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地狱客服上线【完结番外】>第25章 穿大红嫁衣的小客服,晚上好啊

  场面闹得太难看。

  大家都是男的,但他们的状态都像做了什么没羞没臊的事情一样,心虚又扭捏,引人遐想。

  片刻,江饮实在受不了这种尴尬氛围,开始调整自己脸上的表情,强行冷静,看向那副棺材。

  棺材里的头依然在不断撞壁,一下又一下,仿佛不知疲倦,还幽幽呜咽。

  按照褚十七的说法,吃完饭就能找到纸观音。

  但现在纸观音没找到,倒是找到了男人从山路边飞出去的头。

  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江饮暗自思索。

  原先他以为不破不立,才放任女人代替自己违规。那么现在破了,关键信息他们却没找到,还稀里糊涂结了个婚。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其实也不算什么也没找到。

  红白事,其实换个方向想就容易得多。见红不一定是喜事,也可能是血光之灾,那么近期遭过血光之灾的人是谁?是男人。

  先有血光之灾,再有断头白事送葬。

  谁的头断了?又是男人。

  吃饭时的断头白米饭,其实已经隐隐告诉他们这一点,但当时江饮顾不上多想,只想赶紧走完流程接下一步,没想过流程之中也会有信息流出。

  此外还有男菩萨递来的酒,看似是敬他的酒,但想到酒,很容易想到酗酒这个特质,谁有这个特质?还是男人。

  走完过程,他们的“尸体”被扔下了山路。而男人三分之一的“尸体”,也就是头部,也被扔下了山路。

  种种种种,其实已经在提醒江饮他们——红纸观音和男人有关,要想找到纸观音,得从男人身上入手。

  男人三分之一的“尸体”现在就在他们手上,他们该怎么下手?直接问?不太可能,男人大概率;连什么是红纸观音都不知道。

  江饮看向褚十七,褚十七也同样盯着棺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明显也是已经反应过来了。

  想到归想到,他们还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半晌,褚十七走上前,抬手轻轻敲了两下棺盖。

  忽然,棺材慢慢变小,最后变成了只有巴掌大的长方形木块。

  褚十七拿着棺材,顿了顿,偏头问江饮:“你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

  江饮看向山顶,山顶一片漆黑。

  片刻,他说:“先收着吧。”他们现在应该也拿不到其他信息了,那不如就先收好送上门的东西,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一番分析之后,江饮和褚十七之间的氛围已经变得十分正常。

  正常过后,江饮开始关注自身。

  他头顶一直戴着个东西,沉甸甸地压着他。不仅如此,身上的大红嫁衣也很重。

  江饮伸手要把头上的东西摘下来,然而头上的东西和他的头发紧紧连在一起,他不仅扯不下来,还把头皮给扯疼了。

  当下隐隐发怒,正要狠狠一扯时,褚十七轻声问:“我帮你?”

  江饮手边一顿,定了片刻,最终点头:“谢谢。”说完转过了身背对褚十七。

  褚十七收起手上的巴掌大棺材,走到江饮身后,开始拆他头上的发饰。

  没过一会儿,他摘下一堆金钗金簪,递给江饮。

  江饮:“……”

  他接过了那堆东西,明白了做戏要做全套是什么意思。不过就是走个流程,倒也用不着这么认真给他头上插这么多首饰。

  下一刻,褚十七取下一个凤冠,江饮的头发没了固定,猛地散了下来,长及腰部。

  江饮一愣,低下了头。

  他抬手摸了一下头发的触感,丝滑细润,完全没有假发的僵硬粗糙,扯一下,头皮还会发疼。

  一阵无言。

  他头发什么时候变长了?

  褚十七把凤冠放一边,留下一根金簪帮江饮绾了一部分头发,不至于让他披头散发在山间晃荡。

  做完这些,褚十七退开,跟他保持一个不太近的距离。

  江饮察觉褚十七的动作,没吭声。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江饮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那是两座山的中间,里面隐隐传来光亮。

  嘈杂声就是在里面响起的。

  这十万大山里除了他们还有别人?

  江饮和褚十七对视一眼,双双走了过去。

  顺着山路一直往下,到了两座山的中间,一拐过去,光亮瞬间吞没他们。

  下一刻,江饮终于看清眼前景象。

  这是一个小镇。

  他们身处其中一条大街,周围是各种店铺和小商贩,背后是外表老旧的居民楼,早起工作的人脚步匆匆。

  江饮和褚十七两人在这里算得上是奇装异服,和周围人格格不入,但大家都像没看见他们似的,完全将他们当成了空气。

  这时,一个大嗓门炸在耳边:“哟,杨塬?来给你妈买吃的啊,要不要我借你点钱啊?”

