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恒抱着李润许久未言。

  李润发觉奇怪, 才转身过去,看着身后安静的出奇的萧长恒,“怎么了?突然不说话了?”

  “没事, ”萧长恒拨了下李润额角的碎发,指腹揣摩人的小脸, 道:“再等半月, 兰楼那边处理好吐蕃的战乱, 届时朝中的阉狗一除, 本王便把皇位禅让, 届时润儿想去哪里, 我们一家三口便去。”

  萧长恒心口似堵着巨石, 如今李润身怀有孕,大晟还是如一滩烂泥, 东厂的暗卫和民间的私兵还没处理好,温习清还被压在诏狱,而这些都是李润记挂的事情。

  “嗯,”李润平视着男人,对方杂乱的情绪好像能与他共感, 萧长恒始终心里记挂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并放在心上,此时大晟已经走入一个新时代, 这个时候比起他们一家三口逍遥快活,他更希望这世间能在萧长恒的手下,走进一个和平盛世, 百姓安居, 官场清敛。这条路难走, 他希望自己能陪着萧长恒走。

  李润有很多想法, 他喜欢听话本,喜欢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他又想入仕、想治理一方水土、想辅佐君王身侧,这都是他上一辈子的心愿,并一直为之努力,事物繁忙之余便听听话本解忧,他曾认为自己其实就是单纯的想躺平,直到死后才幡然醒悟,他的政治抱负才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兜兜转转两辈子,如今他又想和萧长恒平凡幸福的度过这一生。

  这些事情其实并不冲突。

  他喜欢表达,喜欢分享,萧长恒却反着来,男人不喜欢用嘴说出来自己的想法,一切事情都沉在心里,他说的萧长恒便记下来,但他自己却不说。

  李润动了动唇,目光如炬,真挚无比:“温老将军的事情得以平反,你的心事已经了却,如今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我自己那些自私的想法,我说过的事情你都能记住,以行动来表达。”

  萧长恒抿唇。

  “长恒,”李润抚上男人眉心,“你可有想做的事情?”

  萧长恒沉思片刻,似乎是很努力的在想,但他想要的东西,如今都在眼前了。

  “……没。”萧长恒道:“你在身边,便是最好。”

  李润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被人宠的感觉甚好,尤其这个人是萧长恒。

  李润枕着男人的手臂,往他怀里钻,笑容灿烂:“那,那我们暂且安置好大晟,如今朝中的暗势力还不能根除,稍不留神则前功尽弃,国太平则家太平,处理好国事,再处理我们的家事,如此可好?”

  萧长恒习惯听李润的话,便满意的点头,五指抚上男人乌发,将他的唇送到自己唇边,轻轻吻下,“听你的。”

  -

  新帝和新科状元李润的婚事,是先帝在世的时候一手操办,大晟都城曾一度谣言,说先帝这么做就是为了羞辱当时还是摄政王的新帝,如今新帝登基,却一直未闻那新科状元进宫受封的讯息,这都城的百姓便又开始谣传,说是新帝准备立尉迟都督的干女儿为后,先帝和太上皇的一派党羽迟早被清理门户,那男妻迟早被处理。

  谣言传了不过半月,便不攻自破。

  五月初,新帝亲临出宫,仪仗队足足百十余人,其中不乏渊天的各种暗卫,人数浩荡,踏踏的铁骑声似要把都城给踏平。

  这一出行的目的,便是接有了身孕的新后入宫,至于新后是何许人也,也直到仪仗队在街上穿行回宫时,龙撵上的新后,圣颜才得以窥看。然,此人便正是先帝赐给新帝的王妃——新科状元,李润。

  龙辇之上,纱幔随风摇曳,新帝身着五爪金龙锦袍位于上座,在他身侧,一素衣男子举止随意,竟然靠着新帝的臂膀小恬。

  好在龙辇被纱幔围的严实,只有最靠近车辇的人才能隐约看到撵上的景象,郁子音则骑着银甲铁骑一直护在李润那侧,纱幔飘起来,她便动手拽一拽。

  李润这几日不知道在查些什么,私下交给她很多从岁宁转移捉来的卷宗,大多是关于兰楼和大晟人口贩卖的案子,她只管查,把查到的线索由渊天的暗卫交给李润。一连小半月,送到李润手里的卷宗足足有大理寺三个月判案卷宗的量,而这些东西,李润都是自己在处理,昨夜更是处理到寅时。

  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若不是李润不准她告诉萧长恒,她一定早就阻止了,毕竟兰楼的生子药对身体无益,李润有孕在身,这么操劳下去,身子迟早累垮。

  结果男人跟没事人一样,只是贪睡了些,平日里该吃吃该喝喝,处理完一天的量,便呼呼睡。

  今天接他回宫,恐是怕回去之后被萧长恒管束,昨夜便熬夜了。

  思及此,郁子音又动手把飘起来的纱幔拽下,余光扫到龙辇上男子的侧颜。

  李润本想着靠着萧长恒休息一下,谁知自己竟不争气的睡着了,刚一睁眼,便看到身侧的女子正用手抓着他这侧的纱幔,见他睁眼,便松开了手。

  这一路过来,怕是自己睡觉的时候,人都是这么帮他的。

  怪不好意思的。

  萧长恒发觉肩头一轻,便侧脸看过去,李润打了个哈欠,他垂眸看着瞌睡的男子,有些心不宁:“怎么了,这么困?”

