脖颈处落到地板上，死亡的气息在屋子内弥漫，四周安静得可怕。
他深吸了口气，手指失去自由，使用业火的难度将会大幅度增加……来得及吗？
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
虽然刀锋一直往血肉里推，但是速度微乎其微，像是在犹豫什么。
何屿菩以为李异尘是想在杀他之前，先对他进行极端的心理恐吓，击溃心理防线，在慢慢地欣赏猎物恐惧无力的模样。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等到。
“求你。”
死寂的屋子中，极为轻微的声音传来，弱得以为这是道幻听。
何屿菩掀了掀眼皮，深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眼眸的视力也逐渐恢复，抬眼看去。
这才发现李异尘眼尾微红，喉结在白皙的脖颈中滚动，长睫遮住眼底的情绪，但还是能看出对方处于极端挣扎的心理斗争中。
李异尘杀人无数，这别墅里至少埋了上千个无辜人类的骨骸，但此时，他握刀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何屿菩知道对方现在完全有杀了他的能力，但却不知道李异尘在犹豫什么。
他眨了下眼睛，正想勾出温和的微笑，用魅惑技能蛊惑对方时，陡然发现悬浮页面的直播间被屏蔽了，页面中显示着[未知错误]四个字。
以两人为中心，周围铸了个鬼墙，呈半圆形，将他们彻底笼罩住。
何屿菩白皙纤长的手紧紧扣住地板，指尖压得发白，心脏极速地跳动着，甚至传来钝痛感，竭力克制住平复住自己震惊的情绪。
李异尘屏蔽了直播间，他从什么时候发现了端异，知道了他们的特殊？！
不。
不一定，这可能只是对方的能力而已，又恰好能切断直播间跟系统与玩家的联系。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彻底否决了他所想。
李异尘俯下身子凑得更近，直视着何屿菩，像是为了更好观察对方的表情：“我能看出来，你的实力不止进入别墅后所展示出来的程度。”
“我不知道你在忌惮什么，不敢完全展示出自己的实力。”
李异尘动了下钳制住对方的手，在对方的指骨上摩挲，笃定道：“你的骨龄大概是在二十岁左右。”
“我观察过你的方术，招式五花八门，完全不像是被老道长领在身边系统教学过的样子。”
“你很谨慎，在老道长面前，或者察觉我在导播室的时候，只会使用那老不死在你面前施展过的方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方术不是他教的，而是自学的，根本就不是他的徒弟。”
“而且是个比他还厉害的方术师。”
李异尘眼神凌厉地看着他，造成极强的压迫感，视线巡视过对方的每一寸皮肤，不放过任何微表情。
目前来讲，还没有任何人能扛住他的施压，通常不到半分钟，就会全招。
但奇怪的是，底下这个青年没有任何慌张的表情，甚至看上去分外冷静，只是安安静静地回视过来。
李异尘皱眉，以为是环节出现了问题，正当他疑惑的时候，底下传来清澈微冷的声音。
何屿菩掀了掀眼皮：“不信。”
他长睫微垂，额间已经泌出冷汗了，强行将呼吸控制均匀，尽量放松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不露出任何破绽。
李异尘：“？”
“你别太荒谬。”
他的面容短暂地狰狞了下，压低了嗓音，带着点杀意：“这个综艺中鬼看得见的东西，我也看得见。”
李异尘分明见到了这个白发美人用了青白色的业火，将他手上的厉鬼烧得魂飞魄散。
这家伙还在嘴硬，真把他当瞎子了？！
何屿菩当做听不见，继续拒不承认：“不信。”
笑死，这个鬼铸成的结界正在不停地消散，很快就支撑不住维持屏蔽系统的力量了，要是被系统察觉到他承认自己不是老道长的徒弟，那就直接ooc魂飞魄散了。
这个节骨眼承认，不相当是把命脉主动交予敌人？
管他干什么，问就是不信！
何屿菩唇角勾起弧度，很轻地笑了笑，慢慢地眨了下眼睛：“我很好看吧？”
他情绪掌控得炉火纯青，眉梢带着点温和，瑰丽的脸带着蛊惑性，清冷的蓝眸像是粹了星光，如同天上悬月般清冷漂亮。
他的技能还在在生效中，能对多个人使用。
【李异尘：精神值5（该人类正处于心理彻底崩溃阶段。）】
【玩家技能使用对象精神不稳，将对本次个人技能评判造成影响。】
【系统进行鉴定，技能点数为5，随机骰子点数为8（8＞5）】
