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今夜不停泊【完结】>第43章 打折的玫瑰

  “不太会?”顾屿放下铅笔,宋槐京一瞬不瞬盯着他,很认真地说:“在学,想让你觉得我还不错。”

  他的喜欢干净又复杂。

  宋槐京确实不会喜欢人,他的试探和追逐都很笨拙,但也在尝试进步,并且尽管他隐瞒着很多,却也格外坦诚,他从不掩饰心底的感受,也不吝啬表白。

  不会喜欢人的宋槐京因为自己的要求,努力地将他那些不可见人的东西转变成喜欢,尽可能地反馈给顾屿。

  宋槐京稍微抬眼,眉骨耸动,带动掩埋其中的一点通道,从皮肉这端到皮肉那端,曾被锐器洞穿过,而今若无其事藏在肉里,是扎着看不见尖刺的一道陈伤。顾屿轻微叹息。难免想起从前活在对话框另一边的JING,生命是百无聊赖毫无意义的,随时都应该结束生命以结束痛苦。如今的宋槐京……

  老板拿走了他们的单子,微信不断地震动,是公司大群,顾屿看了一眼,是群消息,这种日子,单身不单身都在群里互相损,其中夹杂着几个红包,顾屿也往群里发了节日红包,然后再没理会里面的感谢顾老师,扣上了手机,认真看着宋槐京。

  “我还没问过你你以前的事情吧?”宋槐京正在倒水烫餐具,照顾人这种事情宋槐京不擅长,但他进步很快——怎么喜欢一个人,他进步同样很快。

  宋槐京的自述中,宋槐京是个很差劲的人,生命乱七八糟,生活一塌糊涂,并且似乎是个危险分子,随时有可能暴起伤人。尤其前一天,因顾屿状似纵容,拿那种事情泻火,因为炽烈占有欲生出的醋意险些烧毁城邦,于是宋槐京的差劲似乎得到印证,当时宋槐京很惶恐,唯恐一时不慎失去顾屿。

  但要不是顾屿授意,如果不是那罐汽水,那场放纵的狂欢根本不会出现。

  事关顾屿,他尤其能克制,每次都绷着不敢多拿,他哪里管不住自己?他太管的住了。

  “大学在哪上的,京城吗?你说没有我音讯那五年很难熬。”

  宋槐京动作一顿,顾屿按着他的手放下差点烫到手的开水壶:“很难熬是怎么熬的?”

  需要用到“难熬”,想必也不是很好克制,可他自制力出奇地好,也或者是因为无从得知自己音讯?所以才进圈?

  “高中没怎么上,那时候不太能跟人正常交流,大部分时间在休学。”宋槐京回避顾屿的注视说:“所以高考成绩很一般。”

  那五年顾屿离开了圈子也离开了他的世界,他独自拮抗暴烈的情绪,做困兽五年。每天都想死,每天都没死成,因为该死的人还没死,因为他还有一点念头,觉得自己能撑到再听到今夜不停泊的那天。

  “已经很好了。”宋槐京沉默着没往下说,顾屿忽地笑出声:“刚刚好,宋槐京。”

  走到这儿,其实刚刚好。

  夜风安宁,人群熙攘,你讨厌极了活着,却因为渴望极了我,想跟我好好地开始。而我,正巧走到乏味处,人生也迷茫,恰好缺一个人来用力喜欢我。

  于是顾屿没再问固执说一定要找到自己的人打算怎么大海捞针,他在这一刻相信了,无论他在不在回声,无论有没有网上掉马那回事,宋槐京一定能找到自己的。

  如果他是忍了五年,而不是找了自己五年的话。

  周一一早,宋槐京起的很早,刚爬起来顾屿也睁眼了。

  “我先去活动现场,你还睡吗?”

  顾屿支着胳膊看宋槐京洗漱,也起来了,床头柜花瓶里插着一把红玫瑰,因为去的太晚,新鲜好看的都被挑走了,剩下的这些花瓣边缘都有点黑,不太新鲜了,却因为保鲜剂的原因即使不新鲜了也还勉强活着,卖花的小姑娘不好意思拿这些卖二十一支的高价,要给他们便宜,卖十块,宋槐京却皱着眉:“不能降价。”

  本来就是品种低劣滥俗的花,已经不新鲜了,怎么还能打折?

  本来就是不讨人喜欢的告白了,怎么还能再打折?

  那姑娘愣了一下,张着嘴不知道如何回应,顾屿失笑着掏出钱夹抽出两张钞票给那小姑娘:“这些我都要了。”

  于是宋槐京更不能答应:“是我给你买!”

