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潮水回南【完结】>第61章 很疼吗

  姜漾闭着眼,有比身心更滚烫的液体自眼角往外溢,他看不见陈木潮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哭什么。”陈木潮的喘息有些重,撑着上半身问他。

  他丝毫没有要帮姜漾擦掉眼泪的意图,置身事外一般,看着它们滑过发鬓,最后滴进南海湾细白的沙砾中。

  “不是你给我喂的药么,”陈木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低声问,“你在哭什么。”

  姜漾不愿意被他拷问,也不想被他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样子,用手臂遮住自己的脸。

  但陈木潮貌似挺想看他哭的,抓住姜漾的手腕,将他的手臂又从脸上移开了。

  “……你干什么。”姜漾鼻子里闷着鼻音,听起来十分委屈,仿佛抱着陈木潮脖子给他喂药,又说很想要的人不是他。

  陈木潮看他这副样子,稍微反省了一下,发现他确实后半程没收住,用了比较大的力气,于是态度好了一点点,低下头问他:“很疼吗?”

  姜漾摇头,说不是。

  “我刚刚想到你三年前说不要我的那一天。”他回忆的时候瞳孔失焦,也可能真是疼得神智不清,不然怎么好端端的地想到连陈木潮都不愿意想起的那些不好的事。

  他去摸陈木潮的肩膀和胸膛,手指放上他卷起一截衣袖露出的小臂时突然说:“那天你也是穿的冲锋衣。”

  “是同一件吗?”姜漾问他,想不明白怎么连季节都相同,不怪他分不清现实还是梦,生怕又回到三年前那个时空。

  陈木潮于心不忍,伸手帮他把脸上快干的泪痕擦掉了。

  刚买的机票派不上用场了,姜漾浑浑噩噩,丧失了一部分被陈木潮带回家的记忆,下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做什么,是被陈木潮用打湿的温热毛巾擦拭身体。

  陈木潮完全没有什么温柔的自觉,手段非常暴躁,姜漾的大腿和脖子被毛巾的纹路弄得生疼。

  姜漾昏昏欲睡,但经不住这么折腾,他想以前陈木潮给他清理的时候应该也没有这么残忍,于是睁开装睡的眼,看到他近在咫尺的一张臭脸。

  “你……”姜漾有气无力地出声控诉,“很疼,轻一点行不行。”

  姜漾的皮肤被陈木潮用毛巾磨得通红,陈木潮完全看得到,但他没管,大概还是故意的,问他:“你现在知道疼了?”

  “活该,忍着。”

  毛巾又划过他的小腹,姜漾意志昏沉,很快达到能够忽视疼痛的困倦程度,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大亮,太阳高悬,散出十分浑厚的热气。

  床上只有一床夏天盖的很薄的被子,搭在姜漾的肚子上,而他睡在枕头的正中间。

  姜漾往边上看了一眼,发现连床单都是平整的,看着昨晚完全没有人睡过的样子。

  估计是昨晚弄得太晚,以姜漾对陈木潮的了解,这人大约是嫌烦,替他打理好一切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上床眯一会儿都懒得。

  他站起来走向浴室,在拆陈木潮给他放在洗手台上一套新的洗漱用品时,他放在卧室的手机响了起来。

  起先,因为浴室杂乱的水声干扰听觉的原因,姜漾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按下正在出水的淋浴喷头又听了会儿,发现真的有电话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

  姜漾迅速冲干净身上的泡沫走出去,拿到手机后有一瞬间的愣神。

  给他打电话的是邓蓁蓁,和陈木潮分手后,姜漾没有删除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联系方式,但也不曾主动联络。

  虽然不不清楚陈木潮有没有和他们说过原因,但怎么都像是他主动放弃了他们,擅自消失,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样面对这些代绮嘴里“不三不四”的这类人。

  手机屏幕上接听的按钮呈圆形,正跟随着欢快的铃声往外扩散出浪一样的波纹,像推着姜漾的手指,直到他按上接听键。

  电话接通以后,第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姜漾在卧室,邓蓁蓁那边似乎也是安静的室内,要不是电流轻微的震颤摩挲过耳骨,姜漾几乎都要怀疑他按下的是拒接键。

  最终还是姜漾先出声:“蓁蓁姐。”

  邓蓁蓁只“嗯”了一声,然后也没说话了,听起来还是对他有一点意见。

  这样来看,陈木潮反倒是这些人里情绪最稳定的一个,还愿意带他挂水,看他比赛,甚至是和他做/爱。

  虽然都是姜漾逼迫和刻意撩拨陈木潮做的,但面对邓蓁蓁他们,姜漾不是很有自信他们能和以前一样,没有隔阂地与他相处。

  他不强求什么,至少邓蓁蓁主动给他打电话,就应该是知道了他又回到路港的事情,他很满足。

  隔了好一会儿沉默的时间,邓蓁蓁问他:“你这次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姜漾想了想,随后实话实说道:“大概一个星期左右。”

  “哦,”邓蓁蓁又问,“那你下午有没有空,见我们一面?”

