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吹春风>第26章

  纪风等他冷静下来的时候,叼着烟又吸了两口,问他当年是什么回事,他为什么退出部队的。他家宝跟他说了,他查到的那个二代名字叫韦一渠,进军区是镀金去的。

  他家被办了,在亓从还在北平的时候就已经塌了。查封家产,治罪坐牢。那个二代在外面,但估计,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当年要是亓从还是个东西,那走到后来确实还挺可惜的。

  但随后纪风就看到他流露出那种有些夸张的讥讽。亓从说,就操个妞,有什么好打他的。他那是欠了他赌资,他俩之间赢钱输钱的,那人带他出去赚外快,回来非要把他的钱扣那儿不给,他把他揍惨了,拿了那十万块回了北平。

  亓从看着他笑得别提多肆意了,说,纪风,我看得出来的,我们是一水的恶狗,你小子就别他妈想装好赖人了,你就说说你把那卖屁股的小子操成什么烂样了,能把你哄到这儿给他当狗腿子?我还得高看他两眼,卖屁股发了家,以后还真能骑到你头上撒尿呢。

  纪风没吭声,又抽了支烟,他在观察亓从。他就站在那个对话室的外面,两个人隔着一层玻璃屏幕,外面是隔音的,像个审讯室。

  亓从又继续说了下去。他把这些年打在亓晴身上的每一顿皮带,砸烂过的每一次酒瓶,扇过的每一记巴掌,他记得住的,有一样算一样,想说就说。他数完了还笑着嘲讽,说,纪风,他就是这么一条贱狗,你想怎么对待他都行,打完他的光屁股他还会摇尾巴,过几天又屁颠儿屁颠儿回来讨好你了。你稍微洒点阳光他就会灿烂,不用对他太好。

  亓从死也想拖他儿子下水。

  亓从还说,其实你不知道他那双眼睛,是真有他妈当年的神韵,水灵灵的,一看他就鸡吧涨,想起来当年搞他妈的滋味了,又嫩又爽。要不是卫涼月那个贱婊子不让我肏他,我早把他屁眼肏烂了。还轮得到你在监狱里搞我?当年不敢在他妈身上施虐,在他身上抽皮带的时候那滋味,是真爽啊。你都不知道扇了他巴掌他掉眼泪又不敢掉的样子多美味——哈,纪风你听硬了吧,我就知道我们是一路货色的,要不看在这个份上———

  纪风把烟掐了,他记得那个时候他完全听到面无表情了。他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感激自己宝贝的勇敢与坚强。他掏了档案袋,把准备的和亓从住同一个牢房的人资料档案都拍在玻璃屏幕上。让亓从简略地䁖了一眼。主要是他们杀人放火的记录和买断的价格。足够买上千个亓从在外面的小院儿。

  在听到他其实是个恋童癖以前,纪风是决定给机会的。他不清楚事情的全貌,他需要更详细地理解这件事。他来这儿本来是想吓吓他。

  如果看到亓从其实是一个有志气有魄力的人,只不过是当年走歪了路才沦落到最后的结果,那十六年放人蹲哨看着也没什么。他可以被给第二次机会,只要他遵纪守法地走下去。

  但他是个恶劣顽性的罪犯,还极有可能在出狱时鱼死网破,那就只能把这事了了。纪风受到的家庭教育让他明白,做人行事,不要给自己留隐患。

  亓从的舌头被割了。

  纪风不想做这么绝的,但他确实暴露太多了。而他不想花时间在这个废人身上。烟头以后那些人会烫的,屁股屁眼鸡吧上,还都会被多加关照。只要不影响监狱定期的大头照。

  估计,有了口腔的伤口,他们能造出来更多玩法吧。希望那帮人也能玩得开心。反正都是一帮牢底坐穿的烂东西了。

  亓从不会活到他出狱的那一天的。他会符合他档案上原判的那几个大字,无期徒刑。活着,待监狱待到死。死了,一捧废土。

  如果他缩短了刑期,那他就只能缩短他的寿命。是他自己不想多活几年的。纯属是他自找死途。

  纪风自我检讨过了,他大概思考了一会儿他自己需不需要罚站罚跪挨家法,然后心知肚明说出来他也要被抓。他爹仕途断送那种。他还清楚他爸不会徇私舞弊,能直接抓着他一路去认罪。

