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单单说是处理伤口的话,其实并没有花费很长时间。

  疼,还是有一些的。

  但是白苏什么都没有看见。

  刘医生将家伙事儿摆弄开的时候,白浮舟就走了上来,站在白苏身后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手掌稳稳地,按压在眼睛上,一点点光都照不进来。白苏像是被惊到了一样,往后缩了一下,眼睛像是振翅的蝴蝶扑扇着。

  没想到这一缩直接缩进了白浮舟的怀里。后背紧紧抵着白浮舟的躯体,莫名的传来一股踏实感。

  白苏下意识的抬起了自己完好无损的那只手,循着感觉摸了摸白浮舟的手背。

  “放松一点儿,不用害怕。很快就好了。”白浮舟的声音很近。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现在正紧贴着彼此,自然会觉着近。

  白苏点点头,还真的缓缓放松了脊背,像只偷懒的猫儿似的窝在了白浮舟的怀里。

  坐在边上的刘思扬看得啧啧称奇,手上的动作没停,嘴巴也没停下来:“这么护着啊?白浮舟。”

  白苏看不见,但是光听刘思扬的声音,都能够从中听出浓浓的调侃来。他似乎已经能够想象到对方的表情了。那种漫不经心地挑起眼来看向他们的表情。

  手掌覆盖下的脸莫名发烫,有些不自在的眨着眼睛,微微收紧唇角抿了抿嘴。

  “他比较怕疼。”白浮舟顿了顿,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你大学的时候上吐下泻,不还是我送你去的医院吗?你……”

  “好!”刘思扬及时的打断了白浮舟的话,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我知道了。我这儿处理伤口呢,你安静些。”

  白浮舟轻笑了一声。他和刘思扬之间的关系似乎比白苏想得更为熟稔一些。

  原来……他对所有人都很好。

  白苏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脑袋空空愣了两秒,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很微妙的,像是从云端缓缓坠落了的感觉。

  他是一个初入尘世的小神仙,搞不明白那么多人间欢喜哀乐。

  人类的心思太过细腻。

  一句话,一个叹息,放在不同的人身上,放在不同的场合和不同的时节,就有着千回百转似是而非的含义。

  这是一门深奥的学问,而初出茅庐的白苏显然还没参悟。

  那小小的失落感在他心头不过停留了短短的一秒,就被纯粹的喜悦所淹没了。

  他果然没有选错人,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白浮舟看起来敌意重重,但实际上,这是个很温柔的男人。

  温柔,善良,纯粹,是神仙最喜欢的人类之一。

  白苏这么想着,心情美美冒泡。手臂上的伤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

  他坐在小板凳上,好好感受着眼下短暂的黑暗。一下一下小幅度摇晃着自己的小腿,像是一个踩水的顽童一样。

  白浮舟和刘思扬谁都没有阻止他这个行为,尽管这样的小幅度晃动给刘思扬的工作增添了一点点麻烦。

  “好了。”

  随着刘医生盖棺定论一般的话语出口,白浮舟松开了捂着他眼睛的手,再一次感受到光明。

  还有些不适应,白苏用力挤了挤眼睛,看向了自己的手臂。上面涂满了不知名的药膏,凉丝丝的。那种尖锐的灼烧一般的疼痛被缓解了很多。

  他被白浮舟安置在房间外的走廊里。那里有一排椅子,白苏坐在最边缘的一个,也是距离房门口最近的一个。

  一抬头就能够通过房门上小小的玻璃窗看到房间里面的景象。

  白浮舟给他了一个小软垫,和两袋小面包和一瓶牛奶。

  被抢了小零嘴的刘医生看起来有些幽怨,白浮舟完全忽略了他的幽怨,将东西一股脑塞到了白苏怀里,然后叮嘱他不要乱跑。

  白苏啃着松松软软的小面包,咬着吸管喝牛奶。

  不知道两个人是不是在叙旧,你来我往说得很热闹,隔着门板,两个人的声音不大,听不清。白苏也没有把心思花在偷听上。他将牛奶吸管用门牙压扁了,再把它咬得支楞起来,然后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在想什么?”

  就连白浮舟出来,他都没有听到。

  男人揉了揉他的脑袋,看到还有一袋没有拆封的小面包,问道:“怎么不吃?不合口味?走吧,带你吃饭去。”

  白浮舟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他往外走去。

  “好吃的。”白苏忙不迭的说道,“但是我还不是很饿,只喝牛奶就够了。”

  不是很饿?

  白浮舟有些疑惑的看向了他,问道:“那你开火做饭是因为?”

  他一直以为是今天回家晚些,小神仙饿极了才会不得不自己动手。

  哪知道小神仙摇了摇头,撇开了头。

  白苏摸了摸鼻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尴尬又有些懊恼,他小声说道:“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但是,做饭好难。我搞砸了。正好你回来,我又慌又急,所以……”

  白苏说不下去了。实在有些丢脸。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缓缓收音没了声息。

  但是白浮舟已经明白了。

  “所以,掉眼泪是因为害怕我训你?”

  白苏点了点头,仍旧有点儿不敢抬头看他。

  因而错过了白浮舟眼睛里的复杂。

  老实说,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就没有谁会想着为他做一顿饭了。他那个瞎了眼的渣爹也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不仅如此,因为他母亲的原因,甚至很不待见他。

  所以白浮舟高中的时候,就已经从家里搬出来,再也没回去过了。

  至于陈家……

  因为他母亲陈念安当年一意孤行,关系也搞得很僵硬。最近几年才渐渐缓和了。

  在外人看来,白浮舟绝对不是一个会孤单的人。他为人和善,人际关系很好,朋友众多,又年少有为有点儿小钱。已经是很多人羡慕的对象了。

  实际上,回到家里,关起门。也只有他和团子,甚至最初,连团子都没有。

  朋友再多,再好,也不过是别人花园里一簇绚烂的花朵,他可以去参观做客,但是不能一辈子赖在别人的花园里。

  很多年,白浮舟已经习惯了那份孤独,并且很好的消化了它。然而白苏的出现,总是会不经意地动摇白浮舟的习惯。

  白浮舟说不出那种感觉是好是坏。

  很特别。