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第四天的早晨很快来临。
当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和室的时候，森鸥外正在黑泽莲的额头落下一个早安吻。
“莲酱，早安。”
他想顺着额头往下亲吻。
黑泽莲笑着推开他：“别闹，你还没刷牙。”
他不再亲他，改用下巴上的胡子渣，慢慢摩.挲过他的脸颊。
由于主人过分亲昵，黑色的发丝与银色的发丝有几缕纠缠在一起，难以分开。
这是一个普通的早晨。
这是一个注定不普通的早晨。
吃早餐的时候，森鸥外给黑泽莲点了三分熟的牛排、一份烤蘑菇，一大杯红酒。
今天没有强迫他喝牛奶。
森鸥外朝他温柔地笑笑，那目光似乎在对他说——吃你喜欢的吧。
……反正就只有今天了。.
黑泽莲起初还能安稳地喝着红酒，假装不在意地吃蘑菇，在切牛排的时候，动作却慢了下来。
好像他切慢一点，就能把此刻的时间拖成永恒。
直到森鸥外提醒他：“莲酱，吃快点吧。”
刀叉不小心刮过瓷盘，磨出一声刺耳的声响，黑泽莲怎么也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呐，林太郎，我好像有点舍不得了。”
黑泽莲抬起脸，将视线移到窗外。
早晨的人鱼岛空气清新，环境优美，太阳在海面上优雅地跳高，一幅美丽的画卷在鸟语花香中徐徐展开。
森鸥外的喉结动了动，忍住了。
有些话，现在还不能说。
乌丸莲耶的异能力，他到现在都不能算是完全了解。要是被他听到了自己和黑泽莲的计划，恐怕会功亏一篑。
这三天他们之间密探的内容，全部都是在唇齿之间，用舌头描绘的。
“要是舍不得这里，等下个假期，我会带你再来的。”森鸥外微笑道，“等打败了乌丸莲耶之后，干部们对我的假期安排就不会有意见了。”
黑泽莲收起情绪，开始配合地演戏：“真的会顺利吗？”
“有政府和军警的人，还有中也君和太宰君，据说现在芥川君也恢复了正常……我们筹码很多，你不用担心。”
“我总觉得不放心。”黑泽莲垂下眼眸，假装不安，“乌丸莲耶可以看到我们这边的动向。”
“有时候眼睛看到，但是却阻止不了的。”森鸥外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别吃了，我们回去吧。”
——要是耐心地等黑泽莲吃完，又会让乌丸莲耶起疑这是最后的早餐。
原本那杯替了牛奶的红酒就是犹豫了很久之后的抉择。
森鸥外说不清自己到底后不后悔。
理智的说，他原本应该做的更稀松平常，像往常那样，该给黑泽莲什么，就给他什么。
但他实在舍不得他最后都没有喝酒，而是喝牛奶。
这是为了大义，为了横滨，为了一切的未来。他在心里跟自己说了多次，却仍然忍不住去想，为什么这个未来里就不能包括黑泽莲呢？
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他都能眼睛眨也不眨地让对方牺牲。
可偏偏是他最珍视的人。
……报应吧。这大概就是所谓
的报应。
黑泽莲本人也自嘲过，这大概就是他们害死织田作之助和白仓草的报应。
森鸥外在心里叹息，面上仍挂着笑容，温柔地催促：“好了，等打败乌丸莲耶，我们有机会再来的。”
黑泽莲优雅地擦了擦嘴，放下纸巾，朝他伸出了手：“回去咯。”
掌心交叠的瞬间，森鸥外的眼神轻轻颤动了一下。
在任意门闪现的白光中，他仿佛感觉到两人手掌上交错的生命线和爱情线，在慢慢的聚拢。
像是有生命般的，自己纠缠在了一起。
……要是能一直像这样就好了。
这个念头在他一秒钟到达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看到了整装待发的三大干部和港口Mafia游击队之后，就抛在了脑后。
中原中也的脸色在看到森鸥外牵着的黑泽莲时，变得很不好。但他又不能现在当面指责自己的首领和对方。w.
