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四日, 微风习习,春意正浓。

  就在昨天酉时,四城联选结束, 十二位花神新鲜出炉。

  玉周城四人,二女一哥儿一男。

  平遥城三人,一女一哥儿一男。

  溪水城二人,一哥儿一男。

  永安城三人,一女一哥儿一男。

  毫无疑问, 玉周城那一男就是宁景。

  他看着这个人选表格,笑了一下, 这里面没有猫腻就怪了, 真是一碗水端的平平整整,四女四男四哥儿。

  而他的排名与昨天中午看到的略有不同,临到头似乎有哪个富婆给他偷了一下塔, 直接给他怼到了第五名, 排在男子里第二,男子第一的就是溪水的那位第一美男子, 其在第三。

  十二花神既然选好了,接下来就是十二天巡游,第一站从玉周城开始, 昨天其他城的人已经动身往玉周城过来, 如今十二位花神具在玉周城。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 十二花神人选是否提前内定了,不然怎么如此笃定就让人先过了, 不用等最后一榜的结果。

  但这些事也不是宁景关心的, 一大早他就被人拉去了花神庙, 天还蒙蒙亮时, 花神庙外就围满了人,十二驾华丽的辇车在外围着花神庙排开。

  每一驾辇车皆是华盖轻纱,四面镂空,轻纱漫舞,花神坐在里面,可供沿途百姓瞻仰真容。

  而为了迎合十二花神的身份,每一驾车辇上都堆积满鲜花,从一月梅花,二月杏花,三月桃花,一直到十二月水仙,每驾车上的装饰都对应了相应的花。

  这些鲜花自然都不是真的,而是以通脱木制成的通草花,染之以颜色,片片花瓣在微风中轻颤,几可以假乱真,而且轻轻一闻,竟然还有花香。

  巳时。

  随着十二声悠远空灵钟声响起,伴随轻灵欢欣的乐声,玉周城花神祭祀开始。

  “请花神——!”

  十二位花神排列依次而出,踩着细碎宜人的春阳,第一位登场的是一位身着桃夭留仙裙的少女,其真真是面若桃李,色满春园,顾盼回眸之间,恍惚让人看到一片花雨纷飞的桃林里悠然起舞的仙子。

  这位正是十二花神之首,苏淑小姐。

  苏淑举止落落大方,堪称随心天真,哪怕面对两侧成千上万双眼睛的瞩目,依旧坦然自若,笑意盈盈,如花丛蝴蝶一样蹁跹而过。

  其后,跟随而来的是一位身着海棠曳地裙的哥儿,其眉目温婉明媚,气质柔情绰态,哪怕苏淑珠玉在前,也丝毫不能掩盖他半点颜色。

  第三则是一位气质清冷,俊美至极的男子,正是溪水城第一美男,长孙青竹,他一袭渌波宽袖玉绸长袍,身形如松似竹,行走之间,举止刻度,仪态万方。

  他刚一出现,台下一静,随即就是一阵惊叹,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一个男人竟然能好看到这种程度。

  他美,但一点都不会把他和女子哥儿混为一谈,就是能让人知他是男人,一个极美的男人。

  “气清神秀,谪仙之表!”

  数之不清的赞美四起,然而没有一个能让长孙青竹驻足,他目不斜视,穿行而过,只余一抹青影留在人们眼底。

  人们皆是叹息,可随即就是兴奋,这简直就是一场视觉盛宴,每位花神皆是人间少有的美人,若不是这次花朝节盛会,他们甚至不知身周就有这样的神仙人物,对接下来的九位更加期待了,一个个翘首以待。

  珠帘之后,宁景看着前面的女子出去,不由暗叹一声,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真是要命啊。

  没来之前他觉得不过就是一场走秀加十二天巡游,到了后才知道,这就是公开处刑。

  当他戴着一张面具身处一群顶尖的俊男美人里,那种压力是无形的。

  按理他也不需在意这些,可气氛就是有些许古怪,加上周围人不时打量过来的异样眼神,让宁景莫名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他倒不是怯场,也不是自惭形秽,在宁景的人生辞典里,他就不知道自卑自谦怎么写的,但他就是感觉怪怪的,就比如,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这种感觉。

  但是,来都来了,还能半途跑路,让人贻笑大方不成。

  宁景一展玉折扇,挑开帘子,踱步走了出去。

  靠近台下的人只觉得天上一暗,仰头望去,就见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立在春光之下,其身量极高,像能遮日一样,当然,这只是恍惚之间人们的错觉。

  搭起的台子本来就高,再加上这人傲视群雄的身量,才险些让人以为如此。

  人们只看见一片白色衣角流淌而过,白纱轻轻在风中浮动,飘忽之间可见金光闪闪,原是衣袍绣上一片片金线云纹,华贵飘逸。

  在烂漫金阳下,玉面具上的青纹似如水动,犹如一幅山水画,而后,是一双温柔缱绻的墨色眸子,不语却动人心魄。

  “这……这位是?”

  “景先生!!啊,是景先生!”

  “他怎么还戴着面具,都看不见真容了。”

  “阁下一看就不是我玉周城人士,我景先生一向如此神秘,但就算不见真容,其风骨气魄也足以让人倾佩!”

  “一个藏头露尾的人也值得这么吹?让他揭开面具啊,装什么大尾巴狼,故作噱头!”

  “不准你这样说景先生!”