  话音一落,周围人哄笑。

  江饮转头看去,一个包子摊前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穿着校服,背着身看不清脸。他身旁有个白白胖胖的男孩正朝他侧着身,笑说:“你妈今天还会不会来学校啊?别一下走丢了。”

  周围的一圈人听到,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有些还跟着起哄:“是啊杨小子,他说的你可要记清楚,记得锁门,不然走丢了多不好。”

  “可不能锁门!他妈会闹的。你不知道,前天他妈被他锁在房子里一天,他妈在里面又哭又嚎,吵得我小孩都没办法睡觉,跟着她哭,别提多恐怖了。”

  “那也不能就放她出去到处跑啊,她一出来就拿菜刀砸摊,说什么砍死杨悯国,害,那人都死透了,她这是疯了。”

  “闭嘴吧,她也挺可怜的。”

  “嘿,我可怜她谁可怜我?我的摊子被她砸了多少次你又不是不知道。”

  ……

  各种难听的话一下子爆了出来。

  江饮明显看到叫杨塬的男孩背影僵直,手里接过包子摊老板给的包子就低着头快步离开,像个过街老鼠。

  然而刚才站他身旁的胖子并不打算放过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回来,笑说:“哎哟,不开心啦?大家跟你开玩笑呢,你脸红什么呀?”

  胖子似乎察觉不对劲,微微弯腰去看他低下来的脸,忽然大笑:“哭啦?!”他不可置信:“这就哭啦?你不是个男的吗,怎么这么容易哭啊?哎,我给你买小裙子要不要啊?”

  周围人哄笑,不管男女老少,谁也没有帮男孩一把的意思。

  这时,有个小女孩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冲了出来:“李实!”

  胖子转头,小女孩已经冲到了他跟前,挡在了男孩面前,骂道:“他招你惹你了?你为什么总刁难他?”

  胖子指了指男孩,又指了指自己,无言片刻,然后笑了:“班长,我在实话实说啊。他妈来学校闹这是真的吧?你不也看见了,还拿刀砍人,多恐怖啊。而且我说给他买小裙子,那是跟他开玩笑呢,他就这么开不起玩笑?”

  女孩大怒:“你以为自己很幽默?”

  这时,女孩身后的男孩忽然抬头,沉声说:“班长,算了。”

  男孩抬头的那一刻,江饮清楚地看清了他的面容,那是少年版的褚十七。

  怪了,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用褚十七的脸?这里的主角没有自己的脸吗。

  女孩一愣,转身去看他。

  杨塬眼眶微红,但仍是对她笑,说:“不用再帮我了,谢谢你。”

  女孩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心,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杨塬:“班长,作业我到学校了再给你,你不用担心。”

  女孩一愣,立刻说:“我不是要收你——”

  “不用担心,我会交作业。”杨塬打断了她的话。

  女孩微愣,皱着眉,还想继续把话说完。然而还没说出口,忽然明白了杨塬的意思,当即脸红:“行,那你记得早点交。”

  江饮看着,也明白了杨塬的意思。

  那位白胖小子明显不是个善茬,做什么都不奇怪。

  他在刁难一个少年的时候,如果有个少女跳出来主持公道,他很可能会给他们造谣,说有什么不正当关系之类的。

  但是这时如果用个借口给女孩的行为做个修饰,那么可以有效避免一些谣言,别人讨论的时候不会讨论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而是调侃班长一大早来收作业,顺带仗义执言。

  年纪不大,心思却很细腻。

  但胖子明显不好糊弄。

  他看着女孩慢慢离开,微微眯眼,有意无意说:“班长真关心你,为什么?你长得好看?像小姑娘?”

