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月, 谢平生的身体都很差。畏寒、无力。

  但为了能让两个小家伙生活得好些,他还是坚持下山去行医。

  可惜他再也不能御灵飞行,几十里的山路,只能一步一步走。有一次还不慎从陡峭的地方滑了下去, 摔得遍体鳞伤, 反倒叫家里两个小孩儿担心得哭个不停。

  谢平生一边感慨凡人生活真是举步维艰, 一边觉得如此行事确实得不偿失, 还是尽快养好自己的身体要紧,便老老实实留在家中陪两个孩子。

  明逍在这期间成长神速。

  不止是功力。

  还有其他的方方面面。

  明明只是个六岁的小孩儿, 却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成熟得像个大人。

  狩猎是他、种菜园是他, 做饭是他、洗衣是他, 采药是他、熬药是他,照顾弟弟是他、照顾师父是他……总之, 全是他。

  谢平生“被迫”过上了跟一岁的明遥一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

  他自然是不肯的, 可他那不肯听话的“逆徒”已是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一个大男人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谢平生唯一被允许做的, 就是动动嘴,教明逍练功、传明逍医术。

  练功是为了保护师父,学医术是为了治好师父。到头来, 小孩儿拼命刻苦学习的一切, 都是为了他这个师父。

  要不是年纪太小看起来实在没什么信服度,怕不是明逍还要下山行医, 赚钱养家。

  初夏的时候, 谢平生的身体终于在明逍的精心照料下恢复过来。

  他舒展舒展筋骨, 随手拾起根柳条,叫明逍不许动用魔灵双息, 只许用体术跟他对招。

  许久未能跟师父对招的小明逍兴奋不已,立马捞着立起来比他还略高一些的冰青剑跳入院中,准备跟师父大战一百回合。

  不过想到师父大病初愈,小明逍暗暗决定自己还是得手下留情,给师父放一放水。

  不想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没扛过师父三招,不仅丢了师父的宝剑,还被一根柳条追得在小院里抱头鼠窜。

  再一次树立了为师尊严的谢平生朗声大笑,并借此语重心长地告诫明逍还需在体术上多下苦功,不要太过依赖他的灵力和魔力。

  ——小孩儿炼化于体内的魔灵双息涨幅惊人,谢平生嘴上没说,心中却极为担忧。

  输惨了的明逍自是开始乖乖苦练体术。

  只不过他不再对谢平生许久未碰的冰青剑爱不释手,而是要过谢平生手中那根柳条用心钻研起来。

  谢平生又是感动又是无奈:这孩子就这么喜欢他?怎么什么都要跟他一样的,他用过的什么这孩子都跟宝贝似的。

  不过看了一会儿明逍舞弄柳条,谢平生又觉得许是自己多情了——

  很明显,比起剑这种硬武器,柳条这种软武器小孩儿玩儿得更得心应手。他的小徒弟可是个悟性超高的小家伙,说不定只是通过方才的短暂对招,就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武器。

  如此一想,心里竟还有些落寞。

  身体恢复了,谢平生又能重新吐纳灵气、修炼内功了。明逍开心得不得了。他终于可以跟师父一起练功,练一模一样的内功和术法了!

  谢平生却语重心长地劝说明逍千万不可荒废魔息的修炼。他说他毕竟是个神族,在修炼魔息这条路上能帮助明逍的有限,还是要靠明逍自己勤加修炼,在修炼中自行体会、参悟。

  明逍撅起小嘴儿,明显不太开心的样子。

  “难道笑笑是想完全剔除身上的魔息,变成跟师父一样的神族?”谢平生陪他坐在门槛上,摸着小孩儿脑袋柔声问。

  明逍扭头看看他,点头。

  “那你叫阿遥怎么办呢?”谢平生问。

  明逍一时愣住了。

  “笑笑。”谢平生把小孩儿侧揽在身边,轻轻拍着他斟酌着道:“你知道吗?你是‘天选之人’。灵气、和魔气,能在同一个人的体内共存,简直就是‘神迹’!你就是‘神迹’本身。”

  “你既是‘神’,也是‘魔’。你是连接我和阿遥的‘桥梁’。……你会成为连接神魔两族的‘桥梁’。……你会成为结束这场持续了数千年的、漫长的神魔纷争的关键。……一定。”

  低头看见小孩儿偎在身侧仰着小脸儿,满是不解地看自己,谢平生笑了笑,温柔地拨弄了一下明逍的刘海儿,“随便听听就好。……等到某一天到来的时候,你会明白的。”

  “师父。”明逍软乎乎地叫他。

  “嗯。”谢平生温柔应声。

  “为什么会有‘神族’和‘魔族’之分呢?我们……”小孩儿皱了皱眉,问出了一句叫谢平生心底掀起波澜万丈的话:“不都是人吗?”

