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串疾言厉色的话将魏都尉砸了个眼花, 他抖着唇,喃喃道:“婧院是您的别院……”

  怎么可能!

  一派胡言!

  强词夺理!

  他心里疯狂呐喊,知道这是敦夙大长公主蛮不讲理找的借口, 庇护婧院,这借口粗糙的任谁听了都觉得荒谬,然而看着周围森森精兵,他却一句质问驳斥都不敢开口。

  魏都尉跪趴在地,头贴着地面, 哑声道:“都尉军擅闯殿下别院是臣失职,臣愿受罚……”

  敦夙大长公主嘴角勾着冷笑, 淡声道:“押下去, 关起来。”

  魏都尉面如死灰被拉下去,这场戏剧争斗也落下帷幕。

  澹御上前行礼,道:“镇国侯世子澹御, 见过敦夙大长公主。”

  “平身。”敦夙大长公主瞥了澹御一眼, 那森冷的目光似乎能一眼将人看穿,让澹御不由自主缩了下脖子。

  他此前其实和敦夙大长公主不熟, 但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听过敦夙大长公主的传闻,这位事迹可说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 若不是生而是女儿身, 如今那位置上的人,必定是她。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在澹御看来, 现在龙椅上的那位只是条懦弱的病龙, 只敢龟缩一隅, 对任何事都态度暧昧不明,任下方之人争斗,把持朝政,而眼前这位则是困于浅池的巨龙,一旦挣脱锁链,则天下大变,万臣易主。

  这次能得敦夙大长公主相助,只能说他欲为之事,正是她想为之事,谈不上交情,所以魏都尉和陈州守机关算尽,独独遗漏了她。

  不过,也有敦夙大长公主低调太久的原因,都让人忘了,她手里还有三万铁骑,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落难凤凰。

  这时,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递上一封书信,道:“主子,望春楼景先生来信,请求主子出手保下望春楼。”

  当初敦夙大长公主曾赐宁景凤玉一枚,可得三次允诺,宁景在出去之时,就是让人将信送来公主别院。

  他不在高位,不知全部内情,但也隐约察觉到这些事情背后是两派势力纷争。

  宁景不知道敦夙大长公主是否也会插手其中,若插手,那这件事就不用急了。

  敦夙大长公主的立场不需要多想,只要有点脑子就知道她会站在哪一方。

  就算敦夙大长公主不插手这件事,求她保下望春楼不会是难事,就算期间自己被抓走,有公主在也不会有危险,所以他才一直在拖时间,等待公主救援。

  敦夙大长公主拆开信,扫了一眼,将信折好丢还给侍女,道:“好一出戏,摆驾望春楼,孤亲自前去,看谁敢将孤赶出茶楼。”

  她摆袖转身,目光瞥到澹御,懒懒的道:“澹世子无事,不如随孤去看场戏,听个书。”

  澹御心里啧了一声,脸上依旧恭敬,行礼道:“是。”

  望春楼前,场面混乱不堪,地上有撕碎下来的布料,还有斑斑血迹。

  宁景被包围着人群中,他的袖子断了,手臂上还划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一位郎中正替他包扎。

  刚刚人群混乱,那些官兵目中无人竟敢真的拿剑刺人,冲在最前方的一位女子被他们刺中腹部,鲜血流了一地,生死不知。

  然而,鲜血没有吓退这些人,反而让他们更加愤怒,悲戚。

  他们缴税养的官兵,拿着的剑竟是对向他们!

  很快,又接连几人被砍伤,宁景将柳静秋扶在一边,上去和陷入癫狂的官兵缠斗起来,以袖子缠住长剑,竟一下制服了两个人。

  可他也马上被划伤,那些官兵试图先将他制服,恰在这时,望春楼主带着侍从赶了过来,将宁景救出。

  此时,侍从们和官兵对峙着,他们手里拿着棍棒,紧紧盯着官兵,哪怕双手发抖,额上留下冷汗也没有退缩。

  望春楼主站在最前面,凝神屏气,脊背挺直,看着对面的人。

  在他身边,吴、江、白三位先生也来了,齐齐挡在这条通往望春楼的路上。

  谢云叔也被刚刚的场面吓得有点脸色发白,他只是想来以势压人,以德服人,以规矩逼人,可没想真的闹出人命。

  平常时候,百姓一见到官兵,哪敢反抗,没想到今天,却是引起了众怒,造成了这样的血腥。

  现在见场面稳住,望春楼的人都出来了,谢云叔又压下露怯的神色,冷着脸,道:“赵楼主,你望春楼好大的胆子,竟敢挑拨民众袭击官爷,你可知这些官爷都是州守大人亲信,见其等如见州守!你等对官爷不敬,就是对州守不敬!”

  望春楼主直接冷笑一声,谢云叔这是直接把帽子扣给他望春楼了,明明是官兵先动的手,现在竟成了他们教唆民众袭击官兵。

  他道:“谢云叔,你空口白牙给谁扣黑锅呢,还见这些动手伤百姓的疯子就是如见州守大人,谢云叔你这是在污蔑州守大人声誉!”

  “州守大人可不会允许官兵无故伤人!”