  说着,他自己乐了:“班长喜欢你这挂的啊。”

  杨塬忍无可忍,说:“她只是来催作业。”

  胖子一愣,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大声说:“哟你这么护着她呐?你刚才都不敢吭声,她一来你就敢跟我叫啦?还说你们什么都没有!哎哟不行,我得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话音刚落,胖子就飞快跑了,杨塬站在原地,紧紧攥住了拳头。

  他不再管周围的哄笑声和异样的眼光,快步离开。

  江饮和褚十七跟上了这位副本的主角,要想知道点东西,还要从主角这里下手。

  杨塬拐过一个小巷,小巷子里四通八达,到处都是老旧的独栋自建房。他走到一栋房子前进去,就听到一阵女人的哭嚎声。

  他脸色一白,快步跑上了楼梯。

  跑到四楼时,那里其中一间房外挤满了人,有的人面上恐惧,有的兴奋,有的幸灾乐祸。

  杨塬硬着头皮上前:“让一下。”

  一群中年老年人见他过来,赶紧给他让了道:“小塬啊,你妈妈这一大早的把我小孩都吵醒了,你快哄哄她。”

  “每天都这样,我还想多睡一点呢,到底什么时候搬出去啊。”

  杨塬背后身影僵直,硬着头皮连声道歉:“对不起,给大家带来麻烦了。”

  他的态度还算好,大家说了几句之后也不说了,都在催他去哄里面的人。

  杨塬走进去。

  褚十七和江饮插空也挤了进去,看清了里面正在狂叫的人。

  是来寺里拜观音的女人。

  她头发掉了大半,露出白花花的头皮。双颊凹陷眼眶突出,但眼神却十分疯狂,嘴里喊着让人听不懂的话,又哭又叫,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像在害怕,又像在愤怒。

  她骨瘦如柴,两只见骨的手紧紧抓着阳台的围栏,把头伸到中间的空隙,冲外面叫喊,浑身发抖。

  杨塬跑过去跪在她旁边,缓声说:“妈,我回来了,我在这里。”

  女人停住了叫喊,扭头看他一眼,突然跳起来狠狠推开他。

  杨塬身形不稳摔倒在地,并不怎么惊讶。

  女人狠狠说:“杨悯国我不怕你!你来啊,你还敢打我我就杀你了,我拿刀捅死你!我让你做鬼都做不安生!”说着说着,突然冲进厨房。

  杨塬没动,半晌,女人开始尖叫,在里面疯狂翻找:“我的刀呢?!我的刀去哪了,一定在这里,谁拿走了我的刀?!”

  女人重新冲了出来,看到门口的一大堆人,冲他们叫喊:“是不是你们拿走了我的刀?!还给我!”

  她的声音嘶哑可怖,那些人被她吓到,一哄而散。

  这时,杨塬从一旁的茶几上戴上了口罩,然后走到女人面前关上了门:“妈,吃早饭了。”

  女人扭过头去看他,瞳孔紧缩,盯着他的脸,像不认识他一般:“你是谁?”

  杨塬笑了笑,眼眶红了:“我是杨塬,小塬。”

  看到杨塬带着口罩的样子,他想到了一副本里把他带走的青年。

  他当时看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十分熟悉,但并没认出究竟是谁。但现在他明白了,那就是所有副本的“褚十七版”创造者,这里的主角,杨塬。

  女人惊疑不定:“你是小塬?你把口罩摘了,我仔细看看,小塬才不会戴口罩。”

  杨塬抬手摁住了口罩:“妈,我过敏了,别摘好吗?”

  到底还是爱孩子,女人将信将疑,盯着他几秒,慢慢挪上了餐桌,上面有副碗筷,她用筷子频频敲碗:“去放药啊,戴口罩有什么用,今天吃什么?”

  碗筷碰撞声清脆又诡异,杨塬将买好的包子放进了碗里。

  女人一扔筷子,开始用手抓包子,一口塞进嘴里,狼吞虎咽。

  杨塬并没说什么,捡起地上的筷子,转进厨房洗干净,然后微一踮脚,把筷子放到了最高处的橱柜上面。

  江饮大概知道他的用意。

  那是害怕女人会用尖锐物品弄伤自己或者弄伤他人。

  房子里的各种带有棱角的东西差不多收起来了,剩下的收不起来也用揉成一团包好变钝。

  杨塬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慢慢走到餐桌,声音和缓:“妈,我要去上学了,你在家好好的,哪都别去好吗?等我放学,我带你去吃东西。”

  女人回答得含糊,但看神情,她是答应了。

  杨塬离开,关门后,他举着钥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用钥匙将门反锁,然后扯掉口罩下楼。

