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音，是昨天的女人。
江饮对她的声音印象非常深刻。
拍门哭喊声还在持续，并且有越来越烈的趋势，江饮躺不住了，立刻翻下了台子。
刚一下台子，一片明黄的纸就随风扑向他的蛇尾，黏在了上面。江饮抬头，满地的黄纸钱。
江饮：“……”
纸不纸的无所谓了，反正他没死。
江饮蛇行出去，瞬间到了寺院门，一打开，一个身影突然奇快地冲进来，力气之大将江饮生生推了好几米，叫喊声尖锐又凄厉：“我的观音在哪？！是不是你们拿走了我的观音，你们还给我！”
她手里握着一把刀，猛地朝江饮刺去：“都去死！”
江饮飞快闪躲，尖刀差点刺在他腹部，被他偏身躲过。
下一刻，江饮伸出手来抓住了女人的手腕，将她手腕一扭，女人吃痛，松开了刀。
尖刀碰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江饮对这个女人有恻隐之心，并不忍心下狠手，于是尖刀碰地，他就用蛇尾将尖刀扫飞，然后放开了她。
江饮：“什么意思？”
只是过了一晚，女人就憔悴了很多，头发掉了大半露出白花花的头皮，脸皮松弛，双眼凹陷，眼底发青。
她脸色苍白无比，身形似乎也比昨天更瘦弱。
难道这里的时间跟npc的时间是不一样的？
女人无助地瘫在地上哭，双眼红肿：“他每天都来找我让我去死，还说要带走小塬，我让观音菩萨帮帮我，每天上香念经，今天早上醒来就没了。”
看得出来女人已经崩溃，但还残存理智。
江饮沉默一瞬，弯腰将她扶起：“我再给你一个。”
看女人站稳后，江饮转身去找纸观音，但当看向大殿左侧时，一下子愣住了。
那里什么也没有。
江饮拧眉。
昨天还在，今天就没了？江饮已经把话说出口，这时候再和别人说可能不可以，她可能会当场疯了。
但他不可能给她叠一个纸观音，一是不会，二是没材料。
这时，女人在身后带着哭腔说：“我不要新的，我就要旧的，他说她会帮我，求求你帮我找到她行吗？求你。”
话音刚落，江饮衣服口袋里的身份卡开始震动。
【请求生成，用户三请求客服：帮她找到红纸观音（拒绝将扣减70生命值），请选择接收或不接收】
江饮：“……”
这不是在讲废话吗，生命值就100，扣70他还活不活了。
江饮：“接收。”
【接收成功（备注：接收意味着自愿与用户绑定，为她一个人服务，客户无论做什么，客服一律承担相应责任），祝客服一切顺利】
江饮拧眉。
这是个不太好的消息。
系统的意思是他作为她的受理人，和她绑定，她所有行为产生的后果都要江饮承担？
那如果她在这里违规，是不是也算在江饮头上？
这时，女人红着眼睛问：“我能给观音上柱香吗？”
江饮顿住。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以，去吧。”身后传来褚十七的声音，江饮回头。
褚十七就站在不远处，面上淡漠，神态慵懒，正双手抱臂看向这边。
似乎察觉到江饮的目光，褚十七看向江饮，对他淡淡一笑：“可以去。”
女人：“谢谢。”
她慢吞吞走到殿外，看向里面的观音，并不进去。
江饮和褚十七站在她身后，看她停顿了许久，久到江饮以为她怎么了的时候，她抬腿走了进去。
她跪在观音象前，双手合十，然后磕头、上香。
一切都很正常。
站在江饮身边的褚十七盯着她的背影，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女人蹭地站了起来，抓起供桌上巨大的香炉就朝观音象扔去，大骂：“你算什么神！答应了我的事又不做到，还跑了，你凭什么答应了又不做到！”
歇斯底里，凄惨高昂。
江饮突然想起来，进殿要三拜九叩，而女人只拜了一下。
不仅如此，还有不得许愿，不得冲撞观音以及壁画神佛。
江饮：“……”
屡屡违规，惩罚叠加。他会死的。
果不其然，身份卡又开始震动。
【用户已多次违规，具体事项：许愿、进殿未三拜九叩、冲撞神佛。惩罚方式：请接受男菩萨发来的邀请，届时由神佛处罚】
下一刻。
【男菩萨发来邀请：今夜00：00在万慈大殿共进晚餐（拒绝无效）】
江饮了然。
这才是正题，npc的任务应该快完成了，但她现在还在演戏，于万慈大殿崩溃而出言不逊。
“你不是神吗，说心诚则灵，我每天拜你，给你上香，我做善事积累功德，但我过得一点都不好！”女人大哭：“我的命就这么贱吗，为什么这么苦啊！”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道小孩子的声音：“妈妈？”
江饮抬头看去，小褚十七站在门外张望，他好像又长高了点，身上的衣服又短了。
但不同的是，他没有之前的那么瘦弱，脸颊多出了点肉，看着壮实了许多。
小褚十七一眼就看到了大殿里崩溃的女人，当即慌乱地冲上去：“妈妈！”
他冲进了大殿，原本崩溃大骂的女人忽然间顿住，慢慢转过头，看到了跑来的小褚十七。
一瞬间，悲愤化为哀伤，眼泪大颗大颗掉落。
她抱住小褚十七，心疼地摸着他的脸，咽下那些抱怨和绝望叫喊，说：“你怎么过来了？”
小褚十七擦掉她脸上的眼泪，说：“妈妈，成叔叔答应让我去他那里洗碗了，你不用给我生活费了。我以后要挣很多钱，你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小褚十七看着比上次大了点，但大不过十二岁，看来npc的时间和他们的时间确实不一样，给人的感觉就像加了倍速，急于向江饮他们呈现某些事情。