  谢云叔一窒,怒道:“一派胡言!老夫今天就是奉州守之命而来,你望春楼枉顾旧规,带头允许女子哥儿这等下贱之人随意进出茶楼,污了茶楼这等高雅清净之地,实在可恶!”

  望春楼主反唇相讥道:“我望春楼敞开门做生意,只认银子不认人,何时银子还分个三六九等,香银子还是臭银子,可笑!”

  谢云叔被气的发抖,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人接连嘲弄,他来时调查清楚,望春楼是玉周城第一茶楼,也是它带头行县令吩咐之事,其他茶楼才效仿。

  州守之意就是让他来打压下去这件事,最好能杀鸡儆猴,让其他茶楼都看看,明白以后该怎么做。

  而他也得知踏雪楼这些天的事,觉得这会是个突破口,所以先去了踏雪楼,正好遇到鱼卿席公然“反抗”不公,顿时颇为赞赏,而也如他所料,玉周城第二茶楼踏雪楼很快被他“说服”,赶走女子哥儿,向他表态,一定会遵守规矩。

  谢云叔预料望春楼不会如踏雪楼这样轻易对付,但没想到让他如此吃亏。

  他曾几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谢云叔斩钉截铁,道:“自古茶楼书馆之地就不容许女子哥儿这等孽畜进入,和这等污秽待在一起,老夫都觉得脏了自己的身份!你作为茶楼之主莫非不知规矩,既知规矩还带头枉顾,赵仕和,你不配做望春楼主,今日要么将茶楼里的女子哥儿通通赶走,要么,你这个茶楼从今往后,别想开了!”

  他话如惊雷,在场中回荡,身后之人也齐声附和——

  “赶走污秽之物!砸了望春楼!”

  “女子哥儿不配进茶楼!”

  “余只要想一想和这些女子哥儿同在茶楼听书,余就忍不住反胃。”

  “砸了望春楼,望春楼不配做玉周城第一茶楼,大家以后多多支持踏雪楼!”踏雪楼主浑水摸鱼,摇旗呐喊道。

  望春楼主脸色发白,咬牙切齿,怒上心头,喝道:“你们母亲母父!妻子夫郎!女儿哥儿!难道也是污秽之物么!”

  “我望春楼偏要开,偏要让女子哥儿随意进来,现在是,以后也是!”

  “你们没有资格,指责我,望春楼是我赵仕和的茶楼,我想让谁进去,就让谁进去!”他怒视对面的人,恶狠狠的眼神一个个扫过,似将他们的样子都刻在眼里,“倒是你们,我望春楼不欢迎!”

  那些人纷纷被镇住,心中错愕,难以置信——第一次,有茶楼敢如此对他们,明明茶楼从来是他们这些“读书人”的圣地啊,何时他们被拒绝……

  “他疯了,他肯定是疯了。”

  “真是可笑,还有茶楼不欢迎我等,让那些贱人进去,可笑可笑!”

  “望春楼要完了……”

  突然,一声冷笑从后传来,“孤看你们,才要完了!”

  马蹄声冲撞进人群,避开百姓,却狠狠踩向那些锦衣华冠的读书人,顿时让他们惨叫连连,连滚带爬躲开。

  黑红二色衣角在风中飘动,高头大马停在被惊吓的连连后退的谢云叔身前,马上的女人居高临下睥睨着风度尽失的谢云叔,目光像在看一具尸体。

  她扬起马鞭,狠狠抽去——

  “啊!!”

  谢云叔脸上爆起血雾,抱脸蜷缩在地,血迹洒在他青衣之上,他再也不见之前的半分神气。

  敦夙大长公主冷笑一声,道:“南燕州第一说书先生?好大的威风,孤竟不知区区一个说书先生还能聚众闹事,指使州守官兵伤人,谁给你的权力,谁给你的胆气!”

  “孤听闻你口口声声说女子哥儿是污秽之物,待在一起脏了你身份,既然如此,那孤今日就好好给你去去污秽。”

  “来人!”

  她一招手,后面紧随而来的亲信侍女跪下行礼,“殿下请吩咐!”

  “给孤把他拖下去,赐他剥皮之刑!”

  剥皮之刑!!

  这四字一处,所有人如遭雷劈,胆小的直接腿一软,跪倒在地,空气中甚至隐隐飘起了腌骚味。

  敦夙大长公主再是一眼扫过那些胆战心惊的书生,嘴角一勾,道:“把这些人,都给孤绑了,丢进狗院去。”

  地上的人一惊,虽然不知狗院是什么,但是有谢云叔前车之鉴在,顿时吓得他们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四处乱窜。

  然而很快,他们就被包围过来的精兵拦截住,一个个被毫无风度脸面可言的压在地上,还在尖叫饶命。

  鱼卿席还站在远处,没有跑,只是他脸如死灰,袖中的手疯狂颤抖。

  踏雪楼主本想跑,但腿发软跑不动,看到鱼卿席顿时眼睛一亮,抱着他的腿,小声道:“卿席,卿席,你快求求公主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被逼的啊!”

  鱼卿席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他往前两步走到敦夙大长公主马前,低声道:“殿下……”

  啪的一声清脆,他被扇翻在地。

  只听敦夙大长公主冷冷一声。

  “贱人!”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哒~嘿嘿嘿,不好意思宝贝们,么么么(★>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