  如果这是创造者真实经历的东西,江饮不免产生恻隐之心。

  他小时候虽然没得到爸妈的关爱,但也还算顺遂,没有太多压力。

  江饮他们一路跟着杨塬来到了一所中学。

  这所中学环境意外的好,树林小道四通八达,教学楼一栋接一栋,一个巨大的运动场尤其显眼,红色的塑胶跑道和绿色的人造草坪颜色鲜明,一看就是刚建的,全都很新。

  杨塬把头埋得很低,在小道上走着。

  江饮和褚十七毫不费力混进了学校,跟在他后面走,觉得他的背影是真的瘦弱。

  到了教室,一片吵闹声传来,嘻嘻哈哈的。

  杨塬在最后一排坐下,当周围的吵闹声不存在,拿起课本就开始预习。

  江饮和褚十七站在教师后排,一直看着杨塬。

  这时,不远处的胖子看到了杨塬,向周围人使眼色,然后一大群人忽然安静。

  胖子低声和他们说着什么,片刻之后,一群人忽然哄笑,坐在他们圈外的班长脸色很差,突然大骂:“李实你觉着这样很好笑吗?”

  一群人停了下来,看向女孩。

  胖子止住了笑,一脸正经:“班长,我开个玩笑而已,你觉得不好笑那是你的事,你看我一说,这么多人跟我一起笑,你说好不好笑?”

  他笑起来,十分猥琐地说:“而且你能说你不喜欢杨塬?你不喜欢那为什么帮他说话?是不是心疼他?我可跟你说他妈疯了,你嫁过去会被砍的,不如跟我,我减肥了也能跟他长得一样好。”

  一群人再次哄笑。

  女生忍无可忍一把将面前的书朝胖子的脸扔了过去,正正打到了胖子的头。

  胖子不可置信,他冷冷看着地上的书几秒,然后暴怒:“我忍你很久了许嘉义。”他跳下书桌,捡起地上的课本往回甩,力道之大速度之快,叫许嘉义的女孩闪躲不及,只能拿手挡。

  然而书还没打到她,就被人半路截下。

  所有人转头看向截下书本的人,半晌,胖子嘿笑:“哟,杨塬英雄救美来了?大家看看,还说没什么。”

  杨塬把手上的作业本和课本一起放在许嘉义桌边,说:“我来交作业,课本是朝我扔的。”

  胖子愣了一秒,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事情一般叫了起来:“嘿哟,为了许嘉义你敢跟我说话啦?稀奇稀奇,哎哎,大家都看啊。”

  “杨塬为了许嘉义骂我呢!”

  教师一片大笑声。

  江饮看到杨塬在一片哄笑声攥紧了拳头,然后快速又用力地朝李实的脸打下去。

  一拳送出,教室重新安静下来。

  “干什么呢杨塬!你还打人?”一位男教师抓着三角板瞪着他:“给我回座位!”

  杨塬眼眶红了一瞬,背影僵硬,然后迅速回了位子。

  当时很多人都没回位子,江饮以为杨塬旁边有人坐,但等所有人回位子,江饮才知道杨塬是自己一个人坐的,他旁边那张桌子放满了书,各种名字的都有。

  甚至卓筒里、椅子上的都放满了。

  有一堆书挡着,杨塬快速抹了把脸,然后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翻开课本准备听课。

  然而讲台上的老师并不准备放过他。

  老师狠狠把三角板往桌上一砸,沉声说:“先不上课,点名批评一个同学。杨塬,站起来!”

  杨塬身形一僵,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头埋得更低。

  老师:“我以为你是什么老实人。你不交学费我没说你什么,帮你垫上了等你有钱还我,我相信你的为人。但是你今天让我太失望了。眼见为实,你为什么打同学?”

  杨塬沉默,并不接话,头埋得更低。

  老师估计也没想让他说话,愤怒说:“杨塬,再有下次,你别读书了,这里容不下你。限你今晚,把学费交了,不交就回家。”

  教室里开始出现一些低低的讨论声,大多数人的目光里有嘲弄和幸灾乐祸,还有一些是怜悯,只不过很少。

  老师:“树立良好品德,同学之间再怎么样也不能打人,大家引以为戒,下次再看到,那就叫家长来,探讨一下事情怎么解决,听懂了吗?杨塬!”

  他声音陡然拔高,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杨塬沉声说:“听懂了。”

  老师满意:“坐下。”

  一整节课,杨塬状态都不太好,他一直低着头,没再抬起。

  窒息。

  这是几百年前的读书氛围?

