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明霜回学校参毕业典礼, 然后和同学们一参加聚会。
凯蒂一如既往地招揽了一群人办party,大概是以后再也很难再聚起这么多人,所以邀请了许多人, 不少外校朋友都拔出萝卜带出泥地来参加了。
侯颖因为学妹的人际网,也被带过来了, 但她发现学妹的视线一直围着一个人转。
那个人穿上了正装,扎着低马尾,俨然一副都市丽人的装扮,听说在著名的投行公司工作。谈笑间依然没有褪去昔日风采,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地欢声说笑, 看起来更成稳更有魅力了。
“学姐, 你说我去跟她表白,有没有机会?”学妹小声问道。
侯颖看了眼这个暗恋一年多的学妹:“不是我打击你,我觉得可能性很小。”
“为什么?她这一年都没有谈过恋爱啊,压根不是你们说的多情种。”
“那不是更可怕吗?多情种都不多情了,要么是看破红尘无欲无求了, 要么就是——”
“是什么?”
“收心啦。”
“我不信。”学妹嘀咕道, “她之前被人骗了,你知不知道?”
侯颖当然知道,这事当时还在她们华人留学生的圈子里传过很久,说明霜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给骗惨了,跟人家玩了一个多月, 结果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我想去安慰安慰她。”学妹说。
“安慰?”侯颖指了指正和一堆美女说俏皮话的人,“你觉得她需要安慰吗?”
学妹定定地看了明霜许久:“需要, 她需要, 她压根就不是真正的开心。”
侯颖见她是铁了心,只好给她鼓励:“既然你想去就去吧, 加油。”
学妹深吸一口气,迈着视死如归的步伐,走到了明霜的身边。
侯颖在不远处观察,见学妹和明霜搭上话了,明霜还冲学妹露出个友好的笑容。
难不成真的有戏?
结果两分钟后,学妹就哭丧着脸回来了。
侯颖:“怎么了?被拒绝了?你们刚开始不是聊得挺好吗?”
“我也不知道啊,我跟她说我喜欢她很久了,想跟她交个朋友,她还冲我笑了。”
“这不挺好的吗?”
“然后她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白莉莉。她就把我拒绝了,说不喜欢我这个名字。”学妹哇地一声哭出来了,“我该怎么办呀?要不我去改名吧?”
“你傻啊你,她就是随便找了个拒绝的理由给你而已,你还听不出来吗?”侯颖说。
“可是,说什么理由不好,为什么要说我的名字呢?真的有那么土吗?”学妹哭着跑出去了。
“莉莉,等等我,莉莉!”侯颖怕她出事,赶紧追了出去。
正和朋友聊天的明霜忽然一顿,回头巡视一圈,看见白莉莉的背影,黯然地垂下眼眸。
晚上回到公寓,刚出电梯门,就步伐凌乱地跑到了对门去。
“哎呀,你怎么喝这么多啊?”朱冰之把她搀回家,给她拿冷水洗脸,又去倒蜂蜜水,给她灌了几口,等人清醒一点了,才说道,“我过两天就要回国去找工作了,以后你再喝这么多回来,可就没人管你了。”
明霜躺在沙发上,眯着眼,视线里全是明亮的光,扯了扯嘴角:“我又不会死,怕什么,再说了,今天高兴嘛。”
“你这是高兴的样子吗?”朱冰之摇头叹息,“你是不是又想起那个女人了?”
“胡说什么呢。”明霜不屑地转过脸,“太多了,我都想不起来了,你说哪个女人啊?”
“就那个不辞而别的女人!”朱冰之从她房间里拿出一袋东西,气急败坏道,“这些月饼都过期了,你还留着干什么呢?”
明霜侧头瞧了一眼,半晌才道:“我只是没发现而已,你帮我扔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啊。”朱冰之出去扔完垃圾,才回房间去收拾行李。没多久,忽然听见外面凌乱的脚步声,她打开门,看见明霜东倒西歪地下楼,去翻垃圾桶了。
“明霜!”朱冰之趴在窗户边大喊,“你给我回来!我没扔!”
“你敢骗我!”明霜仰起头,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身体无力地往下倒去,“你也骗我、骗我......”
“喂,明霜!”