  这一次姜漾没有考虑很久,就说了好。

  据邓蓁蓁在电话里告知他的地址来看,酒吧并没有搬迁,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只是原来旁边那间底下商场被他们包了下来,合并成一处,现在做得很好。

  估计是以为姜漾很久不来会忘记怎么走,邓蓁蓁还在电话里有些阴阳怪气地指导姜漾要坐哪趟公交车。

  “蓁蓁姐,”姜漾无奈地说,“我还记得地方的。”

  “不见得。”邓蓁蓁很快地下了定论,又说,“你不知道,这几年路港的变化还是比较大的,公交车线路改过很多次,你好好记着。”

  姜漾按照邓蓁蓁给他提供的路线成功到达了酒吧门口,他慢吞吞地走近了,隔着一小段距离,他看到比从前更大更闪亮又高级的舞台上,有一名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孩神态慵懒地靠在话筒边唱歌。

  “嗨,小帅哥。”有人轻拍姜漾的左肩,他看过去,却没看见人。

  白瑜从他的右边冒出脑袋,等姜漾发现他了才捂着嘴笑起来,说他怎么这么好骗。

  姜漾只见过她一面,不算非常熟悉,她出现在邓蓁蓁的酒吧里,姜漾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白瑜也不在意,亲切地让他坐一会儿,说邓蓁蓁在后台训人,马上就回来。

  “你和阿潮一样叫我就行,不用这么拘束。”白瑜拍拍他的手臂,十分善解人意地说。

  他们聊了一小会儿,基本是白瑜说,姜漾听,最多是在得知她们坎坷的复合之路时送上了真诚的祝福。

  “你们在干什么,”邓蓁蓁训完人,带着林昂从后台走到他们在的调酒台处,“说我坏话?”

  “是的。”白瑜眨了眨眼,然后笑吟吟地,很有眼力地站在一边,没再说话。

  中间没有了阻隔,姜漾从吧台前的高脚凳上跳下来,站在邓蓁蓁面前。

  他在来的路上准备了一些说辞和解释,但现在真正面对他们,才发现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毕竟当时不告而别是他的错,他没什么好辩驳的。

  只是他站了几秒,就发现其实并不需要他的说辞和解释,邓蓁蓁表情有些复杂,但从眼神中看不出什么不高兴的情绪,她抬手,和白瑜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像长高了一点。”

  事情和姜漾想得有比较大的出入,他以为自己最少需要将前因后果解释一遍,或者道几句歉,才会获得他们的谅解。

  他也觉得自己今天愣神的次数有些多了,但没法说出话来,也不是他的问题。

  驻场女孩的嗓音缱绻,唱的是一首粤语歌,有可能是刻意安排,也有可能不是。

  “人间的圆虽则是不够缘,而有生一天会遇见。”

  “成为遗憾的小心愿,诚心许愿一千段都甘愿。”

  “如果保存幸福一段,这一段,都一样暖。”

  粤语腔不标准,但姜漾能听懂。

  林昂上前几步,与他短暂地拥抱了一下,他心态年轻,因此与从前相比变化不大,顶多是不再时时刻刻打着发胶,变得更加随性。

  代绮要是能再来看一遍,见见他的这些朋友,想必会对路港的偏见又会减少一些。

  邓蓁蓁和白瑜去后厨房拿吃的,要求林昂调几杯度数不高的饮料,说是庆祝姜漾回来,待得又不久,今天是要好好聊一聊的。

  雪克杯被林昂熟练地抛起又接住,他将酒液顺着杯沿倒出,问姜漾:“你现在能喝酒了?”

  姜漾点点头,说:“这些年应酬参加了不少,锻炼出来了。”

  林昂想到陈木潮从前那么护着他不让他喝酒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不相信,便好奇地问:“你喝酒,陈木潮不会有意见吗?”

  姜漾颇为自负地说“他能有什么意见,他现在得听我的”,好像忘了昨晚是被谁折腾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冰蓝色的液体覆盖过酒杯里长条形的冰块,林昂将酒杯推到姜漾手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你父亲现在怎么样了,没找你什么麻烦吧?”

  姜漾一口酒含在嘴里,舌尖辛辣的感知迅速蔓延过整个口腔,差点呛到,说:“什么?”

  “我父亲?我父亲怎么了?”

  林昂看他的反应,好像比姜漾还要惊讶于他不知情,便只能告诉他:“大约是你回深圳不久以后,你父亲来找过陈木潮,就在我的酒吧里。”

  “他们原本是出门去谈的,但是安全通道的门被风吹开了,所以我听到了大部分。”

  林昂对他说:“你父亲当时好像说他手上有一段什么你捅人的监控录像,拿给警察就能让你判刑几年出不来的那种,还说你回深圳是去订婚了,给了陈木潮地址,让他去看。”

  “陈木潮回来以后就自己一个人闷头喝酒,我怕他喝多,把他酒杯拿走了,然后没忍住,问他要不要去看你订婚。”

  “我想他应该是不会去的,毕竟看喜欢的人订婚这谁受得了,但是他跟我说去。”

  “他不愧是学天文的,价值观宏大得要命,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去吧,人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