  他印象里的中学不是这样的,同学之间不说很要好,至少没有这么为难人的,有矛盾也都私下解决,大部分老师不会无故刁难学生,完全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杨塬这个人,过得很惨。

  一节课过去,杨塬终于忍不住趴到桌面上,看着是在睡觉,但肩膀在细细发抖。

  可能是哭了。

  讲台上的老师看他一眼,无所谓地走了。另一边的胖子揉了揉脸,恶狠狠地盯着杨塬,然后招呼一大群人,走向最后排的杨塬。

  “起来!”胖子猛地一把拽起杨塬的衣服领子将他整个人扯了起来。杨塬被他扯得站了起来,但又没完全站稳摔倒在地,又引来一片笑声。

  胖子短暂地笑了下,然后又愤怒地拽着杨塬:“跟我走。”

  他不管杨塬同不同意,强硬地拽着杨塬走上走廊,直通走廊另一端厕所。

  江饮和褚十七跟了上去。

  走廊尽头的厕所修了隔间,那群男生把里面的人驱赶出去,只剩下他们一群人和杨塬。

  杨塬眼眶微红,但面上不动声色,看不出他什么情绪,但一定不会太好。

  胖子拍了拍他的脸,笑说:“哟,哭啦?你刚打我的气势呢?这就没啦?”

  杨塬没说话,垂着头一言不发。

  胖子强迫他抬起头,盯着他的脸,突然狠狠一拳打下去,直接把杨塬给打摔地上,大骂:“你也就这点本事了,还敢打我,你算个屁!”

  胖子朝他狠狠吐了口口水:“给我打!今天不把他打服,我他*的不姓李!”

  一群人围了上去,对杨塬拳打脚踢,嘴里骂着肮脏的字句,侮辱至极。

  杨塬挨了几下后,突然站了起来,男生们猛地退开。

  只见杨塬毫不犹豫朝为首的胖子扑去,气势很凶,胖子离他最近,一时之间没来得及躲,正正挨上了杨塬的拳头。

  下一刻,胖子大怒,开始还手。

  他还不还手杨塬都没停手,杨塬也不管胖子打了他多少拳,趴在胖子身上使劲往他脑袋上揍。

  头是最重要的部位,胖子被打得头晕目眩,最后竟然哭了起来,对那些看愣了的男生们说:“你们在干什么,帮我啊,就让他这么打我?!”

  男生们你看我我看你,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毕竟他们一开始是吃定了杨塬不会还手,确认自己这次殴打身上不会挂彩才来的,但是现在,他们几乎没有要上去把杨塬拖走的意思。

  胖子见没人帮自己,开始试图反击,但杨塬力气很大,他连弯腰把杨塬从自己身上翻下去都很难。

  就在胖子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门外有个男生喊:“都别打了,主任来了,还有……杨塬,你妈妈来了,在校门口。”

  杨塬手边一顿,在胖子脸上停住,然后立刻起身,身体晃了晃,他忍不住扶了一下墙壁。

  缓了片刻后,快步走了出去。

  江饮静静看着胖子瘫在地上哭,静静看着他被一群人扶起来,觉得十分讽刺。

  他和褚十七跟上杨塬,一路上都有人对杨塬投去异样的目光,显然,他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

  他还没走到校门口,嘶哑的怒骂哭嚎声就传了过来,杨塬脚步一顿,随后走得更快。

  校门已经关了,女人趴在两根栏杆上面哭嚎,说什么不许欺负我儿子,要把儿子带走之类的话。

  保安大叔拿着根棍子,不断警告她赶紧离开,但她完全不理会。

  保安大叔无法,作势要打,被赶来的杨塬出声拦住。

  杨塬从裤袋里拿出口罩戴上,对保安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说完快步走到校门,在女人面前蹲了下来:“妈,我在这里,没人欺负我,你先冷静。”

  女人突然伸手越过栏杆抓住了杨塬的手腕,瞪着眼睛凑到他面前,低着声音说:“他回来了,他回来了!我没有刀,你把刀藏哪了?你给我,我要杀了他!”

  杨塬眼眶红了一瞬,声音更轻更缓:“妈,他已经死了很久了,不会再回来,你先冷静。”

  “胡说八道!”女人声音陡然高昂,指着杨塬说:“你别想骗我!他就在家里,在冰箱里,我看到了!你把刀给我,你现在就回去把刀给我,我要杀了他!”

  杨塬身体一僵,抓着栏杆的手指间开始泛青。

  身后传来窃窃私语,都不用回头,就知道后面肯定有很多凑热闹的学生在看好戏。

  保安大叔惊疑不定:“你爸在冰箱里?”

