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夕昭再醒时还是在夜里, 他睡了整整一天。
意识慢慢回笼,他猛地坐了起来,发觉身上穿的不再是那件什么都遮不住的薄纱。
“阿昭, 醒了?”听到声音, 扶渊从外头进来,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脸。
“哥哥。”
沈夕昭贴近他蹭了蹭。
“身子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扶渊说话的声音很温柔。
沈夕昭身子已经没有任何不适了,此时此刻才回想起昨天……不对,应该是前天夜里的事。
系统真的及时帮了他, 帮他找到了哥哥,后来……
“哥哥, 你是怎么帮我解药的?”
扶渊垂眸看他, 声音有些低:“阿昭忘了吗?”
“此药不可解,我只能帮阿昭……”
沈夕昭的记忆确实有些模糊, 但经他这么一提醒,那些模糊的片段便如潮水般涌来。
抵触、挣扎、失控、汗水。
一幕一幕,震得他头脑发胀。
沈夕昭下意识看向扶渊的右手。
就是这只手,曾经……帮他做了那么亲密的事?
被目不转睛盯着的那只手动了一下,覆盖在沈夕昭手上,轻轻握着。
“想起来了?”扶渊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开心。
沈夕昭呆滞。
所以是真的,哥哥真的帮他做了那么亲密的事?
懵懂如沈夕昭, 却也知道这不正常。虽说事急从权,可他残存的记忆中闪过的那些用力的拥抱、炙热的亲吻,却怎么都不正常……
脑海中闪过那日在醉仙楼看到的场景, 两个男人亲吻, 还能意味着什么?这段时间在京城见识了许多, 他再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就是再愚钝也该反应过来了。
况且, 如果只是想要解药,用手就够了,后来又为何……
沈夕昭脑子一片混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拥抱变得有些僵硬,沈夕昭沉默着动了动手,从哥哥手里收回。
“害羞了么?”扶渊低声一笑,自然地退开一些,“该饿了吧?先出来用膳?”
沈夕昭脑子还有些乱,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
吃饭时沈夕昭也异常沉默,扶渊只当他是害羞,给了他足够的空间,没有主动提及那些旖旎。
只是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我住在这里?”
沈夕昭愣了一下,头脑飞速运转,答道:“我进军营后是被两个士兵带进来的,也是向他们打听的。”
他没有细说,但说到的细节与扶渊查到的倒没有大的出入,扶渊并没有怀疑。
片刻后,扶渊看着他的脸,神情严肃道:“以后不能再这样任性,若是真想做些什么,也该跟阑商量,不可贸然一人以身试险。”
“哦。”沈夕昭含糊地应了一声,又垂头继续吃东西。
扶渊多看了他几眼,温声道:“不是怪你的意思,只是……”
“阿昭,我会害怕。”
如今扶渊想起来还是会后怕。
郑重的话似有千斤重,落在沈夕昭耳朵里,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怔然抬头,在扶渊的眼眸中看到了极致的担忧和眸中呼之欲出的情愫。
沈夕昭甚至不敢去深思,慌乱地低下了头。
“知道了,哥哥。”
沈夕昭凭空出现在扶渊的营帐里,若是贸然出去定然会引起他人的怀疑,扶渊便还是让他男扮女装,只说是那天夜里被他带进营帐的。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希望将脸蒙住,但这里条件简陋,一时也找不到面纱,叶林变给他现做了一张,堪堪能遮住脸。
人被带出去时许多士兵都在窃窃私语,念着,什么时候有这么个标致的美人,他们都没发现。
“脸这么遮着,指不定长什么样呢。”
“那人可是郑将军的人,郑将军和他称兄道弟的,给他安排的人能不好吗?”
“肯定是那谁为了讨好郑将军,特意给他准备的,啐,给咱们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
“那可不?人家有郑将军撑腰,你有什么?不讨好他难道讨好你?”
“少说两句吧,人都那样了。”
据传,负责挑人的两个士兵那天夜里喝醉了掉进湖里了,众人第二天去湖里打捞,但水草太多,最终连尸体都没捞上来。
沈夕昭跟着扶渊出去,先是去了郑将军营帐里,后又跟随郑将军去看了士兵们住的地方。
奇怪的是并没有找到女人的痕迹。
而且他们睡的都是大通铺,一个营帐里好多人住一起,沈夕昭很难想象他们是如何在这里行苟且之事的。
这一日并没有什么收获。
沈夕昭回到营帐时整个人都有点萎靡。
白天在外头跑倒是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夜晚到了要睡觉的时间,那些沈夕昭不愿回首的记忆又卷土重来。
他没办法做到,像之前一样毫无芥蒂地和哥哥躺在一起。
沈夕昭揉了揉眼睛,想着借口。
“阿昭,困了?要先休息么?”