明霜头昏脑涨的醒来,关掉闹钟,起床去洗漱,拍拍脸,等脑子稍微能转动后,才去吃早饭。
她看了眼时间,还赶得及飞机回去。特意请了两天假来参加典礼,顺便把这里的公寓退掉,她已经在公司附近住了半年了。
晚上,她把行李打包好,朱冰之来邀请她过去吃火锅,她拿着一瓶好酒过去,却被朱冰之拒绝了:“不要酒,拿点饮料就行了。万一喝多了,我怕明天赶不上飞机。”
“行。”
其他两个室友早已经离开了,火锅局也就两个人。朱冰之看了眼她带的饮料,没一个爱喝的,还是从冰箱里搬出了最后几瓶牛奶:“还是不要浪费了,赶紧喝完吧。”
明霜看着那牛奶,放下可乐,道:“给我也来一瓶吧。”
“你不是不爱喝这个吗?”
“偶尔喝喝,味道还行。”
朱冰之笑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聊起了回国后的打算:“回去还得找工作,现在留学生含金量也不是那么高了,我都开始发愁了。还是你好,名校毕业,又在四大行实习,还转正了,前途大好啊。”
“忙成狗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朱冰之笑了起来:“等我也走了,你这吃饭估计都成问题,要不你去学学做饭吧?”
“做饭做饭,做个屁的饭!”明霜没好气地干了一口牛奶,“我又不是没钱买,也吃得惯西餐,才不学做饭!!”
朱冰之想起她去年还特意打过电话找她学做饭的事,不禁长叹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就被她打断了。
“你行了吧,成天唉声叹气的,衰得很。赶紧吃吧,等会都要煮干了。”
“好吧,以后还是要常联系啊。”
朱冰之走的那天,明霜也赶回了公司。
新公寓对面不知道住的什么人,她也没时间去接触。同学们各有各的工作,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回到空荡荡的公寓,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毕业了。
某天晚上,她正在公司加班,忽然接到了姐姐的电话。
“吃饭了吗?”
“没呢,有事吗?”明霜一边接电话,一边处理看数据。
“你不会又忘了吧?今天是你生日啊。”
“哦。”
“小宝给你画了一幅画。”
“是吗?”明霜打开视频,看见小丫头举着一张蜡笔画,上面画的是个歪歪扭扭的大蛋糕。
“小姨姨~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明霜戳了戳屏幕里的小胖脸,“小宝亲一个。”
“么啊!”
“太好了,小姨现在真是活力满满!等我回去给你买糖糖吃!”
“小姨姨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跟你一起玩~”小宝问。
明霜愣了一下,明月也看向她,片刻后说道:“小宝,等你明年放暑假了,我们去找小姨,一起给她过生日怎么样?”
“好啊好啊!”小宝高兴地直鼓掌。
明霜笑了起来。
挂断电话后,她看着姐姐发过来的蛋糕图片,嘴角弯了弯。
对面的同事神色焦躁,工作上遇到了烦心事,拿着烟盒起身去抽烟了。
明霜视线跟过去,脑子里浮现的却是一个荒诞的蛋糕,上面插着一根烟。
她呼出一口气,甩甩头,回了回神,继续处理工作,争取早点回家,然后买个漂亮又正经的大蛋糕!
天气转凉,她去亚洲超市准备买点吃的,却听见广播里放着《五星红旗》,脚步突然顿住。
她才想起今天是国庆,国外是没有这个节日的。
这一刻,漂泊的感觉从来这么有这么浓重过,她突然非常想念家。
她给姐姐打了个电话,聊了几句,发现对方的声音不太对劲。
“你怎么了?”
“没事。”
“你说实话,不然我就问小宝了。”
“小宝不在这,在邻居家里。”
“那你去哪了?给我开视频。”
视频打开后,她才看见明月是在病房里,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来做个阑尾手术,有同事陪着我,放心吧,你在外面一个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生病就可就遭罪了......”明月有气无力地说,脸上没什么血色。明明只比她大五岁,眼角却添上了皱纹。
挂断电话,明霜在原地站了半天,直到音乐结束,才转身往公司赶去。
*
回国已经是十一月了,她照着地址来到了明月的租房。
小一居室,楼层低,光线不太好,屋里堆着很多玩具。
“小宝,快叫小姨。”明月开心地牵着小宝,把明霜介绍给她。
小宝有些不好意思,躲在妈妈身后偷看。
“就她出生的时候见了一面,之后都是在视频里,不熟悉也是正常的。”明霜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包糖果,“小宝,看,小姨给你买了好多糖呢。”
小宝害羞地走上前,拿了一颗糖,转头交给妈妈后,才又再次走上来:“谢谢小姨姨~”
“可以亲小姨一个吗?”明霜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可以~”小宝抱着她的脸,吧唧一口,逗得她们哈哈大笑。
晚上,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小宝已经睡熟,姐妹俩谁也没提这些年的辛苦,只是聊着未来的打算。
“你工作找好了吗?”