  他爸还在那个位置上坐着,知道这事可能即刻卸任,举国上下鞠躬检讨自认罪行。

  而一路上帮了纪风这个小忙的朋友,兄弟,叔叔阿姨,监狱买通的狱卒狱吏,甚至是那些被他打点过的亡命之徒,就全都要被他连坐着一起出事情。

  坐牢多半不会,他们帮的忙都不足以让他们出现什么状况。但这样交出去,真的太没义气,帮忙本来是互利互惠的。

  如果真的说出去,人际关系上,纪风就也多半和坐牢没差了。

  好可惜,那他就只能把这件事吞下去了。

  而且,最后出事的只会是他爸和他。他爸要受无妄之灾祸,因为他疏于管教,教养出闯祸事的坏孩子,那他就要跟着一块儿倒。他的问题其实就是他爸的问题。

  他甚至能想见得到他爸这尊纯金打造,实心金子的无量天尊神佛巨像,从那么遥不可及的天际,慢慢地往下倾倒。从天空中云彩里,缓缓地坠下来,碎(ceì)得碎尸万段。砸在地上都是一地碎烂的金块。

  这可比儿子伴侣的爹有案底可怕多了。这是儿子直接杀人了。他爸还想继续参选吗。这件事被挖出来,他爸可能千年后仍被戳脊梁骨吧。纪风其实有些不寒而栗地感到恐惧。

  他从监狱里出来,一半是兴奋和刺激感作祟,另一半就是吓得浑身冰冷瑟瑟发抖。

  但他无法后悔,他没有办法。按亓从的想法来看,其实他是想杀人的,甚至可能强奸他家宝宝。他有谋划的,不是杀人也是要致残。他应该算正当防卫吧。

  他无法让法律和道德来审判他是否做错,因为他爸的身份,即使是狐疑的眼神抛过来,对的也会变成错的。

  就当是他在保护他爸吧。这件事永远会埋葬下去。纪风是把事情拆分开来买通和解决的,每个人只帮了他一小点,不会查到他这里的。更何况,亓从还没有死呢。

  如果有人把这件事挖出来,应该,只能说明他的心思比他纪风更为缜密吧。还比他更天才。希望这个人永远不会出现。

  回去之后纪风对着镜子,拿着烟头烫穿了自己舌尖,从下面烫的,上面看不出来,烫了得有半分钟,几近穿孔。疼得像拿刀挖下来了他心尖的一块嫩肉。最嫩的一块。

  他希望自己清醒一点,就也烫了他当初捏着烟的中指指侧。他是用食指中指衔着烟的,非要装逼。至于指尖…纪风其实不太敢烫指尖的。真要烫了他爸妈会问,他会说实话,然后这事就全穿帮了。

  他钢琴练习是不能疏忽的,他还有表演。指尖是不可以受伤的。

  他舌头养了挺久,半年没舌吻。后来还留了血疤。翻上去就能看到,一直会疼。烫穿了,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愈合得上。

  那时候纪风经常含冰块,这样稍微舒服一点。亓晴怎么求着他接吻他都不肯,好像宝贝挺委屈的。纪风怕伤口感染,而且真的很疼。

  纪风伤好痊愈了的时候跟他亲了三个小时。喘不过气就缓缓再亲。他俩也不做,就抱一起接吻。亓晴跨坐在他裆上,伏他怀里,软软的身子蹭在他硬梆梆的那玩意儿上。他搂着宝宝肩膀,亲吻唇舌,再抚弄他耳后的发丝。

  那时候,他不需要纾缓性欲。他需要精神上达到一种释放。

  去监狱是捡漏时间去的,纪风等着他家宝宝上早课,他那天翘课,没去。

  纪风烫完自己就决定这辈子都不可能烫宝宝。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确实想要这事发生,那种疼痛感爽到他了,但他舍不得让晴晴疼成这逼样。他结痂之前吃东西都不知道怎么碰到嘴里的,基本吃不下东西。不敢嚼,硬生生下咽。结痂以后磨得也很痛苦,他有事没事就像哈巴狗一样张嘴。