  谢平生愣怔地看了明逍许久,恍若参透了什么,神色请所未有地轻松、舒展开来。

  “你说得对!我们都是‘人’。世间本不该有什么‘神’、‘人’、‘妖’、‘魔’之分。”谢平生轻轻抚弄着小孩儿柔软的银发,满目温柔地低头看着他,“笑笑,记住你现在的想法——大家都是人,彼此之间并无什么不同。要一直记得!”

  小明逍懵懂点头,“徒儿会牢牢记住的。”

  谢平生看看他,张开双臂将小孩儿抱住,望着远处安宁的青翠山色,不出声地长长叹了口气。

  -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之前还是一副软乎乎的奶娃娃模样的明逍已经抽柳条似的长高许多,变成一个挺拔秀美的小少年,终日里跟着哥哥漫山遍野乱跑的小明遥也从一个只会满地乱滚的奶团子变成一个登高上树不在话下的小魔王。

  谢平生的灵力也恢复了一点点——跟他原本所内化的灵力相比,真的就只是“一点点”。人界灵气稀薄,加上时间短暂,能内化的毕竟有限。

  但以足够让谢平生在凡界横行无阻。

  但谢平生刻苦修行回复灵力,并非为了自己,而是——

  “笑笑,来。”摆好最后一块蕴养多日的灵石,谢平生扬声叫明逍。

  整连哄带玩儿地陪着小明遥练习控制魔息的明逍急忙应声:“来了!”

  “哎!阿遥不能过来哦!”谢平生急忙飞掠过去,将紧跟在明逍身后跑过来、就要踏入灵气法阵的明遥一把抱起,放到吊在树下的秋千上,软声哄道:“师父要跟哥哥变个戏法儿,阿遥坐在这儿乖乖的不要动,好不好?”

  小孩儿听说能看变戏法儿,立刻眉开眼笑地应“好”。

  “笑笑,来。”安顿好明遥,谢平生推着明逍肩膀让他站在法阵中央。

  “做什么呀,师父?”明逍扬起脸来好奇。

  “先照师父的话做就是。”

  谢平生如今的灵力不足以激发如此玄妙的法阵,但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服下他的内丹、内化了他毕生修来的灵力的明逍可以。而谢平生自己,只需做一个能够传递如此磅礴灵力的“媒介”即可。

  为此,他刻苦修行一年,今日终于可以将计划付诸实施。

  明逍懵懂又好奇地一步一个指令,全都乖乖照做。他看着压在法阵各处的石头逐一亮起,看着法阵的线条在青天白日下骤然亮起比太阳更叫人无法直视的光芒,他感觉自己体内的磅礴能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被什么唤起,正慌乱中,竟于四周被法阵光芒点亮的极昼中,看到了五个淡青色的、围绕着自己不停旋转的环。

  仿佛受到什么召唤般,明逍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用指尖轻轻触了其中一个,那青环便似受了惊的小动物,猛然“咬”住明逍,而后顺着他的指尖“滑”到手腕,眨眼间便没入他的体内。明逍正惊奇,其余四个光环也自行寻了明逍的手腕、脚腕和颈部没入。

  明逍摸摸自己并无异样的身体,还是有些慌乱地叫起来:“师父!师父!”

  很快,四周的极昼消散,恍若陷入一片极昼神境的明逍看看四周的青翠山色,不由松了一口气,感慨还是人间更好。

  “师父!”明逍看见身旁的男人,迈开腿便要往男人怀里扑,好更真切地感受一下回归现实的喜悦,安抚这短暂分离给自己带来的不安。

  不想竟直接一个平地摔!

  好在男人有力的臂弯及时托住了他。

  明逍感觉哪里不对。

  他抬了抬手,又踢了踢腿,满是无措不解地仰头看向谢平生,“师父?”

  “感觉身体突然变得很沉重?”

  明逍一脸无法理解地急急点头,“感觉自己都要不会走路了,控制不好力气!”

  谢平生扶着他的头发,语重心长道:“要慢慢习惯,这才是‘正常’的样子。”

  说罢,他退后一步,单手撑开一道灵气屏障,对明逍说:“来,用尽你全部的灵力或魔力,击碎它。”

  小明逍愕然睁大双眼,“师父,会伤到你的!”