“嗯,收到offer我才回来的。”
“哪家公司?”
“正和。”
“正和?你真是厉害啊。”哪怕是明月这个不懂金融的,也只知道正和在业内有多厉害。
“什么时候去报到?”
“后天,明天我就去找房子。”
“好,你想做什么事,就一定做得成的。”
隔天明月上完班回来,发现家没了。
她惊恐地给明霜打电话:“完了,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是不是进贼了?!你的行李里有没有什么贵重东西?!”
“没进贼,是我叫人搬的,你现在去接小宝放学,然后到这个地址来。”
明霜租了个三室一厅,宽敞又明亮,小宝“哇”了一声:“妈妈,这里好漂亮。”
“那是你们的房间,去看看吧。”明霜指着主卧说道。
“你这是干什么?”明月猜出她的意思,连忙推拒道,“不行不行,我们不能住这里。”
“行了你,你好歹为小宝考虑考虑,那破地方连点光都没有,你让她怎么住嘛。再说了,这几个房间空着都是空着,干嘛不住?你不知道我在国外的公寓都是三室一厅啊?”
“......”
经过一番讨论,明月还是住下了,只是固执地承诺会按时交房租,明霜也就任她去了。
隔天一大早,外面就有说话的声音,明霜走出房间,看见明月在给小宝背书包,叮嘱她今天去幼儿园要听话。
“小姨姨起来啦~”小宝冲她挥了挥小手。
“起来啦,快吃早饭吧,我先送小宝去学校了。”明月笑道。
“哦......嗯。”
“等会去公司不要迟到啦,第一天给大家留个好印象。”明霜说道。
“知道啦。”
“小姨姨再见!”
“嗯,拜拜。”
明霜看着桌上的早餐,一碗面条,里面有两个蛋,旁边还有热的牛奶,她坐下吃了几口,忽然眼眶有些热。
这是妈妈的味道。
她大口大口吃着面,等五脏庙填饱之后,才终于有了实感了——
她回来了。
公寓离公司很近,她提前一会到公司,被人事带着去各部门参观,还算满意。若不是收到了正和的offer,她可能也没这么快就回国。
拿到自己的工牌后,她就被带去了自己的组,岗位是助理,一起入职的还有个分析师。
和同组的人互相认识后,她就坐在工位上熟悉工作上的事,但是有几个人看起来有点笨拙,还有点懈怠,不像她之前那些同事,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不过听说是实习生,难怪呆头呆脑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个男实习生来找她一起吃饭,说是还有其他组的实习生,大家都是刚入职不久,可以互相认识一下。
明霜环视一圈,知道有些人在暗中打量自己,笑了笑:“不用了,我已经定好餐厅了。”
她转身离开,听见后面的窃窃私语,只是淡淡一笑。
吃过饭后,她回到公司,刚走到工位上,忽然注意到对面那组的工位上坐着两个女生正在吃饭。
她猛地一顿,盯着其中一个女生,吃得慢条斯理,吃相优雅,旁边人也不知道在跟她说什么,她始终都是表情淡淡的,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
当女生侧头说话时,那张侧脸让她微微一窒。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到了那个女生面前。
也许是去得太仓促,把吃饭的两人吓了一跳,女生抬起头,警惕地看着她。
明霜终于看清的正脸,五官恰好到处的协调,细看之下眉眼口鼻都是完美的形状,任谁看了都会惊叹这精雕玉琢般的外貌。
许久不曾见到能让她眼前一亮的人,心里却是一阵失落,不禁在心里苦笑一声。
怎么可能在这里见到那个人,真是脑子进水了。
“你找谁啊?”旁边的女生问道。
明霜回了回神,冲那个一直沉默的女生伸出手,莞尔一笑:“你好,我是明霜,你们也可以直接叫我阿霜......你叫什么?”
女生下意识后退一点,没有伸手,微微拧眉,垂下眼眸,低声克制地回答:“叶楠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