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经眠到地方后发现,姜悦口中的理发店,和他认知中的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如果这个窗明几净、美轮美奂的场所和他们街头那个十平米的小店一同被称为理发店的话,那理发行业的贫富差距恐怕比他和姜悦还要大。
带路的学徒穿的似乎是路易威登,徐经眠难得认识的几个奢侈品牌之一。他摸摸自己身上两年前五十块钱买的毛衣,不由得感到一阵心虚。
他倒是没有攀比的虚荣心,也不在乎丢不丢脸的事,但姜悦呢?
这样想着,徐经眠不自觉便落后了些,结果让姜悦停下脚步等他,他愧疚更甚,急忙快步追上。
视线自上而下,姜悦一眼看到徐经眠背在身后攥紧的手指。他顿了顿,没说什么,继续向前走。
徐经眠没再落下。
正如徐经眠所想,这里不止是理发店,而是家会员制的造型工作室。二人来到接待区,姜悦直接报上熟悉的造型师名字。
“抱歉姜先生,Jimmy老师现在有客人,您要不看看其他空闲的老师?”
姜悦感到意外:“谁会这么晚过来?”
“是向先生。”
学徒消息灵通,知道姜悦和向绍祺关系好,灵活地违背了对客户信息的保密原则,“他经常晚上过来,也是Jimmy老师的老客户了。”
“难怪。”
工作室和造型师都是向绍祺推荐给他的,他却从来没在这里遇见过向绍祺。
原来是时间错开了。
“你不用跟着我们了。”
姜悦站起身,拎上徐经眠:“跟我来。”
“啊?哦,哦。”
不再有外人在场,徐经眠多余的担忧尽数被抛却。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姜悦身后,脑袋不停转动,看向四周的新鲜事物。
姜悦时而用余光瞥见他,发现他形容自在,紧扣的手指早松开了。
这种转变他白天就见过。在警局里,徐经眠压根不敢看他,站最近的时候离他也有两三米,但一上车,徐经眠又能毫无顾忌地拥抱和索吻。
人前谨慎人后开放,徐经眠也许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十分具有身为一个优秀情人的自觉。
不一会儿,二人抵达目的地,姜悦没有敲门,推门而入。
姜悦:“这么晚来做造型,向绍祯还给你开通了牛郎业务吗?”
“姜悦?”向绍祺闻声而动,讶然道,“你怎么来了?还带着……小狗?”
徐经眠吓了一跳。
“小狗”这个称呼,他只在姜悦的床上听到过。男人似乎是姜悦的朋友,怎么会第一反应称呼他为这个?
难不成是姜悦把他们的性事分享给了别人?
“徐经眠。”不容他细想,姜悦给二人介绍,“这是向绍祺,我朋友。”
徐经眠鞠躬:“向先生好。”
“你好。”
仅从外貌来看,向绍祺是十分清朗和煦的人。比起冷峻疏离的姜悦,他看起来要好接近得多。
也许是因为姜悦的关系,向绍祺十分热情地同徐经眠问好:“你看起来年纪很小,不介意的话,叫我一声绍祺哥就可以。”
徐经眠瞥一眼姜悦,后者没有反对的意思,他便乖乖喊:“绍祺哥。”
“好嘞。”向绍祺大悦。
他问姜悦:“你过来做什么?”
“给他剪头发。”
“哦——Jimmy拿东西去了,马上回来。”向绍祺看向徐经眠,“不过卷发养长了才可爱吧。”
徐经眠道:“刘海,有点遮眼睛。”
“那是有点不方便,你还在念书吧。”
徐经眠怔了下,摇摇头低声说:“没念了。”
“毕业了?”向绍祺意外道,“你看起来像没满二十岁!”
“不是,我……”
“够了。”
姜悦及时打断,把徐经眠拉倒自己斜后方,对他说:“去沙发上坐着等一会儿,Jimmy回来直接让他给你弄,我有些事要和向先生聊。”
徐经眠点头照做。
待他离开,向绍祺道:“怎么不让我继续问?”
姜悦:“你想问出什么来?”
“问问他几岁,是不是井和转世,来找你和姜崇报仇的。”
姜悦默然不语,向绍祺笑笑说:“开玩笑的。”
“你说得对,真人比照片更像井和,第一眼我都被吓到了,所以没忍住多问了几句。但说实话,也就第一眼像。”
徐经眠跟井和,从身世到气质,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在向绍祺印象里,井和古板又古怪,是个聪明到近乎刻薄的小神童。
而徐经眠——
沙发上,徐经眠腰板挺直,端端正正地坐着。向绍祺啧一声,叹气道:“他完全就是你喜欢的口味嘛,又乖又傻又好骗。本来以为你这么久不找是转性了,到头来还是老本行。”
姜悦看到徐经眠这样子,唇角不自觉地翘起来。他反驳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是,你不骗人,你就是对谁都太好了。”
姜悦仍不赞同:“别说的我跟个菩萨一样。”
“你当然不这么觉得,”向绍祺看向沙发,语重心长,“他可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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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mmy约摸三十岁上下,个子高挑,身材十分健美。他打开门,看见徐经眠,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说句“抱歉”退出去,看一眼门牌,又开门进来。
“请问你是……?”
