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击教廷军,几乎用不了多少力气。

  翡翠郡控制住了瘟疫,可教廷却没有相应的措施。在撤军过程中,不断有士兵病倒。

  阿诺德·克莱蒙伯爵带领军队全速前进。

  在此之前,阿诺德派了一支轻装小队走到了教廷军前,将军队感染了瘟疫的消息传递了出去。

  并且,小队还在沿途中扩散消息:是神派来了莉莉安夫人,她有办法控制瘟疫。至于那些在控制之后还患病的人?这是神降下的惩罚。

  若是现在投降,还来得及避免神明震怒。

  消息自然而然传到了神圣堡垒的军队中,当天晚上就有尚未感染的百余人向阿诺德投降。

  翡翠郡的军队军心大振。

  但阿诺德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将投降的士兵安排在了军队之外,并严加看守。

  果然,第二天晚上,他们就发起了突袭。

  对此阿诺德毫不意外。

  教廷生产狂信者,看看昔日的凯瑟琳婆婆就知道了。

  按照正常逻辑,如果有人相信了传闻,也该是就地解甲逃窜,不必要跑到阿诺德的军队面前。

  敢死队的突袭损失被控制在了最小,到了第二天,阿诺德终于追上了教廷的军队。

  他派了使者过去,要求和诺瓦利斯单挑。

  若是白骑士杀了他,一了百了。若是他战胜了诺瓦利斯,则要神圣堡垒的所有军队投降。

  使者出去半天后折返,说诺瓦利斯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阿诺德忍俊不禁。

  这家伙……

  他始终厌恶诺瓦利斯的为人。

  莉莉安未曾来到翡翠郡前,阿诺德就与诺瓦利斯打到交道,其一板一眼、不懂变通的处事方式自然是让阿诺德倍感头疼。他本就不喜欢教廷,对异端审判庭的凶手更是敬而远之。

  而当莉莉安来到之后,事情就变得微妙了。

  他的小妻子大胆狂妄又机敏激进,竟然能与白骑士和平共事。阿诺德暗自奇怪了很久,从一开始的困惑,到后面的耿耿于怀。

  一直到莉莉安坦白了诺瓦利斯的真实身份。

  既然是马,那就滚回去做马,别在这里碍他的事。

  “再劳烦你跑一趟,”阿诺德和颜悦色对信使开口,“就说,若是诺瓦利斯大人担心自己经受不了神明的考验,我倒也可以让路。”

  激将法果然有用,这一次,白骑士选择应战。

  第二天清晨,两军对垒。

  在翡翠郡境外的平原上,双方数千名士兵位列身后,两名将领策马上前。

  瑟瑞亚王国明文禁止决斗,当然,那是在和平时期。

  阿诺德不介意复古一回。

  平原上的风吹起亚历克斯·诺瓦利斯的白发,他黝黑五官之中,灰色眼眸写满了警惕。

  “我是不想欺负老人,”他冷声说,“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伯爵大人。”

  “……”

  阿诺德忍俊不禁。

  梦魇是梦神的坐骑,严格来说诺瓦利斯出生的时候,连阿诺德·克莱蒙都不存在呢。黑马的年纪要比吸血鬼大,这一句欺负老人,让阿诺德觉得分外荒谬。

  “我也不想欺负小孩。”

  伯爵兴致勃勃地接道:“但速战速决吧,你的士兵们想必也身心俱疲。”

  回应他的是诺瓦利斯抽出的佩剑。

  白骑士不假思索,夹紧马腹径直冲锋。

  阿诺德无意正面交锋,他拽了拽缰绳,选择向侧面绕去与之保持距离。

  一方激进、一方游走,虽说是决斗,但因路数不同,几个试探下来,竟是二人一直保持着距离。

  诺瓦利斯一次、两次进攻,均是让阿诺德闪避开来,白骑士总算是策马接近了阿诺德,后者同样抽剑,抓住了进攻的空当,挥剑砍向诺瓦利斯的马!

  然而早在阿诺德动手时,诺瓦利斯就察觉出了情况。

  白骑士猛然勒紧缰绳,他的战马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高头大马高高抬起前蹄,以可怕的速度灵敏转身,躲开了攻击。

  啧。

  阿诺德冷哼一声:果然是梦魇,深谙马的本性。

  诺瓦利斯难得后退,与阿诺德保持距离。

  这么下去,没完没了。

  好在阿诺德也不打算让决斗持续太久。

  他勾了勾嘴角,主动出击。

  老伯爵优雅挥剑,银光以可怕的速度直袭诺瓦利斯,后者提剑格挡,冷淡的脸上总算出现几分严峻——正面交锋开始了。

  在力量上,阿诺德自然不及诺瓦利斯。

  他的佩剑被弹开,诺瓦利斯的利刃紧跟而上。

  一个很容易躲避的佯攻,眼见着刀锋袭来,阿诺德忽然心生一计。

  伯爵停了下来。

  剑锋劈砍进盔甲,发出刺耳声响。诺瓦利斯瞳孔骤缩——他也没想到这能成功。

  砍进阿诺德胸口的剑刃牢牢卡住,这一剑下去足以让阿诺德·克莱蒙血溅当场,但是……

  没有血、没有痛苦,也没有失控的跌落。

  诺瓦利斯愕然抬眼。

  “有意思吗?”

