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静秋一瞬不瞬看着台上的说书先生, 那人的一举一动透着股莫名熟悉,但他不敢确认,要是认错了, 那就难辞其咎了。

  对于羿这种英雄设定,场中的哥儿女子很是崇拜,但代入感没有多少,所以现场并不安静,反而不时有惊呼赞叹声响起, 还有小小的议论之声。

  柳鱼璃是第一次听书,他也不知道这个说书先生讲的水平怎么样, 但是——真的很有趣啊!

  他眼睛闪闪发光看着宁景, 双手抓紧柳静秋的袖子,在宁景讲到羿拉神弓射下金乌之时,更是忍不住小小蹦跶两下, 摇柳静秋的手臂。

  “这、这才是真男人!大英雄!!”

  柳鱼璃语无伦次, 要不是他不知道帅爆了这样的词,他现在肯定疯狂尖叫, 好帅啊!

  刚刚宁景为了讲述大羿射日的壮举,铺垫了很长一段天中十个太阳后导致的种种灾难,地上生灵的痛苦挣扎, 让在场众人的心都狠狠揪起来, 一些感性的人直接忍不住抹眼泪, 为生命遭难哀叹。

  现在一讲出羿挺身而出济苍生,一种被救赎的感受油然而生, 仿佛自己成了被羿救了的那些生灵。

  柳静秋虽然一直分神听台上说书先生的声音, 观察他的外貌, 但还是被这个故事吸引了, 不由感叹这位名为羿的大英雄的壮举。

  世人皆慕英雄,在场男人听了恨不得能同羿一起去射日救世,女子哥儿难免心生仰慕之情,场中气氛逐步高涨。

  而在人群之中有一处高台,以轻纱遮掩,只能隐约看到里面有几个身影。

  因为这高台早早建筑在这里,人们也没有在意,还有人直接爬到台阶上,倚着栏杆看向说书台子,而高台阁楼外的侍卫见此也没有去驱赶,只要不靠近阁楼就任由他们。

  而人们不知道的是,高台阁楼里的人,正是玉周城县令澹御,以及望春楼和踏雪楼的两位楼主。

  “好、好,精彩!”澹御抚掌大笑,直直夸奖。

  望春楼主与有荣焉,不停笑着点头。

  踏雪楼主是位锦袍高冠,蓄着黑须的中年男人,对此只跟着皮笑肉不笑的笑了笑,看着台上修长的白衣身影眼眸冷了冷。

  “望春楼果然人才辈出,前有吴先生,已经是我玉周城说书先生间的一根标杆,现在这位先生……之前倒是从未听闻大名,话本新颖闻所未闻,不知可是望春楼新请来的先生?”澹御笑着看向望春楼主,问道。

  望春楼主行了一礼,道:“回县令大人,这位景先生乃是吴先生引荐,此前我也不知还有这等人物,也是吴先生一力作保,才由他主持城北正一的台子。”

  澹御闻言,不由看他两眼,笑道:“赵楼主好气魄,此事可不仅事关望春楼的声誉,搞砸了本官也是要责罚你的,你倒是如此放心交到一位不知底细的先生手里,好胆魄啊。”

  望春楼主知县令只是在打趣他,目前来说一切顺利,甚至超出想象的成功,他便只是微笑着行了一礼,不骄不躁,颇有几分风度。

  却听一声冷哼响起,有人道:“掩面遮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谁知道会不会是什么鼠辈怕被人识破才如此行为,像我等正经说书先生可没有一个人登台还要戴面具,赵楼主就算事出紧急找不到人,也不能滥竽充数,找些来历不明的人,讲这种不着调的话本。”

  二人望去,正是踏雪楼主在说话。

  踏雪楼主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不妥,继续道:“什么盘古开天地,女娲造人,人怎么可能是泥土捏的?便是讲话本也得讲点实际的,这等异想天开的故事,在某看来与胡言乱语没有两样,什么金乌十日,大羿射日,就问问什么弓箭能射到太阳!真真是满嘴胡言,不知所谓,枉称一声说书先生!”

  “大人,某提议,等会一定要严查这人的身份,盘问他这些话本是从哪里来的,看是不是有人意图指使他妖言惑众,愚弄百姓!”

  这话端是无耻至极,话本里的故事本来就不能以现实来衡量,以如此理由来批判不过强词夺理,恶意贬低。

  望春楼主脸色冷漠下来,沉沉看去,本待反唇相讥回去,突然,天空之中炸起一个烟花,将众人惊了一下。

  城中不是无处放烟花,其实除了这几处说书的场地,其他地界时不时还有人放烟火,他们这里能在天上看个影子。

  但说书的这块地被严令在说书期间放烟火,怕打扰了先生讲故事,让听客也听不到声音,而刚刚的烟花就十分近,几乎就炸在他们头顶上,这才把众人吓了一跳。

  烟花声音很大,宁景收了声,拂袖而立看着夜空,眼睛微微眯起。

  这烟火不对劲——

  “这位先生,你讲的话本怎么和鱼先生的一模一样!”