“嗯。”沈夕昭局促地站在床边。
他记得白天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床还很简陋,如今却又垫高了点,上头多铺了一层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垫子。
沈夕昭纠结地揪了揪衣角,小声道:“哥哥,这床是不是有点小了?”
“嗯?”扶渊走近了一点,“是昨夜睡着不舒服吗?”
这床确实只能堪堪躺下两个人,可沈夕昭向来喜欢黏着他,睡觉的时候也并不是老老实实占据自己那一方位置的,两人亲密拥抱的姿势,其实睡起来是刚好的。
沈夕昭“嗯”了一声:“感觉有点热。”
扶渊神色未变,只是看了他片刻便点了头。
“好。”
郑将军没再回来这个营帐住,扶渊便暂且在外间歇息。
沈夕昭稍稍松了一口气,可一个人躺下之时却迟迟无法入睡。
心乱如麻是一回事,更多的是早就习惯了哥哥同床共枕。
日夜兼程赶来找他的这些天沈夕昭一直在想他,如今真的见面了,却又想要躲开。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过去的行为举止太过逾矩,以至于哥哥产生了误会。
他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对哥哥的依赖,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沈夕昭意识到不能任由事情朝着他害怕的方向发展,却又有些自私地怕打破他们现在的关系。于是在第一时间本能地选择了回避。
可是接下来又该怎么办?沈夕昭不知道。
这是一个失眠的夜。
又或许睡不着的不止他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沈夕昭头脑昏昏沉沉地堕入晦暗中,恍然惊觉有人站在床边。
他本可以像往常一样自然地表现出被哥哥吓到的样子,但他没有,只是下意识地将呼吸放缓,再放缓,佯装熟睡。
他能感觉到哥哥在他床边站了很久很久,就这么看着他,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他原先还不敢笃定的事情已是昭然若揭。
身子僵硬着维持一个姿势,到扶渊终于离开时,他的后背已被一身汗浸湿。
最近战事似乎有消停之势,军中懒散不少,他们在军营里待了好几天都没发生发现,只在暗中搜集了些证据。
沈夕昭起初还担心身份被人发现,可几天下来却并没有再见到那天夜里企图抓他的两个男人。
而且随着这两个男人的消失,军营里的所有“活动”也似乎都消停了,他们一直未能找到哪怕是一个女人来问话。
进度停滞不前,手里现有的证据已经足够,扶渊不打算再在此地耗下去。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郑卫传来消息,竟是陆少煊要为他们送行,特地举办了一个篝火晚宴。
沈夕昭当天就显得有些坐立难安,但这几日里他和哥哥都保持着微妙而又诡异的平和,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哥哥说,只好硬着头皮跟他一起出席。
陆少煊坐在中心正位,目光落在刚刚进场的扶渊和沈夕昭身上。
这可以说是沈夕昭第一次和陆少煊打照面,一股莫名的不安和心痛窜上来,脚步在这一刻变得沉重。
身边的扶渊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偏头看他,低声询问:“怎么了?”
沈夕昭咬咬牙摇了摇头,迎着陆少煊的目光看了过去。
他戴了面纱,对方似乎也确实没有将他认出来。但席上他的目光时不时会落在沈夕昭身上,看得他有些不舒服。
陆少煊忽然道:“这位姑娘怎么一直戴着面纱?不吃点东西么?或是……一起喝杯酒。”
陆少煊举起酒杯,大有要敬他一杯之意。
沈夕昭看着他,正不知如何是好,身旁的扶渊率先为他解了围:“他染了风寒,如今嗓子哑了,不便喝酒,就连说话也成了问题。”
“是么?”陆少煊眼波流转,暧昧的眼神在二人之间周旋,“莫不是夜里太过忘我着了凉?”
沈夕昭藏在衣袖里的手微微攥紧。扶渊也并不搭腔。
“可惜了。”陆少煊喃喃自语,仰头喝下一口酒。是
沈夕昭心里有些不适,中途找借口避开人透透气。
不由得想到原文里为陆少煊飞蛾扑火的“沈夕昭”,他知道陆少煊的真面目么?