  杨塬缓缓转头,露在口罩外的眼睛黑洞洞的。

  他看了保安大叔好几秒,然后缓缓说:“没有。”

  保安大叔被杨塬的眼神吓到,没再吭声。

  女人在校门外疯言疯语,一会儿说杨悯国在校门口,一会儿说在自己身后,一会儿扯什么观音菩萨。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杨塬表情越来越冷,最后站起身来对保安说:“能帮我开个门吗?我把她带走。”

  保安犹豫了一会儿,指着女人说:“万一,万一她冲进来怎么办?”

  杨塬:“我会拦住她。”

  放任女人在外面大吵大闹也不好,保安权衡了一下,最终不安说:“那你快点啊孩子。”

  最后一声“孩子”脱口而出,杨塬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恢复平静。

  校门一开,杨塬快速转了出去,在女人面前缓缓站住,轻声说:“妈,我们回家。”

  女人原本在破口大骂,听到他的声音,稍稍镇定下来,但瞳孔紧缩,明显还在亢奋。

  杨塬耐心说:“妈,我是小塬,我们先回家,我在家,他不敢来。”

  女人瞪了他一会儿,忽然低下声:“那他就是来了怎么办,我怎么办。”她嘀嘀咕咕一阵,声音突然拔高:“你把刀给我!你先把刀给我,我要——”

  “我杀了他。”杨塬打断她的话,像哄她似的轻声说:“我会杀了他。”

  女人听他这么说,忽然安静下来,定定站在原地。

  杨塬缓声:“妈,别怕,我们先回去。”

  哄了半天,终于把人哄好,母子俩顺着路慢慢走了。

  江饮和褚十七翻出校门,仍旧跟在他们后面。

  刚才有个重要信息:杨塬他爸,也就是杨悯国在冰箱里。当然这个信息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那么他们是一定要带走的。

  母子俩回了小巷子里的自建房。杨塬刚一踏进去,门口站着的中年男子就把他拦了下来。

  男子看了女人一眼,缓声说:“小塬啊,叔叔有话和你说,你把你妈妈送上去就下来一趟可以吗?”

  杨塬顿了顿,看他神色,大概是知道了什么。

  他点头:“好。”

  母子俩上去,杨塬没一会儿就下来了,走到男子面前:“顾叔。”

  顾叔拍了拍他的肩膀,拉出个椅子给他:“来啊,坐,顾叔跟你聊聊天。”

  杨塬点头,坐了下去。

  顾叔拿出烟点上,在一片烟雾中缓缓说:“你看,在这里生活的人都挺辛苦的,大家住不起好房子,只能租在这里。你顾叔我也不容易,早年走南闯北,现在一身病,好在还有收租的钱够我花。”

  杨塬明显知道了他的意思,但仍旧不语,只是身体微微僵硬。

  下一刻,顾叔终于直奔主题:“小塬啊,大家都挺不容易的,你看大家投诉了这么多次,顾叔也很为难。要不然顾叔把钱退给你,你和你妈妈搬出去吧?”

  杨塬嘴唇泛白。

  他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他站起来,对顾叔深深鞠躬:“谢谢顾叔这么久的照顾,我明天搬走。”

  顾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话。

  杨塬回到家里,看到地上落了一把钥匙,就知道他母亲一定是会自己开锁了。

  他把钥匙捡起收好,看着蜷缩在沙发上自言自语的女人,眼眶再次变红。

  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

  杨塬:“妈,我出去买点菜,你在家等我,别乱跑好吗?”

  女人并不回答,双手抱着膝盖,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这时,茶几上的电话响了,响声吓到了女人,女人突然跳起来:“杨悯国!你又在干什么?!你想做什么,我已经不怕你了!”她抓起沙发上的抱枕就砸上电话。

  然而还没砸到,抱枕就被杨塬截住,他拿起电话:“妈,别怕。”说完对着话筒打招呼:“你好,杨塬。”

  话筒里的人并不礼貌:“我知道你是杨塬,你为什么旷课?咋地你不交学费现在还旷课了啊?你在想什么?非要我请你家长来吗?你妈不是疯了吗?”

  话很难听。

  江饮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听筒里的人不耐烦的声音。

  杨塬低声说:“对不起老师,我有事请个假,下午再回学校。”

  “没事吧你?你连请假条都不打给我就擅自出校?现在跟我说要请假?我记你旷课了,这是第三次,再有第四次你就退学。还有,下午你必须来学校把学费交给我,听到了吗?!”

