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潮水回南【完结】>第49章 把握天平

  姜漾手里抓着参赛证,即将要和袁蓓赶一趟目的地是机车锦标赛举办地点的游轮。

  他看着港口上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性出神,袁蓓叫他,他才意识到那场荒谬的,在昏暗试衣间里的欢愉已经过去了三年。

  陈木潮会不会来,姜漾心里没有准确的答案,但从陈木潮与他通了一段毫无意义,又态度微妙的电话来说,姜漾为他会来的把握稍微倾斜的一点天平,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过对半开的,公平到来或不来完全一致的可能性。

  袁蓓一副金丝眼镜,骚包的黑西装西裤,陪姜漾坐上驶向赛场所在小岛的轮船。

  “你船票给他买了吧,别到时候得游泳过来。”袁蓓和姜漾两手空空地往轮船大厅的检票处走——他们的行李交由主办方统一运送,现在已经先一步到达了选手住宿的酒店。

  姜漾一身宽松,但看不出品牌的休闲T恤,说买了。

  两人一路穿过轮船大厅,来到甲板上。他们登船晚,过了不多时,汽笛的声音响起来,在码头栖息的海鸥被惊动,扇动翅膀,尖啸着盘旋在深蓝色的空中。

  海风清新,却怎么也不像路港南海湾的风,腥咸,粘稠,没人会喜欢,但对姜漾来说意义不同。

  三年前在路港发生的事全部像不真实的走马灯,一帧一帧地滚动着,每一帧都有陈木潮的眼鼻,嘴唇,肌肉分明的身体,最后是漂亮的,像绵延高山一样的山根眉骨。

  再见又分别不过四五天,就已经这样想念。

  姜漾忍住掏出手机查看私家侦探有没有更新陈木潮近照的冲动,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两下。

  “以你多年当1的经验来看,帮我分析一下,我的追求攻势都这么激烈了,他会不会来。”姜漾眯着眼睛转身,背靠栏杆,问正在忙着聊天的袁蓓。

  “这不能这么问,”袁蓓头都不抬,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翻动,说:“他性格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不能用我这种一般凡人的思想去试图共情。”

  时隔多年,姜漾又听到类似林昂“他不太像人”的评价,笑了笑。

  原来路港的一切,和陈木潮时间重合的一切,他从没有走出来一刻。

  “不过他要是知道你的私家侦探还在为你更新他的近况,估计不好说。”袁蓓给新欢发完了信息,心情愉悦地放下手机。

  他推了推眼镜,说:“我当时是不是警告过你了,你这样偏执又旺盛控制欲,侵入他的隐私,他不一定能接受的。”

  “你们不就是因为这个分开的么?”

  姜漾眉眼平静,转头往远处看,轮船渐渐驶离码头,船体在海面上劈开白色的浪,地面变成一片模糊的灰色影子。

  说实话,陈木潮和他在床/上玩得那么变/态,姜漾也没想到,自己的阴暗面完全不为他所接受,明明他看起来也不是多正直的人。

  “哼,是吗?”姜漾轻笑一声,踩碎一只不小心远行的陆地生物。

  蜘蛛的尸体变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粘在甲板上,姜漾移开脚,趴在栏杆上,用他惯用的,具有十足迷惑性的表情,笑得甜蜜。

  “但系我本性难移呀。”

  就和不能让十年老烟枪一朝戒烟一个道理,袁蓓听后很是不屑地挥挥手,表示:“你是压根没想戒烟,肺都坏完全了,还说自己没有抽烟。”

  不只是肺。

  陆地彻底看不见,四周都是茫茫一片,深色又昏聩的海水,姜漾在它们中间,空气也包围,变成让他窒息的杀器。

  不只是肺,他的全部,由一张尚且看起来光鲜的面皮暂时保管,内里的肉和组织,早就开始腐烂,流出脓液,剩下白骨。

  轮船历经一天时间,在隶属大陆海域的一个东南边小岛停靠。

  除了吃饭,姜漾几乎在船上睡了全程,但身体的疲惫丝毫没有得到缓解,他做一些睡醒就忘的梦做得头晕,越睡越累。

  下午五点,轮船靠岸,可能是脸色太不好看,又或是着陆那刻脚底带来的巨大的,稳重的不真实感让他晕眩,袁蓓关切地凑过来,问他是不是晕船。

  “不晕船。”姜漾不想让他多问,往接客的人群中望了一眼,说:“来接我们的人呢?”

  袁蓓回答:“他说路上出了事故,车子被刮蹭了,要我们等一下。”

  因为靠近东南亚,岛上的热带气息很足,码头开阔,十分繁华,道路的两边种满了棕榈树,天也比内陆要更蓝,临近昼夜交替的时间,天还亮着,路灯闪着橙黄色的光,月亮已经弯下去半颗,雪白又沉静地高悬。

  有许多人脖子上挂着纸牌,上面用几种国家的语言写了欢迎的祝福语,以及轮船上就安排了下船接送的客人姓名,但更多像是现场找寻生意的小贩分布在各处,有旅客出现,他们会主动地凑到跟前。

  姜漾和袁蓓在流动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很容易被当成人生地不熟的迷茫的外来游客,目标十分明显,他们站了五分钟,就有一位皮肤被晒得健康黝黑的高瘦青年上前与他们搭讪。

  “两位先生,”他在姜漾面前站定,看看袁蓓,笑出雪白整齐的牙齿,热情地问:“请问需要去市区还是住店呢?”