  阿诺德保持着非笑似笑地神情,他抓住机会,高举剑锋:“两名魔物,代替人类决斗。”

  诺瓦利斯:“你——”

  利刃重重刺入白骑士坐骑的脖颈。

  战马的鲜血飞溅,染红了二人的盔甲。诺瓦利斯在震惊之中坠马,阿诺德紧接着下马,用剑刃对准了敌人的喉咙。

  “还得谢谢你,”阿诺德居高临下地看着诺瓦利斯,“要不是你将我拉入梦中,我的妻子恐怕已经坠入深层梦境。”

  他知道了。

  对于身份的暴露,诺瓦利斯似乎并不意外。他仰躺在地上,灰色眼眸不住打量着阿诺德。

  人类受伤是会

  出血的,只有魔物……还是不死或者没有实体的魔物,才不会流血。

  “你又是什么?”

  诺瓦利斯怎么也想不到,克莱蒙伯爵竟然不是人。他的头脑难得飞快转动:“怪不得……你是吸血鬼,从瑟瑞亚王国成立之时就是你。”

  “是我。”

  阿诺德笑了笑:“我送我的朋友坐上王位,自然也是要我来收拾烂摊子。是你选错了边,梦魇。”

  诺瓦利斯:“少说废话。”

  他一点也不后悔。

  当然了,梦魇成为人类,只是为了报恩。

  为主教做到这个地步,它仁至义尽。

  也好。

  免得杀了莉莉安的“朋友”,他还得心生愧疚呢。

  “去梦中和你的主人相见吧,”阿诺德冷淡开口,“别让我再看到以你人形出现。”

  话音与剑刃同时落下。

  一剑斩首,两军哗然。

  而真正震慑住所有人的,是诺瓦利斯的头颅落地后,他的身躯轰然燃起熊熊烈火,在火焰中亚历克斯·诺瓦利斯化成了黑马的样子,梦魇在现实中看了最后一眼,灰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阿诺德。

  紧接着它一声长鸣,消失在了所有人眼前。

  阿诺德俯身捡起诺瓦利斯留下的头盔。

  “教廷的白骑士,是传说中在梦境中穿梭的梦魇,”他朗声宣布,“与在碧蓝港肆虐的热沃丹兽一样,都是安东尼奥·埃斯特拉达控制的魔物。几十年了,教廷一直被邪()教徒蒙骗其中,若你们真的虔信神明,就赶快清醒过来,不要再让瘟疫扩散了!”

  诺瓦利斯的死和瘟疫毫无关系,大主教的信仰与瘟疫也毫无关系。

  但阿诺德就是要特地点一句,叫二者联系起来。

  他的话语落地,空荡荡的平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无人上前,无人退缩,时间好像停止了。

  阿诺德侧了侧头,将手中头盔丢在地上。

  金属砸中石头,发出铿锵声响,犹如丢盔弃甲、佩剑落地。

  这就像是抽出高高叠起的一根柴火,钟楼轰然倒塌。

  教廷军在阿诺德的眼前溃散败退。

  真是麻烦。

  阿诺德一点也没有胜利的快乐——类似的战争,他曾经经历过一场又一场。

  赢下之后,处理瘟疫、收容俘虏,乃至如何收拾教廷,都是比战斗更棘手的事情。

  “大人!”

  加勒特爵士和埃德加团长同时上前,他们紧张地看向阿诺德的盔甲:“您没事吧?”

  “没事。”阿诺德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诺瓦利斯的力气够大,这一剑砍进皮肉,但对于吸血鬼来说,他几乎不会流血,这样的伤痕还不如热沃丹兽那次的袭击。

  “剑刃卡在了盔甲里,我才有了机会,”他不想让部下担心,干脆说谎,“是我的幸运。大卫,先带人去收容俘虏。”

  “是。”

  “埃德加,去组织撤军。”

  阿诺德将诺瓦利斯的佩剑从盔甲上拔()下。他低下头,看向地上白骑士的装备,蓦然失笑。

  赢得战争毫无意义,二百余年了,对长生种来说,经历和时间足以淡化一切热血沸腾。

  何况,赢得还是匹马,那就更没意思了。

  不过……

  阿诺德伸手按住了盔甲的裂缝。

  他的莉莉安,至今对自己的隐瞒耿耿于怀呢。

  这点伤害什么都不算,但恢复起来,却需要相当的魔力。

  倒是有了新的借口去讨好她了,想必卖个可怜,莉莉安会心软的。

  尽管想到梦魇今夜就能出现在莉莉安的梦中,阿诺德多少还是有些不爽,可找到机会获得莉莉安的原谅,又让他心情好上了几分。

  看来诺瓦利斯也并非只会添堵。

  阿诺德只想抓紧回到碧蓝港,去将他年轻的妻子拥入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