  然而顾屿自顾自从花篮里拿起剩下十来支卖相很差的花:“不给你,我养几天。”

  宋槐京不爽,跟在握了一束花的顾屿后面:“你怎么能这样?”

  买了打折的玫瑰,还不送他。连这样将就的喜欢都得不到也太失败了。

  想到这儿,宋槐京莫名开始挫败,可顾屿已经拿着花走了,果然没给他。

  河边吹了风,喝了点酒,顾屿脚步轻快,听宋槐京丧气不满,抬手勾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是这样,出手慢了就什么也没有,时机很重要啊小朋友。”

  他醉了,宋槐京发现了。

  酒量很好的顾屿,被半晚河风吹醉了。他勾着自己肩膀,说要把握时机。宋槐京不满,同时又感到羞愧。他错过了给顾屿送花的机会。

  有些情话没那么动人,甚至有点笨拙,怎么会有人在撩人的时候说自己不太会,想学着做个叫人“觉得还不错”的对象?没谈过对象就罢了,乍一听,有点纯情有点可爱,你仔细想,他说:我想为你做个普通人。

  没能让你觉得天上地下,就“还不错”。

  可笑的吧?还是可怜的?想做个普通人要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地学。

  你问他过去,他想起自己的从前,挂着麻木一张脸,你却看到他血迹斑斑的躯壳,那是他自己的血,生活逼他做个野兽,他不想伤人,就咬自己,做困兽之斗。

  然后他血淋淋地苟延残喘,就是为了舔干净伤口的血跟你说:我想为你当个人,普通人。

  把那些刺往回弯,捅进自己身体里才能装成个不扎人的普通人,这么痛苦,他也愿意做,强撑着自我厌弃和暴烈难以收拾的废墟。

  还好啊,顾屿第无数次这样想道。还好宋槐京对这个严苛至极残忍至极的人间还有念想。

  ——不知不觉,他已经这样喜欢宋槐京了。

  桌上的玫瑰泡了水也没变地多新鲜,花瓣边缘依旧怏怏,顾屿起身,宋槐京已经收拾整齐了,他从洗手间出来看见顾屿起床了,问:“你怎么起来了?”

  宋槐京问:“是到平常跑步的时间了?”

  顾屿于是想起来家里很久都没进去过的健身房,跑步机恐怕已经落灰了,难免感叹酒色害人。

  顾屿摇头,把花瓶里的花摆好:“来得及去餐厅吃早饭吗?”

  是来得及的。

  奶黄包流着香甜的馅儿,宋槐京在给顾屿剥鸡蛋,江女士打电话来了,顾屿接起来,江女士趁着早上太阳不烈,在阳台晒太阳,见他接起来,问:“你在外面?这个点儿?”她看到了顾屿背后连锁酒店的logo,更加讶异:“在酒店?”

  “在杭州。”言简意赅话音未落,鸡蛋放在眼前,顾屿抬了抬眼,宋槐京正看着自己,他眼角不由弯下,江女士啧啧:“你干嘛这个表情?忽然这么笑,要坑我?”

  顾屿于是笑出了声:“您在想什么?我什么时候坑过你?”

  “少了?要我给你算算?”江女士在心里罗列顾屿早些年犯过的浑,才要开口,顾屿立刻认输:“别,我错了,还在外面,您给我留点面子。”

  再怎么说宋槐京没少见自己私下的样子,跟这个还是不一样的,可不能丢这种人。

  江女士这才作罢:“去杭州干嘛?”

  “出差。”顾屿说。

  “出什么差?你不是刚参加完京城的活动?我怎么不知道你有杭州的行程?”

  顾屿挑眉:“您知道?”

  江女士心虚了一下,没说自己已经成为今夜不停泊资深粉丝这件事,清清嗓子先发制人:“解释,去杭州干嘛?”

  “……”宋槐京全神贯注听顾屿跟江女士你来我往,顾屿发现了,随即联想到什么,再看宋槐京那张桀骜不驯的脸有点羡慕的样子,心里忽然不是滋味,他说:“来约会。”

  “约……”江女士一口气没提上来,表情也没在第一时间控制好,短暂失控之后不自然咳嗽几声:“那……他在你旁边?”

  宋槐京眼珠子不自觉睁大了一些,顾屿嗯了一声,问:“要看一眼吗?”

  宋槐京立刻全身戒备起来,手里筷子都不会拿了,然而江女士也没好到哪,想到自己素面朝天一点都不适合见人,立刻岔开话题:“那个什么,小张喊我吃药,我先……先去吃药了,咳咳,下次……”

  于是江女士错失提前获知答案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