  半晌,杨塬声音沙哑:“听到了。”

  电话挂断,杨塬转身出门,动作非常快速,连招呼都不打。出去关门的那一刻,他眼泪陡然滚落。

  他站在门口,低着头看着地面,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半晌,他抬头擦了把脸,走了出去。

  大街上,杨塬走进一个餐馆。

  餐馆老板在和前台的服务员交代事情,杨塬等他们说完了,才叫住老板。

  杨塬:“李叔,我想辞职,能把工资结给我吗?”

  李叔一愣,愣愣点头,说:“可以,但是你却了几天没来,扣了一半,只有五百。”他顿了顿:“不过你要是干完这个月,我可以只扣三分之一,大概有八百块。”

  杨塬缓缓摇头。

  这时,后台里伸出一颗头:“杨塬来了?今天不上学啊,正好这里的碗堆满了,来洗洗。”

  杨塬:“我来辞职,云姐。”

  云姐一愣,随即缓缓点头:“噢。”

  工资结清,一身轻松。杨塬走出餐馆,买了菜,慢慢回了家。

  他打电话给班主任,班主任一接电话就大骂:“不是你怎么回事?早不打晚不打在我给学生上课的时候打,你故意的是不是?”

  杨塬一看墙上的挂钟,低声道歉:“对不起老师,占用你一分钟时间,我这里有五百,另一半我——”

  “少一分都不行!等着退学吧!”

  电话挂断,杨塬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电话,坐在了地上。

  他手里的五张钱皱巴巴的,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女人还在自言自语,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

  半晌,他把钱收起来,去厨房里开始做饭。

  江饮注意到,冰箱的下层一直没有被打开过。除去他们不吃肉这个可能,还会有什么呢。

  江饮和褚十七站在门口,对视一眼,一齐走了过去。

  他试着敲了敲冰箱壁,传出来的声音并不小,但杨塬并没有发现。

  这说明——不管江饮和褚十七怎么造,这里的人都不会发现他们。

  江饮放开手脚,拉出下层冰箱门,一打开最顶上的冷藏盒,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就展现眼前,几乎占据了冷藏盒的所有空间。

  这一刻,江饮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东西。

  为了验证猜想,他撕开了个口,从口里望进去,看到了一只带血的手。

  是尸体。

  杨悯国的尸体。

  江饮和褚十七对视一眼,让开了地方。

  褚十七微一挥手,冷藏盒里的黑色塑料袋越变越小,最终成为了只有一个手指头大的一小块东西,被褚十七收进了巴掌大棺材。

  除此之外,第二个、第三个冷藏盒都有尸块,全被褚十七收走。

  很难想象,杨塬究竟是怎么在这里安静住下的。

  中午,女人吃过了饭,终于睡下。

  而杨塬趁着这个时间转了出去,看他的方向,应该是去学校。

  保安大叔听他说是来收拾东西退学的,立马开了门,一点废话都不讲。

  杨塬行至半路,在该拐角处突然碰到一群人。

  为首的人是胖子李实。

  李实鼻青脸肿,一脸凶狠,大概还是咽不下一口气。岂料走着走着,又碰倒了杨塬。

  双方停住几秒,李实大喊:“抓住他!”

  一群人可能被李实骂过,当下不再犹豫,立刻冲上去七手八脚把杨塬四肢抓住,然后捂住了他的嘴巴,朝最近的厕所拉去。

  此时是放学时间,人差不多走光了,厕所没人,所以基本没人发现有人在群殴一个学生。

  一群人不知道从那里翻找到了一根很长的塑料绳子,将杨塬的双手双脚绑住,在他嘴里塞了一包烟让他叫不出来,开始拳打脚踢。

  身上没一个地方是不被打的,打一次就开始发红发青,足见力道之大。

  一群人狠狠打了一阵,然后朝他身上吐口水。

  李实狠狠一脚踩在他脸上反复碾压:“我他*让你打我、让你打我!你跟你妈一块去死得了,呆在这里我们还嫌晦气呢,我呸!”