小褚十七一番话下来，女人更加心疼，说：“妈妈只是年纪大了被辞退，再找一份工作就好了，你还那么小，你怎么工作啊？”
小褚十七坚定说：“我只要妈妈好好的，等我挣了钱，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好。”
母子俩跪在大殿下，观音象睥睨着，江饮总感觉里面有些许嘲弄、不屑，并没有怜悯。
不多时，母子俩终于起身，离开了大殿，跟江饮褚十七俩人道了谢，出了寺门。
褚十七看着女人最后走出去的步伐，沉默不语。
江饮目送他们离开。半晌，江饮问：“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点什么？”
这话是对褚十七说的。
褚十七回神，顿了顿，笑说：“为什么这么问。”
江饮：“你对这里很熟悉。”
从褚十七昨天的行为看，他很可能知道大殿里的东西是什么，并且敢钻空子拿走供品，似乎在故意给上面的观音象找不痛快。
还有昨天的环房游行，褚十七知道那些东西没有威胁，很快就会自己消失。
再就是今天，他让江饮答应女人的请求，并不忌惮任何东西，反而是在等着什么。
江饮有些地方没猜透，但能确定的是褚十七应该有自己的意思。
褚十七看向观音象，说：“大概知道一点。”
江饮：“知道什么？”
褚十七沉默一瞬，笑说：“不太确定，你听听就过。”
“这里的所有场景可能是以系统为载体，用超自然力量搭建的。搭建的人想告诉我们他的一些过往，以此来试探我们对他一些过往的评价。”
“如果评价不好，他未必会让我们出去。评价合他心意，他就会放我们进入下个世界。”
江饮边听边想，问：“你认识他是吗？”
褚十七点头：“认识，很熟，我小时候被他抱过。”
江饮：“……”
那就是熟得不能再熟。难怪褚十七会清楚这里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这是了解了对方而有恃无恐。
那么问题来了。
褚十七已经三千多岁，对方应该三千往上。中华上下五千年，三千多年的人都还在穿袍子，但这里出现的小褚十七以及昨天的男男女女都是现代打扮，看着和现实世界中的差别不大，这是为什么？
褚十七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说：“你们的一年是我的十年，用你们的算法，我只有300岁，他也很年轻。但为了符合客服的时代背景增加代入感，他会把里面的东西现代化。”
“换古人，他也能把这里的所有东西做古。”
听上去有强迫症。
江饮点了点头。
经此，他想到褚十七让他答应女人进大殿拜观音的事。
当时不解，现在却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个词叫不破不立。
这里用户的任何请求，解决方法基本没有线索。比如找红纸观音，绝对不是让他们在寺院地毯式搜索纸观音这么简单，有可能得走玄学路线。
但这个玄学路线究竟怎么走，这又是一个新问题，这样一来，一层接一层，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可如果主动打破规则，可能会获得很多信息的同时也会更加容易。
就像他们违规进入307找到了奥杰资料一样。先违规，再获得信息，虽然可能会因此付出一定的代价。
综合以上，今晚的神仙饭局很重要，一定不能放过一点线索。
傍晚。
太阳下落，余晖映着万慈大殿，显得里面一片血红。渐渐的，黑暗从四面八方侵袭，周围再也没有光。
褚十七和江饮为了保存精力对付今晚的饭局，又在大殿隔壁的大台上躺了大半天。
直至天黑，原本一片寂静的寺院开始有了一丝动静后，江饮才睁开眼。
他根本没睡着。
昨晚和褚十七躺了一夜，没睡着时心中觉得别扭，睡着了倒还好，他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睡得死沉死沉。
但当清醒的时候知道褚十七就在旁边，那种不自然的感觉十分磨人，弄得江饮浑身紧绷，脑子天南地北转，没有一刻是停下的。
但褚十七明显比他镇定，甚至可以说他没什么感觉。
他躺在江饮旁边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唇色浅淡，真的像具尸体。
褚十七什么也没想，至少肯定不复杂。
昨晚他可能只是出于长辈对小辈的关心，单纯的觉得江饮害怕才这样做，其他的什么也没想。
江饮一动，褚十七也随之睁眼。
他睁眼几秒，看向了外面。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隔壁悉悉索索的声音。
褚十七缓慢起身，手掌一翻，一簇小火苗就出现在手掌中，慢慢漂浮上空。
与此同时，那阵杂乱而又轻飘飘的脚步声从隔壁传来，正往这里移动。
火苗不大，发出来的光却很亮，足以照到房屋外的人。
脚步声渐进，还没看到人，一阵风就由远而近，裹挟着一张黄纸钱，正正吹进了这间房子。
褚十七懒懒抬手，黄纸准确扑在了他的手掌中。
他低头，一行血红的字写在上面——不敬神佛，该当问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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