“首领，军警那边来电话说，猎犬和A小队早晨攻进了黑衣组织的内部，现在却失去了联系。”
“被发现灭口了么？”
森鸥外放开黑泽莲，坐到了首领的专座上。
“没有。”尾崎红叶接着说，“猎犬的五位新成员，除了一位在外线待命的，其余的四位，心脏里都安装了检测器。根据数据显示，那些心跳指数都还是正常的。”
“要么是策反，要么是被囚.禁而无法联系。出现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森鸥外思索道，“说起来，中也君，侦探社那边，太宰君没有跟你联系吗？”
“没有，完全没有。”中原中也重重地磕了一下牙齿，“关键时候掉链子。”
森鸥外淡淡地说：“太宰君可不会关键时候掉链子，作为他的前搭档，你是最清楚的。”
中原中也：“……”
森鸥外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的计划书：“说明现在还未到关键时候。”
——能被乌丸莲耶看到的计划书，也就完全失去了价值。
……
黑衣组织的大本营。
黑泽莲到达这里时，不出意外地在门口看到了握枪的伏特加，以及依然倚坐在位置上抽烟的琴酒。
地上零散地躺着几具尸体，皆是眉心被子弹贯穿。
“黑泽。”伏特加吹了吹枪.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哥。”
黑泽莲没看伏特加，而是走向了琴酒，然后在后者深沉的目光中，轻轻地抱了一下他。
琴酒脊背一僵，没有挣扎。
这个拥抱的时间几乎不到一秒钟，很快琴酒嘴里的香烟被拔走，叼在了对方的嘴边。
黑泽莲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头到尾只说了那一个字，哥。
当称呼从叠字变成了单字，就意味着会撒娇的孩子长大了。
……哦，也不对，自己好像从来都不允许他撒娇。他深深地厌恶着会撒娇的那类人，什么也不用做，动动嘴皮子，就什么都有了。
再往里，是黑衣组织的地下迷宫。
乌丸莲耶的天罗地网在等着他们，不会致他们于死地，却要胁迫他们一同欣赏这个世界剩下的绝望。
琴酒在逐渐散开的烟雾里，无声地
叹了口气。
“伏特加。”
三天以来，他第一次开口说话，也从面前的白墙上移开视线。
“大哥，你叫我？”
“去给我订一张机票。”
“诶？”
伏特加看到了新的入侵者，又朝对方射了一枪。黑衣组织的大本营已经完全暴露了，据说是他们的首领乌丸莲耶亲自泄露的。
首领对这里不在意了，撤销了大部分的战斗力。但是临时被贬成门卫的伏特加还是尽忠职守地把大部分的入侵者挡在了这里。
只是，很难撑下去了……
伏特加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他的胳膊中了两枪，腿上中了一枪，腹部擦了一枪，但都不是致命伤。
入侵者除了军警的人，还有很多水平不一的奇怪杂鱼。黑衣组织暗杀过很多人，大小组织都恨不得将他们拆骨入腹。
“大哥你要去哪里？”
“格陵兰岛。”
伏特加朝琴酒的方向开了两枪，打中了两个埋伏在那里伺机而动的入侵者。
琴酒一步也没停，继续往下走，他的手插在口袋里，以一种非常优雅又休闲的姿势，和无数叛徒擦肩而过，一路走下了长长的阶梯。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伏特加第一次看着自家大哥的背影，难过得想要落泪。
“我知道了，大哥，你放心。”他很快又含泪而笑，“保证订到头等舱。”
——保证完成最后的任务。
——保证不会让大哥失望。
这一天，最为忠心的酒厂一哥琴酒，终于还是离开了黑衣组织，暂停了所有的任务，坐上了开往格陵兰岛的专机。
若说是兄弟血缘之间有什么特殊的羁绊，琴酒心想，那确实是有的。
黑泽莲给他的那个拥抱里，那一声叫得很低很低的“哥”，已经说明了对他的态度。
原来他是害怕的。
他亲爱的弟弟，无所畏惧的弟弟，他在今天害怕了。
兄弟俩在最后的关头达成了无声的和解、真正的和解。
琴酒不是笨蛋，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乌丸莲耶。无论胜败，今天过后，黑衣组织都注定不复存在了。
那个人精心布置了一百年的棋局，终局会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也不关心了。
此刻，他只想去完成弟弟的愿望——那也是他自己的愿望。
迄今为止所有的事情可能都毫无意义。
在那片孤独的墓地里，才是他全部的渴求。
舱外的天很蓝，云很白，琴酒眯起眼睛，在玻璃反射的微光里，回想起关于一家四口的所有回忆。
“客人，请在这里签名。现在外面都在戒严，我们要再做个登记。”w.
漂亮的空姐在他面前摊开一个登记簿。
琴酒盯着纸页看了片刻，在对方欲言又止的无声催促里，提笔写下了名字。
——【黑泽阵黑泽莲】。
两个名字是并排竖着写的，因为写的太快，“阵”字和“莲”字部分绕在了一起。
“为什么写两个名字？”空姐疑惑道，“可是只有你一个人啊。”
琴酒扯起一边的唇角笑了笑，用手指叩了叩桌边的烟盒：“他，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