  果然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场中静默了一下,恰是烟花熄灭,众多声音全无。

  “是啊是啊,我刚刚从鱼先生那里过来,果然是讲的一样的!”

  “金、金乌,三只脚的鸟!一模一样!”

  几道声音接连响起,分布在人群里的各处,而且叫嚷了这一声后很快人就躲入人群之中,不见影踪。

  但人群,却因这些话骚动起来。

  “什么?这位先生和鱼先生撞本了?!”

  “不会吧,这样新奇的话本也能撞本!我以我十年听书龄表示,这样设定的话本我是第一次听到,此前闻所未闻,意外撞本可能性非常小!”

  “这位先生叫什么也不知道,脸都看不见,不是说让傅先生登台说书吗?傅先生呢?”

  “在下是专门为傅先生来的,可惜登台的先生不是他,不过在下觉得这位先生说书之精彩不在傅先生之下,虽然戴着面具但是风姿举止俱佳,以后说不得又是城中一位负有盛名的说书先生了,大家先静一静,不要一两句话就偏信,污蔑了人。”

  “呸!我刚刚就是从鱼先生那里过来的,我好友和我说这个人刚刚也讲了三足金乌,三足金乌明明是鱼先生先讲的,藏头露尾之辈,肯定偷盗了鱼先生的话本,来这里撞本来了!”

  群众的情绪最是好煽动,鱼卿席本意是想让一些人在人群里挑拨,把听客都赶走。

  在宁景这里,鱼卿席以为登台的人会是傅青鸿,直接是安排人起哄,不论傅青鸿讲的好不好都喝倒彩,然后直接躁动起来,砸场子。

  但没想到开场后有官差把守,那些混混胆子就小了,缩在人群里不敢说话,还渐渐被宁景的话本吸引了去,直到这声烟花炸起,才反应过来。

  而那位出言撞本的听客,还真是意外从鱼卿席那里过来,他两边都没有听个完整,只知道个三足金乌,加上自以为鱼卿席讲得早,而且鱼卿席是玉周城数得上数的说书先生,这个戴面具的一看就不是好人,肯定是这个戴面具的撞本鱼先生!

  于是,他便莫名充当了一把鱼卿席的狗腿子,十分尽心费力的在人群里不断叫喊着,要宁景给个交代。

  但在吴先生那边,他这样的人非常多——因为,鱼卿席防备了一手,他猜想也许现场会有官差把守,自己的人就那么些,被抓住了对他也不好,干脆就让手下半途引走了一部分听客去了吴先生那里。

  那些听客才在鱼卿席那里听说了三足金乌,感觉新奇无比,一到吴先生这里,又听了一遍几乎一模一样的话,顿时都惊呆了。

  然后,就开始气愤,在现场直接闹了起来。

  宁景看着台下闹哄哄的场面,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他走至台前的桌案边,拿起醒木,重重一拍。

  咚!!

  一声震响,台下人下意识噤声,看着宁景。

  宁景扫视一圈,着重在那几个闹事的人身上停留,站在他这个位置,加上他视力绝佳,灯火明亮,能清楚看到每个人的脸和神情,而被他目光落下的人也没来由一阵胆虚,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只是,宁景淡定的目光突然一顿,眼眸微微瞪开,似有些不确定——他好像看到夫郎了。

  宁景又看了两眼,确定自己不是眼花,确实是柳静秋,两人隔得很近,而且柳静秋脸上的纱在灯光下若隐若现,能隐隐看清楚他的脸——总而言之,宁景觉得自己不会认错。

  环视众人处变不惊的宁景,突然心下乱了一瞬。

  但现在不是思虑这些的时候,宁景移开目光,看着众人,道:“空口鉴断在下撞本,阁下难道不觉有失公允么?”

  他看着那个叫唤得最凶的男人,眸光沉沉,十分有分量感,那个男人被这目光压迫,突然有点不自信了,嘴张了张,一咬牙,道:“我刚刚就是从鱼先生那里过来的,他于此前就讲过三足金乌,其乃是妖帝帝俊之子,因其嬉戏天空,才导致山川枯竭,百姓民不聊生,神女见此,心生不忍,便想去出言劝阻。

  “之后的我没有再听,就寻朋友过来此处,结果听朋友说,你也讲了这个,你也是说书先生,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这话一出,宁景还没有说话,他旁边朋友先是一惊,拉了拉他,低声道:“这不是一回事,人家先生根本没有讲神女!”

  男人一呆,下意识啊了一声,突然有些茫然。

  宁景一笑,意味深长的道:“哦,鱼先生也讲三足金乌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十二点码完发的,结果……抢红包去了,回复了好多好多祝福话,一下延迟了

  还有一章,我继续码字去了~评论都没有时间回了,我有空就看看回复一下,早点睡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