  一群人打完,出够了气,心情十分之好,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然而并没有给他松绑。

  杨塬嘴里被塞了一包烟,脚也叫不出,只能虚虚呜咽。

  如果放他这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被人发现。

  鬼使神差的,江饮走了过去,拿走了他嘴里的那包烟,给他松了绑。

  不知道是npc只走过场还是杨塬已经被打懵,完全没发现自己不是自然松绑的。

  他蜷缩在肮脏的地板上,眼泪无声地流。但似乎不是因为被打而感到耻辱才流泪,反而像疼得受不了逼出来的。

  江饮看他在地上缓了一阵,慢慢爬起来,捂着头,边扶墙边走。

  他挑了个更偏僻的地方,摇摇晃晃走回教室。

  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学生全部离开。

  他默默收拾出自己的东西,然后咬着牙忍痛搬下楼,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做完这些,他已经泪流满面,但并没有任何表情,若无其事离开。

  保安看他好好地进去,又浑身带伤地离开,惊恐之余,又不敢多说什么。

  下午,杨塬在自己房间里呆了很久很久,女人早已经睡着,一切都很安静。

  江饮和褚十七预感事情并没有结束,于是在客厅等着。他们很沉默,这时候说什么其实都不合适。

  这时,江阴注意到挂钟的时间突然从下午一点跳到了下午五点,同时,外面的光也一下子暗淡下来,天边夕阳血红。

  杨塬从房内出来了。

  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神。

  但仍旧鼻青脸肿。

  他一瘸一拐的缓慢行走,每走一步神情就痛苦一分,最后瘫在地上缓了缓,然后再爬起来。

  他缓缓走进厨房,开始胡乱热了一下今天中午吃剩的菜,然后摆上餐桌,进到屋子里把女人叫醒。

  女人混混沌沌被他扶上餐桌,然后眼神呆滞着,开始一口一口地吃饭。

  吃着吃着,女人开始流泪,但并没有说什么,比往常安静得多。

  杨塬回到厨房,打开橱柜,里面赫然是一把刀。

  他把刀藏在身后,若无其事走到餐桌前,脸色十分难看,像将死之人的灰败。

  等女人吃完,女人忽然说:“小塬,你过来。”

  杨塬顿了一下,拿上了刀,藏在身后。他走到女人面前跪了下来,女人双手摸着他的眼睛,准备摘下他的口罩:“过敏是吗?妈妈看看。”

  然而下一刻,杨塬突然发力将女人往下一扯,手里狠狠一扎。

  刀尖入肉,杨塬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他紧紧抿着唇,手里握着的刀正正扎在女人的后背。

  血液喷溅,流了他满手。

  这时,他家的门猛地被踹开:“我看看是谁打了我儿子,你们要债的给我滚一边儿去!”

  大门轰的一声倒下,待看清房内的一片血时,门外的一群人尖叫起来。

  为首的是个保养得当的女人,怀里抱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李实。她捂着李实的眼睛尖叫着跑了,大喊“杀人了!”

  身后是混混打扮的一群人,拿棍子的拿棍子,拿刀的拿刀,皆是愣在原地。

  下一刻,全都呼啦啦跑了。

  女人在杨塬怀里抽搐几下,没了声息。

  杨塬扔了刀,紧紧抱住女人。他眼泪不停流,哑声说:“妈,我累了。”

  他埋首在女人的肩膀上:“我有点难受,可能活不过今晚,但我走了你怎么办?”

  他像梦呓一样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最后起身翻出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把女人的尸体装了进去,又打开冰箱门,大概也想把杨悯国的尸体扔进去。

  然而一打开,空空如也。

  他只愣了一会儿,就欣然接受了他爸尸体不见了这个事实。

  他拖好地,用最后的五百块钱打电话雇人来收拾房子,最后带着行李箱里母亲,离开了这片地方。

  江饮和褚十七全程跟着他走。

  杨塬走到了江饮他们一开始来的地方,在两座山的中央,踏上了上寺院的山路。

  行李箱的车轮缓缓滚动,杨塬往上拉,越拉越吃力,最后走到半途停了下来。

  他看着一眼望不到顶的山路,将行李箱放在地上,缓缓跪了下来,随后身体前倾,趴在了行李箱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江饮和褚十七走上前去探他鼻息,已经没气了。

  同时,褚十七袖子中突然滚出巴掌大棺材,掉在了行李箱上。

  这时,江饮的身份卡开始震动。

  【恭喜客服江饮完成任务,本次副本结束,晋升成为银牌客服,工资1000000元已入账,解锁沟通畅聊功能】

  ?

  结束了?

  江饮看着蜿蜒的山路,这里并没一丝变化的意思。

  突然,原本已经没了声息的杨塬忽然轻笑:“褚十七,还有穿大红嫁衣的小客服,晚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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