转念一想又觉得并不意外,毕竟原书的定位就是渣贱文,有时候渣攻的体现之一就是种.马。
真恶心,他在心里暗暗唾弃。
回过神来才发觉已经越走越远,他准备往回走,却偶然听到几声砰砰声。似乎来自不远处的那个营帐。
很快有个人走近,沈夕昭小心而又快速地闪身,借着树影的掩映藏在黑暗里。
那人是个士兵,径直走近了营帐里。
沈夕昭大着胆子慢慢靠近,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在营帐上割开一条缝隙。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目瞪口呆。
里头的士兵掀起了床铺,手持一把钥匙,似乎正在开锁。床铺底下竟藏着一个箱子似的空间,锁打开的一瞬间,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头顶着木板坐了起来。
!
沈夕昭瞪大眼睛,下意识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娘的吓死老子了!你个婊.子养的!”
辱骂声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子人的嘴被堵着,不住摇着头,头发被往上揪的时候终于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额头、脸颊、嘴角都遍布伤痕。
口中塞着的布被扯下,她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剧烈喘着哀求道:“我要……我要上茅房,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去。”
又是一记掌掴,力道之大,沈夕昭看着便觉得脸疼。
然而那女子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继续苦苦哀求着。
头发被揪着往上,“都说了在里面解决,听不懂人话么?”
女子的泪扑簌簌地往下流,脸上终于流露出无尽的痛苦,只拼命摇着头。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往箱子里一看,露出嫌恶的表情,“啧”了一声,“我说怎么有股臭味。”
他终于将女子拖拽了出来。
沈夕昭不敢再看下去,不住颤抖的身子蹲下,紧紧捂着嘴巴,直到双腿发麻。
过了一会儿,营帐里又传来关箱落锁的声音。男人似乎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往外走。
声音消失,彻底归于平静,腿软的沈夕昭才终于慢慢走了出来,和前来找他的扶渊迎面相遇。
“阿昭,发生什么事了?”扶渊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沈夕昭终于支撑不住,栽在扶渊身上。他没有力气站起来,也没了心思想什么避嫌不避嫌的事。
此时此刻只觉得恶心,恶心至极。
怪不得他们到处都看不到一个女子,原来,原来……
颤抖的身体被紧紧拥抱,沈夕昭却还是觉得浑身都冷。
他不知道那些床底下还藏着多少个这样的大箱子,更不敢想象那些就连拉撒都在里头的人经受过怎样非人的折磨,却知道像刚刚那样痛不欲生的女子远不止这一个。
他被扶渊带回营帐里,缓了许久才断断续续、抽抽噎噎地,忍着恶心将他看到的那些画面说出来,说到最后沈夕昭已是泪流满面。
现实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肮脏。
他紧紧抓着扶渊的手,几近痛苦地求他:“哥哥,救救她们好不好?救救她们……”
军营重地,没有皇帝的命令没人敢擅闯,摄政王的身份倒是个例外,但贸然闯入也只有死路一条,更有可能打草惊蛇。抓住敌人的命脉,给敌人致命一击,连根拔起才是最好的办法。
可看到沈夕昭这样,扶渊还是不忍。
“好,阿昭,我救她们。”
半晌,扶渊带着情绪终于平复下来的沈夕昭出了营帐。
马车早就在军营外候着了。
带队赶来的阑接到叶林的暗语,一行人的任务不再是护送主子和小公子回京,而是一场营救行动。
只要扶渊的马车走远去,他们就会找准时间进入军营。
沈夕昭强迫着自己不去回头看陆少煊,此时此刻心里面对陆少煊时的复杂情绪早已被恶心和痛恨取代。
扶渊先行上车,朝他伸出一只手。
沈夕昭步履很重,能够感觉到背后如毒蛇一般的目光有如实质地落在他身上。
滑腻、恶心。
他将手递给扶渊。
上车之时心绪不宁险些踩空。扶渊迅速揽住他将人往上带,混乱之际却让沈夕昭脸上的遮盖掉落。
无意识回头之时,他对上了陆少煊的目光。
疑惑、错愕、震惊。
他被带进马车里,心神一震。
陆少煊看到他了。
马儿很快向前奔跑,扬起滚滚尘土,陆少煊站在风口,却没有抬手阻挡风沙。
他死死盯着越来越远的马车,目光阴鸷地喃喃低语:“你们看到他长什么样了么?”
“禀将军,太快了,没注意到。”
有注意到的人只说他生得极好,但夜色浓稠看得不太真切。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颤颤巍巍道:“将军,我怎么觉得他长得像沈夕昭啊。就是那个……从前一直缠着您的沈夕昭。”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允在是真的 20瓶;
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