  他想起来亓从被割掉的舌头还是觉得难受。良心不安。特别,良心不安。尤其是那截舌头还被他收下来了之后,这事就更让人惴惴不安了。他准备把这截舌头当成亓从埋葬的,或者泡在酒坛子里,祭天。

  他只能反复拿起当初那起案件的卷宗自我安慰,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一个细节。报警对话,录音,亓晴管人借的手机那边传来的嘈杂的风,旁边邻里纷扰的议论。亓从打红眼了没声,晴晴也没出声。他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时候一声不吭,皮带翻滚在肉上,纪风能认出来那种狠劲儿。

  唉。可能区别就是他这么打晴晴的时候他会哭闹会求饶,也会稍微讨好。不过纪风揍疯了的时候也红眼,晴晴就会安静下去。纪风知道自己是疯子。他无法为性虐作出一点愧疚的心理反应的。他还会性兴奋。亓从说的一点没错,他确实就是和对方一样的疯狗。

  纪风安慰自己说,如果不是因为晴晴抓起了酒瓶,那个男人已经杀死了晴晴和卫阿姨两个人。而卫阿姨现在还在精神病院治疗,她身上的伤口都根本没好。

  纪风就又去了卫阿姨所在的精神病院。他其实每周都去看一次她有没有情况转好,从一年前开始就这样了。算是他的职责吧。她脸部一直缠着很严重的绷带。卫涼月精神稍微好一点的时候就在纸上发了疯一样乱涂乱画。她可以说话,但她不会和纪风说。估计是觉得白费口舌。

  卫涼月倒没觉得他俩在一起恶心。她的态度好像是,觉得晴晴是她的人生污点,她不在乎亓晴这个人,就是真的,无所谓。亓晴的死活她无动于衷,她也从来没有过问过晴晴是否在家暴中存活。

  除了亓从那一句“她不让我肏他”,看不出来一丁点她爱护过晴晴的样子。所以纪风想,这种不让,好像不是因为她爱晴晴,而是对亓从的占有欲吧。

  她想死在精神病院。卫涼月基本上很长时间都在尝试自杀,基本上每次自杀都从伤害肚皮开始。看得出来她真的痛恨自己的十六岁。但她没有痛恨过诗歌。也没有痛恨过和亓从互通书信的那些岁月。这一点其实让纪风很愤怒。

  卫涼月不配为人母。

  晴晴一直护着她从小到大,有了一丁点能力就开始帮着她,她呢?

  为什么她能做到不去憎恨带给了她全部苦难的一个男人,而去憎恨她自己十六岁自愿选择犯下的错误。是那个男人蛊惑她的,是那个男人明明已经成年,比她大了四岁,还要强奸未成年的。

  承认是自己眼光的错,是自己爱的错,真的很难吗?

  她有那么多爱,分给了一个畜生一样的男人。却没有一丁点微薄微薄的爱,分给无条件爱她的一个小孩子。

  那年晴晴才十三岁啊。

  他才十三岁就开始打工赚钱给她付医药费,撑起了他们那片小家。卫涼月就不能看看他吗?把咒骂的嘴收一收吗?为什么要恨他啊…为什么要继续恨着他啊…他被冻坏了饿扁了肚子,吃都吃不饱的时候就挡在她面前替她抗打了啊…

  纪风后来想通了她为什么这么做,他能勉强想清楚这些事情的逻辑。但他觉得…好痛苦。他是无法对她喊得出一口妈妈的。卫涼月不想当他晴晴的妈,那他纪风就永远不会认她当自己的母亲。

  哪怕纪风决定同亓晴生同衾、死同穴,哪怕他决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决定他一切的所有的归属权都属于亓晴,而亓晴的一切也必须归属于他。

  但亓从,卫涼月,他们两个人,…纪风会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决定可能。

  他们欠晴晴的,晴晴也不愿意主动要的,他会一笔一笔地讨回来。所以他一定会割下亓从的舌头。他做过这件事,他很痛苦,很绝望,很颤抖,但他不会后悔。

  纪风其实一直都是落子无悔的一个人。所以两年,三年,出不出事,他个人垮不垮台,其实也都没有什么关系。跌倒了栽下去了,他就会爬起来。从摔到的井底,自己造出来一柄天梯。一步一步,再爬上去。