  “那你用往日跟我对攻时的力量先试试。”谢平生说。

  明逍皱了皱眉,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但还是收着力量,只放出一点点。

  万万没想到,这次的一点点真的就只是“一点点”,灵气弹还没有触及谢平生的屏障,就因为过弱而消散在空中了。

  小明逍愣怔半晌,开始尝试放出不同程度的力量去攻击师父撑开的屏障,可直到最后,他真的感觉自己释放了全部力量,也只是在谢平生的灵气屏障上激荡开一圈圈波纹而已。而那道吃了他数道攻击的屏障,别说碎裂,就是连个裂纹都没有。

  明逍满眼惊慌地看看自己的双手,又求救似的看向谢平生,几乎快哭出来了,“师父?”

  谢平生收了“灵幕”走过来,温柔地抚着明逍的头发安抚,“笑笑别担心,你的力量没有消失,只是被‘储藏’起来了。”

  明逍偏头,不懂。

  “笑笑,虽然你天资很高,异乎寻常的高,但你还是承载了你这个年纪和你当下修为所不匹配的强大灵力和魔力。这样下去很危险,所以……很抱歉,师父没有事先问过你的意见,擅自给你设下了‘锁灵结’。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师父会为你‘解灵’的。”

  明逍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体内力量被莫名其妙地束缚起来也确实有一丢丢不开心,但因为做这件事的人是谢平生,明逍便都能心甘情愿地接受。

  他控制着“沉重”的身体抱住谢平生,贴到师父的一瞬间那一丢丢的不开心便被莫大的幸福感淹没得无影无踪,“师父最疼笑笑了,笑笑都听师父的!”

  谢平生倍感欣慰地摸了摸明逍的头发,拉着他走到秋千旁,将一直乖乖坐在上边的明遥抱下来,蹲下身,一手拉着一个孩子的小手,仰头看着他们,以一种近乎祈求的语气问:“在山上住了这么久,会不会寂寞?想不想跟师父去外边看看?”

  明遥太小,什么都不懂,所以能给出答案的,只能是明逍。

  明遥是打小就生活在只有哥哥和师父的世界里,这两个人和这座山对明遥而言,就是整个世界。他对于所谓的“外边”完全没有任何概念。

  两年的山居生活让明逍也有这种错觉——师父、弟弟,和这座山,就是整个世界。

  可他到底是在“人间”生活过的。尤其是明家村那种同一宗族的村落,人与人之间、很大一群人之间的情感纽带是十分强烈的。小明逍虽然不懂得这其中的社会原理,可他本能地觉得,像他们现在这样远离人聚居的地方,是不正常的。

  他有点期待回到“正常”的世界,但更多的是畏惧。

  ——明家村的悲剧留给明逍的心理阴影太大了。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满眼期待的谢平生。很快点了头。

  他知道师父这么问他就是想他这么做。而他愿意听从师父的一切安排。

  仅此而已。

  谢平生换上平日行医时的那身装扮,青灰布衫、黑纱遮眼,墨发松散地束于胸前,看起来一副柔弱、人畜无害的模样,带着两个漂亮的小天魔,踏上了他们观察世界的旅程。

  他们遇见过魔族洗劫人族,也遇见过人族围攻魔族;遇见过人族欺骗妖族,也遇见过妖族爱上人族;遇见过魔族奴役妖族,也遇见过妖族残杀魔族;遇见过恶霸欺男霸女,也遇见过萍水相逢拔刀相助。

  他们被热烈欢迎过,也被驱赶甚至追杀过……

  明逍开心过、失落过、感动过、愤怒过……但最多的,是疑惑。

  -

  “师父,为什么大家要这样相互伤害,为什么不能友善地生活在一起呢?”

  “因为,每个人的成长环境、想法、立场,和利益,都不一样。当有了差异时,冲突也就接踵而至了。”

  “那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呢?以前村里有人吵架的时候,都是被村长爷爷叫过去,大家坐在一起聊一聊就没事了!”

  “因为……世界太广阔了,没有人有那个能力当好整个世界的‘村长爷爷’。而且……算了,笑笑,我们继续上路吧。用你的眼睛好好观察,用你的心努力感受,全部,都要记在你的脑海里。”

  “……哦。”

  -

  “师父,‘人’、‘魔’、‘妖’,到底谁是好的,谁是坏的?为什么有时候我觉得‘人’很可恶,有时候又觉得‘人’很善良,还有的时候又觉得‘人’很可怜……‘魔’和‘妖’也是如此……师父,徒儿不懂。”

  “那师父问你,你觉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呢?”

  “嗯……帮助别人就是‘好’,欺负别人就是‘坏’!”

  “那,比如,一个女妖利用自己的美色欺骗了一个人族修士,挖了他的内丹以提升自己修为,你觉得这个女妖‘坏’吗?”

  “当然坏啦!”

  “那假如,是这个人族修士欺骗女妖的姐妹在先,是人族修士挖了女妖姐妹的内丹吃掉了呢?”