  李润想回,自己昨夜连夜看了二十本卷宗,又动手轻轻抚上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的两个宝,心虚:“无妨,只是最近有点嗜睡。”

  萧长恒攥着李润的手,安抚:“那再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李润摇了摇头:“不了,一会儿进宫还要给历代祖先上香,睡迷糊了不好。”

  萧长恒:“无妨。”

  李润动了动身子,将身子做板正,换了个话题:“东厂那边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大半了,”萧长恒道:“魏琛那边的军队已经过来岁宁界,萧桓带着十万起义军到了都城外埋伏,宫里的暗卫已经尽数被处理,如今身边的都是渊天的人。”

  李润沉思,和他料想的差不多,萧长恒要接他进宫,还这么招摇的方式,定是已经将大局稳住。

  “东厂扎根大晟几十载,不仅仅是宫里,就连境内的多城都有私兵,处理好都城和宫里的钉子,势必会松动其他地界的私兵,如今这个情况,尉迟尽忠不可能不想好退路。”李润蹙眉:“若让他出了都城,那大晟必将掀起一阵血雨。”

  萧长恒:“如今最好的对策便是兰楼和萧桓发起兵变,届时宫内混乱,若死了人,也合乎常理。”

  萧长恒登基后为安抚东厂,把太上皇一种忠党发进诏狱,揽下一身骂名。如今半载不足又再生兵变,尉迟尽忠一除,届时不管放不放温习清众人,这骂名萧长恒都要背,大晟本就两党立足,萧长恒这是要把两个党派都踩一脚。

  “也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可能要冒些风险。”李润扶上萧长恒的耳侧,把自己想了小半月的想法谁给萧长恒听。

  -

  正如李润所料想的一样,回宫之后他便面见过了东厂的人,对方虽与他表面言和,但其实话语之间满是试探。

  李润的小腹这几日又隆起来不少,大概有一个小西瓜那么大,现在才不到五个月,小家伙已经在踢他了。

  福宁殿内,尉迟尽忠危襟正坐,一双浊目里尽是打量。

  李润低头抿了口清水,将茶杯放下,抬眼:“这么说,李彬一事,和都督没有关系?”

  书案另一侧,男人行了跪礼,叩首在地:“臣惶恐,老臣一生为我大晟鞠躬尽瘁,怎会做拐卖人口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李润清笑:“都督,您这是做何?本官只是突然想起这件事,又没说是您,李彬背后的事情还需大理寺彻查,这件事事关重大,若是查出真凶,那您说,按照大晟律法,着背后之人,诛十族都算是轻罚了吧?”

  “臣……臣不敢妄言。”

  “十族,那岂不时连累身边亲友赴死,哎……”

  “以上百人的命相博,不值。”

  “罢了,我今天请都督喝茶,只是聊些闲话,都督这么拘谨做什么?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了。”

  尉迟尽忠:“……是。”

  李润抬袖,给对面人斟上一杯清茶:“大晟这风雨飘摇几十载,无数次有歪门邪道想取而代之,但最后还不是稳稳的撑了过来。它固有错,但不是不能改。”

  “只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受苦受难的最后都是百姓。”

  “就算新主登基,改革之后,若境地远不止如此,又当如何?”

  “野心这东西,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虚幻摸不到的,不抵实打实的物件。”

  李润眯了眯眼,提醒道:“都督,茶凉了。”

  闻言,书案对侧出身的男人,微微抬眼,双手做礼,端起来李润斟满的那杯清茶。

  殿内清宁,落针可闻。

  男人沉思许久。

  东厂野心再大,最终的命运不过是背负一个谋反的臭名。尉迟尽忠虽无亲属,但名下义女义子颇多,李润听闻他最近收养了一个刚不满月的义子。派人追查下去,才得知此子正是他青年同僚的遗腹子。

  尉迟尽忠青年时,曾参过科考,明明是一甲的水准,却在乡试的时候就落选。同他一起落选的还有一个名为王浩的寒门之子,那名幼儿便是王浩的孩子。

  所有果必有因。

  科举之路,便是尉迟尽忠的因。

  怀才不遇,所有的抱负成了一场空梦,白头白须时,终发现是不成章的制度束缚了少年。

  如何不恨。

  如何不怨。

  一盏茶,人饮罢便拂袖离去,李润松了口气,在殿内静坐许久。

  夜半,萧长恒匆匆进了福宁殿,李润刚刚睡下。

  闻声醒来,男人已经走到他的榻前。

  李润睡的本就不安生,萧桓的军队明夜便可抵达宫门,魏琛紧随其后,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拉开帷幕。

  而他,能做的只有说几句话。

  萧长恒批折子批到现在,本是来看看人睡了没,谁知自己竟把人吵醒了。

  “别掌灯了,”萧长恒将大着肚子欲点灯的人扶了回来,安置在塌上,自己做坐在他背后,“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李润轻叹气,轻轻靠在萧长恒胸口:“今天见了东厂的人。”

  萧长恒顺了顺李润的背,安抚他:“放宽心,事情已成定局,若他执意动武,也不会殃及百姓,兰楼的铁骑已经散在四十八城,宫内的御林军时刻守着,若有东厂的私兵,第一时间便能铲除,很快,这天下便彻底太平了。”

  李润点头:“或许吧。”

  “不想这些了,”李润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感觉自己肚子里的小家伙睡的安生,也没踢他,难得安生一晚,他便拉着男人上塌:“萧长恒,陪我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请自动忽略权谋情节跪谢!

  估计还有两章完结?

  反正得do i 完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