  他接纳自己的所有可能。疯的,绝望的,撕裂的,血腥的,残暴的。一切。他不会有所谓。

  现在他又有另一个人站在他的身边,用行动告诉他,用时间告诉他,我也一样。我也一样接纳你。

  所以纪风怎么可能不会…想要烧干净自己一切的一切,就为了点亮他的那片星空呢。

  纪风可能不会是亓晴憧憬中的那颗流星,但他愿意以身试柴,烧起足以点亮天际的大火。让晴晴日日夜夜仰望着的那片星汉,永远都灿烂着。

  他在看天上,可他不在天上,那就只能,自己爬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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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风托了个叔叔天天过去给她推轮椅,带她出去看花草树木。也就是这个叔叔和她再婚的,纪风其实知道的比晴晴多一些,毕竟人是他找的。

  人挺好,靠谱的。很柔和,喜欢看花草,喜欢诗歌和艺术,爱看画书法,家里藏了挺多珍品的。和前妻没孩子,克氏综合症。离婚的时候还把一起开的公司全给他前妻了。他手里头还有钱,人没事干,纪风找他是因为这叔叔欠他点人情。

  叔叔的父母在当初爆发一场大规模传染性疾病的过程中不幸逝世,他想从北平回去埋,再把老家的丧事办了。那时候挺着急的,而北平作为不是首要爆发地,他去了就暂时不能回来。他们老家全面封禁。他在老家没有认识的人。

  而他公司刚办他前妻忙得焦头烂额,就等着他赶过去处理事情。可以说是不去就感情彻底破裂,他俩那个时候就因为孩子问题疯狂地吵。他前妻单方面的。毒咒他为什么生不出孩子他害了她后半辈子。他前妻就把他俩的公司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特宝贝,要命的。

  人很孝顺,觉得不给父母送葬办好丧事是顶了天的不孝,焦虑破脑袋了。但又很顾家,觉得放不下妻子这边的事情,他脱不开身。

  纪风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求到自己这儿了,但他也确实没办法,求了他爸爸,在他老家找人帮忙办的丧事,处理得都挺好。等到一年半以后他自己回去,事情都安排妥当了。那叔叔就和他成了忘年交,对他比对他父母都好很多的那种。逢年过节,都带他出去玩。纪风喜欢这事可比收礼物开心多了。

  叔叔见多识广,带他出去玩能跟他讲很多知识,开拓视野。这活儿原本该他爸妈干,但他爸在为民为国鞠躬尽瘁,没时间一天到晚陪着他,他妈在忙自己的公司和产业链,要把温家做到更大。纪风也瞧不上一帮同龄的三代,不喜欢那种靠爹妈比他大一辈的二代叔叔阿姨们。所以后来就和这个叔叔玩得好。

  纪风跟他认识有个十七八年,长得大点了稍微明白他父亲一开始为什么推开了这件事,但后来无法抗拒他宝贝儿子有条有理的说服,就把事情妥帖地办了。“不能动用职权那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普通人也能办得到的。他来求也不是想让我们天网开一个大洞,就是普通的走投无路。”纪风好像是掰扯了点这一类的话。他爸认识的人多,找人办丧事应该很简单吧。

  叔叔后来公司办大了,人也发达了,不再只是他爸认识的大学同届校友,也变成了有人求着仰仗的那种贵气叔叔了。但他还是会花时间来陪纪风,陪他的时间比他爸都久,还准备把遗产都给他那种,纪风就感觉自己真是找了个新爹。纪风你就活吧,谁能活得过你啊。

  不过纪风后来仔细一寻思,他叔叔认他做干儿子,他叔叔和卫阿姨,也就是宝宝的妈妈,在一起的话,那其实差不多他也和宝宝多了一层关系。他就幸福蔫儿了。

  但可惜,这是现在他意识复苏才知道的事了。二十岁以后,纪风和世界的联系其实差不多就断了。只剩下一根红线。又或者,打断骨头连着筋,他只剩下一根摇摇欲坠,快被扯破的血红色的筋。那根筋叫亓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