  “……啊?”

  “你看,制定一条评价好坏、善恶的标准很容易,但是用这些标准来定义一个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却不一定准确。”

  “不要擅自去评价一个人的好坏、善恶,更不要仅凭一件事、一句话就去评价一个人的好坏、善恶。”

  “也不要因为某个个体的好,而忽视了整个群体的恶,或者因为某个个体的恶,而否定他所属的整个群体的好。”

  “一个‘人’已经是个很复杂的东西,一群‘人’就会变得更加复杂。所以我们要多走、多看、多想,不要轻易被别人的看法和意见所左右,努力寻找自己认可的答案。好吗?”

  “……嗯!徒儿明白啦!”

  -

  “师父!这种为了一己私利草菅人命的渣滓,我们直接一剑了结不就好了?何必费心费力交送这里的管事?”

  “……你我尽皆凡人,如何有权裁决他人生死?”

  “……”

  “笑笑,你需明白,世间多有不平事,皆因私念而起。人心复杂多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自己的正义、自己的利益考量。”

  “你我亦是如此。”

  “所以才需要‘法度’。”

  “我们要对抗的,永远是不公的‘法度’,而不是某个特定的‘人’。”

  “尤其你现在身负异能,若是平日里不对自己多加约束,极易堕入以自身喜恶定夺他人生死的邪道。”

  “越是强大的力量,越是需要一颗强大的内心,方能驾驭。”

  “这柄‘冰青剑’,师父希望它从今往后,都是为了保护什么人而出鞘,而非为了制裁什么人而出鞘。”

  “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

  师徒三人于远离天机阁的南疆“四处流浪”的第三个年头,遇到了一个怪人。

  彼时是在一处名为“百色”的小城郊外。百色乃是一座魔族聚居的城镇,谢平生不便入内。可师徒三人的粮食和水告急,于是谢平生带着小明遥等在城外,明逍带了钱去城内采买物资。

  等明逍拎着大包小裹急不可耐地赶回去时,却远远看见谢平生半躺在地,唇角挂了血,刚满五岁、还不及对面的男人腿长的小明遥正努力张开双臂护在谢平生身前,又怂又凶地冲对面的天魔哭嚷:“大坏蛋!你敢欺负我师父,我跟你拼啦!”

  “阿遥——!”谢平生心急,想起身扯住明遥,却好似牵动了伤处,身形猛然一僵,脸上的表情都凝住了。

  明逍双眸一凝,果断扔了手中东西,抬手就是一发灵气弹!

  奈何力量被“禁”,对方又是个实力强劲的,明逍这一记攻击并未给对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不过还是成功把人轰飞了一丈远。

  本以为暂时解除了危机,不想明遥却已经像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主动“投怀送抱”,骑到那天魔身上小拳头乱打,“打死你打死你!大坏蛋!打死你!”

  那天魔一把将小明遥箍入怀中,就地打了个滚儿,顺势翻身站起。

  他本以为突然“偷袭”自己的是另一个神族,不想定睛一看竟是个魔族少年。

  等等,他没搞错吧?刚才击中自己的是灵气弹不是魔气弹吧?

  一个魔族少年,打出了灵气弹?!

  那天魔一时愣在原地,风中凌乱。

  “混蛋!你放开我弟弟!”明逍逼上前,自腰间抽出一柄银鞭,“啪”地凌空一甩!

  定睛细看,那银鞭上的光芒并非全是银鞭本身折射阳光所发出的光芒,竟是附着一层精纯灵气!

  那天魔看傻了,“你……你到底是神是魔?!……哎哟!”

  被小明遥疯狂乱踢的小脚击中某处的天魔蓦地神色一变,扑通跪地不起,蜷成一团。

  “哥!哥哥!”被松开的小明遥张着小手直扑进明逍怀里。

  明逍急忙将小孩儿一把抱起,靠到谢平生身边,戒备地看了那还捂着某处缩成一团天魔一眼,赶紧扶起谢平生,“师父!你怎么样?”

  “我……咳,我没事,就是……”

  谢平生话没说完,那天魔维持着伏跪在地的姿势,手还按着痛处,以一种别扭又滑稽的姿势努力抬起头来,又急又怒道:“‘师父’?!他是个神族!是天机阁的爪牙!走狗!他屠杀过无数我们的族人!你竟然认他做师父?!还把自己搞成这副半魔不神的鬼样子!小的不懂事被人骗也就罢了,怎么你这个大的也‘认贼作父’?!”

  明逍当即提鞭怒而起身,“你胡说什么?!”

  那天魔忍着尚未散去的痛楚爬起来,挺直腰身,垂眸逼视着明逍冷声道:“我说他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