  他的普通话很流畅,但是带点东南亚口音:“去市区的话可以直接走,我给两位一个好的价格,住店的话我知道很多外地人都不知道的又便宜地段又方便的旅店。”

  姜漾沉浸在困顿中昏昏欲睡,没什么精神地刚想拒绝,袁蓓就伸手扯了他一下。

  “你知道的旅店在哪里?”袁蓓笑着说。

  姜漾一下子清醒了,透过反射出路灯亮光的镜片,看袁蓓装作风雅一般的笑。

  又转头打量他视线尽头站着的人。

  袁蓓和姜漾一般高,小贩比他们矮半个头,黑发黑眼,五官清秀,眼睛很大,嘴唇薄。

  是他泡吧的时候会选择的那种类型,姜漾多少听过一点挚友的风流韵事,无语地白他一眼。

  一听他们有了解的兴趣,小贩更加来劲,与他们做介绍,将他们没见过的那件物美价廉的酒店吹得天花乱坠。

  袁蓓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做出一副完全相信的样子,问他:“那你兼不兼职做导游?”

  “我和朋友来这边比赛,比完赛想在这里逛逛。”

  答案自然是袁蓓想听的那一种,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小贩又笑起来,看着袁蓓发来的社交平台的名片,说:“袁先生,我叫巴颂,您叫我阿颂就可以。”

  姜漾百无聊赖地听袁蓓胡说八道,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响起来,袁蓓接起来,同对面的人说了两句。

  “有点不巧,我这位朋友安排了别人来接,”袁蓓放下手机后继续胡说八道,“我会联系你的,等我找你。”

  往小贩花衬衫上的口袋里塞了不少的一笔小费,他揽着姜漾的肩膀,往码头连接到主干路上的出口走。

  “你丫能不能别像个孔雀一样随地乱开屏啊。”姜漾把他的手从肩上打掉。

  “况且手机上还联系的那位不是才没好上几天吗?”

  袁蓓摆摆手,说你不懂。

  “我可没打算像你一样,吊死在一棵树上。”他说着,往出口处停着的那部黑色帕格尼挥了挥手,车主是一位年轻的男士,见了他们,也迎上来。

  “你这死出,”姜漾骂他:“以后有你好受的报应。”

  前来接他们的人两人都熟识,就是姜漾认识的锦标赛的主办方家族的继承人,那位姓氏很少见的朋友,名叫图缘。

  图缘深谙待客之道,车子驶入主城区后,带他们先去了当地一家极富盛名的餐厅吃晚饭。

  咖喱散发出醇厚的辛辣香气,包裹软嫩的蟹肉,罗勒独特的味道结合猪肉被大火炒后的烟火气,冬阴功汤颜色红火得正好。

  姜漾被轮船晃了一天,正处在没睡好导致的昏昏然的后遗症中,对美食不是很感兴趣,看着转桌上掠过自己眼前的盘子,隔很久才动一次筷子。

  图缘笑着说:“怎么了姜小公子,没胃口啊,就逮着沙拉可劲儿薅。”

  姜漾怏怏地抬眼皮看他一眼,恰好青木瓜沙拉又转到他面前,于是他拿起筷子,又薅了一口。

  图缘关了自动转桌的按钮,让沙拉停在姜漾眼前,清清嗓子,面色严肃起来。

  “你要我帮你做的事情,我帮你做好了,你答应要告诉我原因。”

  图缘身材高大,梳了十分成熟的发型,虽然穿着私服随意休闲,但正色起来的样子不难看出他身份显赫,给人一种十足的威慑力。

  姜漾没脸没皮惯了,没被他吓到,往沙拉里挤了点酸柠檬汁。

  下船时和袁蓓说不晕船,在图缘车上时胃里却越来越难受,有点想吐,便急于吃一点清爽的东西往下压。

  “我原本不想问你,这是你自己的事,但是太危险了,出点什么事我就是罪魁祸首,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图缘敲敲桌子,催促道。

  图缘没有明说,但姜漾知道他问的是让他内部操作,将同组竞争对手变成那位热爱搞小动作的Leal先生的事情。

  “没什么理由啊,想向世界级一流选手学习技术。”姜漾打哈哈。

  “去你的,”袁蓓啃完一条火山排骨,抬起头用手肘顶他,“你敷衍谁呢,我们又不傻。”

  姜漾原本想说那不见得不傻,但是饭桌上的两个人都同时面色不善地盯着他看,他就不说了。

  “我说了你们别骂我。”姜漾给他们打预防针。

  图缘耐心告罄,“嘭”拍一下桌子:“快说。”

  “就是要危险才好,能弄出点伤更好,我让我前男友来观赛了,还威胁他有他在的话我才在意自己的死活,万一他看了心疼呢。”姜漾说,眼睛又笑得弯起来。

  沉默十分诡异,姜漾讪笑一声,知道这是暴风雨之前短暂的平和与宁静。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图缘腾地一下站起来,袁蓓没想到是这种回答,巴掌落在他的背上。

  姜漾赶紧说:“说好了你们不许骂我的。”但没人听他的。

  “你真是疯了,”袁蓓咬牙切齿道:“你有没有考虑过,要是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姜漾完全考虑过,不过更多的是考虑一些别的方面。

  “遗嘱立好了,我有办法把你择出去,我妈也不知道,”姜漾慢吞吞地说:“我有分寸的,别那么紧张。”

  “你有个屁的分寸。”袁蓓恨铁不成钢地说:“他就那么好,值得你命都不要。”

  “命是要的。”姜漾反驳。

  “但他就是那么好,”他咽下最后一口沙拉,“我拼了命都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