  因巡游第一站是玉周城,不少其他城的人都跟过来看热闹,也是来陪伴自己城市的花神。

  景先生如今虽是名满玉周,但其他城市的人还多是未曾听闻过他,见一众绝色之间突然出现一个戴着面具的,难免疑惑不解。

  不过,在此之后,应是四城都知,玉周城有一位玉面具的花神,名为景夏,景先生。

  台下吵吵闹闹,那道白色华贵身影却是轻摇折扇,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是,台下柳静秋看着宁景明显快了一分的步子,却是不由掩唇一笑,旁边的柳鱼璃好奇看他,道:“静秋,你在笑什么。”

  柳静秋缓缓摇头,眼眸闪动,含满欢喜 他能说,他笑宁景落荒而逃么?

  好不容易,祭祀结束,接下来则是十二花神乘坐辇车,巡游玉周城。

  不过,在分上辇车时,出现了个小插曲。

  官方并没有给他们安排坐哪个辇车,默认就是按排名和对应月份坐,但显然有人不乐意如此。

  “苏淑妹妹,你体态娇艳明媚,面若含春,姐姐觉得梅花与你十分不搭,不若和姐姐换一换,你看这芙蓉才衬得你气质。”一位富贵妖娆之态的红衣女子娉娉婷婷走到苏淑面前,拦住她靠近辇车。

  苏淑止步,美眸含笑看向这位女子,后者是平遥城的花神,名为玉娇娥,排名第十,应是去芙蓉花神的辇车。

  但对方似是不想如此,直接拦下苏淑,就要提裙上为首的梅花辇车。

  玉娇娥动作干脆又很快,旁边的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眼见她就要登上梅花辇车,而只要她坐上去了,再请下来就有些难看了,恐只能不了了之。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靠近,将玉娇娥拦在外面,她回身,神色冷清,眸若冰霜,偏过半侧脸,对苏淑道:“苏淑,桃花辇车已为你备好,这辇车,就让与我吧。”

  这人一身素白长裙,没有半点杂色,不见哀意,只觉得冷若冰霜,若一片新雪,如云似瀑的乌发仅以一根玉簪半束,面如寒月,正是玉周城另一位花神,上官辞。

  她挡在辇车前,目光淡淡看着玉娇娥,后者峨眉蹙起,目含不善的看着她。

  苏淑忽然甜甜一笑,道:“谢谢阿辞!”

  她欢欢喜喜转身上了桃花辇车,坐在桃花丛里,真正的人比花娇。

  上官辞没有急着坐进辇车里,而是目光淡淡看着玉娇娥,道:“就算要换坐,也是由我与你换,而不是由你来和我换,想坐前面,就让你的排名上来。”

  她言罢,一摆袖,坐进辇车里,红梅配白衣,正如白雪红梅。

  玉娇娥咬了咬牙,暗骂一句“狐媚子!”,就拂袖而去,气鼓鼓坐回芙蓉辇车里。

  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引起太多波动,只是上官辞本是荷花辇车,她和第三的长孙青竹换了桃花,又把桃花给了苏淑,长孙青竹又去和后面的水仙辇车换了位置。

  一通下来,差不多每个人位置都有些不同,除了,宁景

  没人搭理他,这个芍药花神。

  宁景用玉折扇拍了拍手心,摇了摇头,坐上自己的辇车。

  也不知是不是布置这个辇车的人细心,知是他这个男子来坐车,布置的芍药不是大红大紫的颜色,而是浅浅淡淡,以白芍药为主,看着华贵仙气,宁景坐进去,不仅不会让人感觉滑稽,反倒是相得益彰。

  等到辇车行动之时,第一的梅花辇车却是一个拐弯,让开了位置,过了片刻,第三的桃花辇车走在了前面,梅花落去第三。

  百花神像行在最前,后面十二驾辇车紧随其后,辇车左右有彩衣提花侍女,沿途而过,撒下一阵花雨,随风扬起,在后还有排开半里地的头戴鲜花的仪仗队,鼓乐喧天,舞狮游龙在花丛穿梭,欢快欣悦。

  “快看啊,是花神!”

  “那是桃花!那个是牡丹,还有芍药大花花!”

  “牡丹真国色!”

  “景先生,芍药花神!”

  “花神!花神!”

  百姓们紧随着花神队伍缓缓而动,孩童骑在大人肩膀上,乐哈哈笑着,努力伸长手去够花神撒下的花瓣,接住花神的祝福。

  宁景看着快要立起来,想摸摸他年车的小孩,微微一笑,捻了一朵金蕊雪白的芍药,探出去,将花递给了孩子。

  看到的百姓一片欢呼,还有人大声唤着“景先生!”,“景先生看看我!”。

  宁景扫过下方的人山人海,目光一顿,和一双清冷却满含柔情喜悦的眸子对上,他看着柳静秋奋力挤在人群里,向自己步步靠近。

  他轻轻一笑,抓来大把花瓣,扬手一挥,一阵花雨落下。

  花瓣轻抚在柳静秋脸上,他抿唇微微一笑,目光紧紧跟随着辇车里的人,一路跟着走去。

  四城巡游,玉周城完满结束,第二日花神辇车沿途玉周城四个城镇,一路往永安城而去。

  京城,摘星殿。

  寂静的殿宇内,一员经八尺,合盖隆起,形似酒尊,上有八龙,下有八只蟾蜍之物突然震动起来,三粒珠子接连从龙口落下,掉入蟾蜍口中,哐当直响,在寂静的殿里恍若雷鸣。

  值守的小童本来昏昏欲睡,被这声响猛的惊醒,跑过来仔细一看,再一数,脸色大变,高呼道:“不、不好啦!地龙翻身!天下大灾!”

  两天后,一封信送入宁景手中,此时他正在永安城里,明日早上再巡游一圈,就要动身去平遥城。

  他拆开手中的信,目光随意瞥去,下一刻指尖一用力,信纸一角差点破开。

  只见上面写着:三月八日,地龙大动,永安崩裂,亡二千三百七十四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写嗨了,多码了点字(给自己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