徐经眠赶紧站起来,向他解释前因后果。
“哦呀,今晚怪热闹。”
确认徐经眠不是什么自己惹不起的人后,Jimmy松一口气,语气变得自然随意起来。
将给向绍祺拿来的图册放在桌上,Jimmy不由分说把徐经眠推进更衣室,塞给他几件衣服:“先把你身上的衣服换掉,太糟糕了,我没办法对这种东西拿起剪刀。”
徐经眠看向镜子,撇嘴。
普通的毛衣牛仔裤而已,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吐槽归吐槽,徐经眠还是把衣服换上。
看见成果,Jimmy心情颇好地点点头,带徐经眠去到做发型的房间。
门一关,姜悦和向绍祺就看不到了。
“姜先生有没有说过想要什么样的?”
“没有,不要太短就好了。”徐经眠想了一下,说,“可以的话,尽量乖一点吧。”
“哦——了解。”Jimmy心领神会,面对镜子里的徐经眠挑挑眉,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徐经眠没来由地有些紧张:“怎么了?”
“只是没想到,原来姜悦喜欢你这样的。”
上一句话还是姜先生,这句话就是姜悦,徐经眠瞥一眼房间门,看来Jimmy对工作室的隔音效果挺有自信的。
“什么喜不喜欢,我和姜先生是……机缘巧合。”
“别妄自菲薄。他来我这儿一年多了,从没见他有过伴儿,你是第一个。”Jimmy话匣子打开,嘴里的八卦和手里的剪刀一同翻飞起来。
“听说他以前挺会玩的,公子哥,还是二少爷,不用继承家产,什么都不干也有花不完的钱。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跟他哥反目成仇,突然要争家产。但姜崇——哦,就是他哥——当了这么多年继承人,还当得挺好的,肯定不让啊,姜悦只能出来自立门户。”
“我也是不懂,继承家产有什么好的?向绍祺,你看到了吧?他过得多滋润。姐姐操心公司,他自己游戏人间。要是姜悦什么也不做,姜崇好歹是他哥,肯定得养着他。现在好了,两个人斗得你死我活,到时候姜悦什么都捞不着。”
上流社会,豪门恩怨。姜悦所在的世界果然和他截然相反,是他看电视新闻都无法窥见的另一个人间。
可为什么在Jimmy口中,姜悦毋庸置疑是落了下风的那个,并且似乎注定失败呢?
“哦,我说太多了。”Jimmy说得酣畅淋漓,后知后觉地找补,“你就当不知道吧,我也就嘴上说说。不论姜悦什么处境,都比我们强太多了。”
“为什么他一定会输?”
徐经眠到底没忍住问出口。
“这……”Jimmy勉强地笑一下,“你不懂。不过你是姜悦的人,就该站在他这边。打心底里觉得他能赢,挺好的。”
徐经眠张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Jimmy说的没错,他什么也不懂。
他只是本能地以为,姜悦应该很强大才是。
这段时间以来,他对姜悦的看法发生过许多次转变,奇怪也好,可恶也好,仁慈也好,但从来没有哪一个瞬间,让他觉得姜悦脆弱。
归根结底,是姜悦身上的从容与稳定,一点也不像是身处逆境的人会有的状态。
“你生气了?”
徐经眠看向镜子,发现自己撇着嘴角,脸色十分不善。他赶忙换回正常的神情,说:“没有的事。”
“吓我一跳。”Jimmy后怕道,“差点以为你是那种拎不清的蠢货,睡几觉就真以为自己是金主的人了。”
“我看人还挺准的,不然也不会跟你说这些。你现在要是说出一句‘不许你这么说我的姜先生’,我可是会崩溃的。”
徐经眠夹起嗓子:“不许你这么说我的姜先生!”
“这样吗?”
Jimmy浑身一怵,剪子差点掉地上,拿稳后他猛拍胸脯。
“给你吓死。”
二人看向镜子,一同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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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绍祺有个姐姐,第七章 里提到了一下,当时叫绍颐,现在改成绍祯,原来的名字念出来和绍祺太像了感觉他们家得天天叫错人。虽然我写得这么慢肯定不会有人记得但还是说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