【初级魅惑失败，玩家将承受30s电击惩罚，请做好准备。】
何屿菩喉间腥甜，不可控地再次薄唇溢出血，微弱的电流在脉搏之中游走，疼得短暂地失声。
他脖颈跟血脉的刺痛交融在一起，让他的平静心态了有点波浪，但何屿菩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失败而已，问题不大，也不是第一次失败了。
而且技能施展失败，但侧面也提醒了他，李异尘现在的状态不正常。
这将是突破口，也是扭转局势的机会。
何屿菩掀起眼皮看着李异尘，对方轮廓清晰，狭长的眼眸中带着极端的理智跟凌厉，英俊的面容冷峻。
若不是手上的刀在颤抖，看不出半点崩溃的模样。
他主动先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异尘看着他的眼睛，直接道：“我妹妹的灵魂要消散了。”
“你应该看得出来，她跟别墅里的鬼不一样，她很善良，变成鬼也没有吃过任何一个人，手上没有沾过血，有机会投胎。”
何屿菩皱了下眉头，感受到脖颈的痛感加剧，刀锋还在不断往血肉之中加深，若是往里面深入几分，就会死。
他眼眸微暗：“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更何况，你妹死了，关我什么事？”
少了一个棘手的厉鬼，何屿菩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去帮他。
“你能帮她投个好胎吗？”
李异尘对他的抗拒的态度视而不见，威胁性地动了下手中的刀子：“我作恶太多，没有这个能力。”
他的刀一侧，何屿菩的血肉当即外翻了点，血液汇成珠，在脖颈间滑落，撕裂的疼痛感也随之而来。
何屿菩长睫颤了下，态度强硬：“不可能。”
这倒不是作死，刀架脖子上了还再三拒绝，而是他能完全笃定，李异尘不会杀他。
对训鬼师来说，虐杀生灵是难以戒断的毒品，而何屿菩这么个大活人就处于对方的刀下，李异尘竟然能为了妹妹生生忍住。
李不染在李异尘心中的地位，比什么都重。
何屿菩就这样有恃无恐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平静地等着他撤刀。
空气安静了几秒。
而后陡然出现“晃铛”一声。
李异尘将手中的刀子扔了出去，带着点无奈的悲感：“恭喜你，赌赢了，我不会杀你。”
“小时候打工被卷钱，还挨了顿打，差点饿死街头；好不容易攒够了钱送妹妹去读书，她被校园霸凌到得了应激性创伤，还被对方父母逼得退学。”
“都这样了，在我的生日，还她的癌症，是晚期。”
他眼神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痛色：“这些都可以算了，我想着收手，跟妹妹过平淡普通的日子，结果呢？”
“那是小染最后的医药费啊，都被给抢了，她是病死在我怀中的。”
“是，我作恶多端，但早就接受了不得好死的结局，但没想到她去道观寺求了你师父，硬生生替我将这因果承受了下来。”
“我不是个合格的哥哥。”
李异尘周身的气压极低，红着眼，嗓音中却带着点难堪的哀求：“你要是能帮她投个好胎，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哦不，放你走出这个别墅。”
何屿菩没说话，看着李异尘。
对方是跟他一样，在天赋上是极为少见天才，方术仅靠自己摸索，就能驾驭数以百万的厉鬼。
只是跟他选了完全相反的路。
这个向来高傲、视人命为草芥的恶人，竟会为了个普通人甘愿向他低头。
李异尘以为他依旧不同意，揪住何屿菩的衣领，落下一滴清泪：“求你，我真的没办法了。”
“我就只有这朵纯白的茉莉花了，一手养大，她不该凋谢。”
何屿菩有些难以抉择地垂着眼眸。
而且现在手指得了自由，李异尘也处于失态的状态了，对方警戒心不会那么强，他有十成把握逃出去。
李不染死了，李异尘也不会独活，他面对的就只有谢璟言这个家伙。
训鬼师向来都是恶人，帮他给妹妹投好胎后，没有了利用价值，很可能会被反水捅一刀。
显然是前者比较轻松。
更何况，这故事仅仅只是一段数据，一个副本的背景，他不该动恻隐之心。
何屿菩吸了口冷气，故作淡道：“先说好，我不是好心才帮你妹投胎，是我想离开别墅。”
“你帮我逃出去，你做不到的，少画大饼。”
“帮我拖住谢璟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